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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不可貌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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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妹妹,饶了我吧!”
“你给老娘站住!”
“那边的是些什么人?”一个刚进宫干活的小宫女指着宫道尽头一追一逃的两个华服女人,问着身边的中年女官,女官迅速地打掉小姑娘伸出去的手指,轻斥道:“别乱指!伸个手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那是宫里的娘娘。”
“娘娘?”小姑娘在家乡里没见过“娘娘”,不过听说“娘娘”这种人都是漂亮的不得了,各个跟仙女似的。“仙女”小姑娘在庙里倒是看见过,因此她不觉的远处的女人像仙女。
似乎是看穿了菜鸟的疑惑,老鸟好心地提醒她道:“以后你要留心一点,别大惊小怪的,那边那位……”——女官没用手指,只是小小的比划了一下那个张牙舞爪正在追人的女人——“是惠妃娘娘,不过我们私下都称娘娘为‘惠大侠’。”
“……大侠?”
跑出一身大汗,酒精也随之挥发,恢复正常的惠妃气喘呼呼地走回了自己的桐苍宫。这里的宫女已经习惯了主子随时随地的发作,之前看见她一阵风地追着裕妃出了门没有太慌张,如今看她脚步沉重地回来自然也没有太吃惊,只是不失礼数地上去迎接她。其中一个管事的嬷嬷向惠妃禀报道:“娘娘,皇上已经等您多时了。”
惠妃慌忙往殿里一看,果然皇帝正朝她打着招呼,还笑嘻嘻地晃着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爱妃啊,朕这次带来了珍藏的酃酒,爱妃陪朕喝一杯吧……”
一听到皇帝的要求,惠妃转身再次冲出了桐苍宫,一副快哭出来的嗓音:“不要!不要!”
话说惠妃初进宫时,还是满轰动的。毕竟是皇帝阔别五年之久的选妃,又是全国选美小姐冠军,后宫之中谁不想来结识一下?皇帝第一夜之后的“心理阴影”没人知道——或者是知道的也装作不知道,于是这新妃的桐苍宫前终日的人流窜动。
不过有的时候,人们在希望过高的情况下,会对一些不符合他们希望的事物产生心理落差,使得原本不那么坏的事情看起来更加槽糕。就好比乡路边上的牡丹让人惊艳,百花园中的牡丹却平平无奇——而实际上,牡丹的美并没有变过。
惠妃的情况与此有点类似。没什么不好,只是……好像也不像众人想象的那么好。
恭妃去了几趟之后,评价道“先天美丽有余后天魅力不足”;康妃拜访几次之后,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宁妃自然也去过几回,只是温顺的宁妃向来很少下具有针对性的评语;只有裕妃和淑妃串门次数最多。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俩无非是在桐苍宫里和惠妃天南海北的海聊,每句之前必加一声“妹妹”,以过足她们五年没有后辈可喊的瘾;皇后是隔三岔五就来看看惠妃的,不过这完全是公事性访问,没什么其它含义。
就这样,待众人的新奇感消退,脑中印象成型之后,惠妃便渐渐地与皇宫背景一体化,成了无甚风波的日常生活中的一员。
惠妃其实倒没什么不满,她很早就认识到,自己确实就是个除了倾国倾城的脸以外没啥值得一提的特点的女人。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这自我定位准了,心态也就平和了。惠妃现在打的无非是一个寻常新妇的主意——好好跟丈夫过日子,跟前辈们和平相处,最好再有几个孩子……
只不过任何人——包括惠妃自己也没想到的是,在入宫小半年之后,她的受宠程度会峰回路转,陡然人气暴涨。这确实有点违背常理,因为不管如何的优秀,从宏观上来看,一个后妃的受宠度总是与她的进宫时间成反比的。
不过,具体问题当然需要具体分析……如果不是那灾难性的中秋节宫宴。
天宫一轮明月,世间合家团圆。
中秋佳节老百姓都聚在家里吃团圆饭,皇家自然不例外,只不过规模比较大罢了。丹华殿前的广场上现搭的戏台子,此时正在唱大戏。皇室宗亲们按着辈份高低坐在殿前的酒桌边,正在觥筹交错,间或有孩子在大人中间奔窜,追逐嬉戏。
“女儿祝母后仪容常在,福寿双全!”此时正在主桌前给太后进酒的是梁弘长公主一家。这个公主是皇帝长姐,太后的亲生女儿,面子自然极大。太后乐呵呵地喝了女儿的酒,顺手把两个外孙搂到怀里亲热,长公主则依次地给皇帝、皇后、诸妃进酒,惠妃作为家庭新成员,自然少不了被宗室们敬酒。
“惠妃娘娘,你我已成一家人,今日初次相会,梁弘先干为敬。”还没等惠妃出言婉拒,长公主就把杯中之物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很好看地朝惠妃笑着,等着她行动。
“长公主……您,您这是太客气了,我……我不会喝酒……”
“哎呀,我也没有要求你一口喝完,大家都是女人,惠妃娘娘自便即可。”
梁弘公主只当惠妃是千篇一律的客气话,惠妃只好努力朝皇帝发射眼波信号求援——她滴酒不沾的习惯宫里差不多是知道的。
谁知一直在帮她挡酒的皇帝这轮却把她给买了,“皇姐也很长时间没进宫了,今天过节,惠妃就喝一口吧。”
惠妃看了看笑眯眯地望着她的皇帝,笑眯眯地望着她的长公主,笑眯眯地望着她的太后……大家全都笑眯眯地望着她,她却哽咽地说道:“臣妾……臣妾真的不会喝酒,完全不能喝……”
“一口就行啊,妹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晚上让皇上给你赔罪。”皇后“咯咯”的笑着,意有所指的也跟着劝惠妃。
惠妃又看了看笑眯眯地望着她的皇后,笑眯眯地望着她的长公主,笑眯眯地望着她的太后……忽然一脸悲怆,极浅地泯了一口手中琼浆,那样子活像喝的是鸠毒。
这杯酒就算完了,长公主接着往下面敬去。
戏台上正演到精彩部分,不过观众由于身份问题,并没寻常百姓看堂会那样大声叫好的,顶多是心照不宣的鼓鼓掌,这时却陡然听到一生爆喝“好!”。
这个声音响起得极其突然,皇帝只觉得耳边好似平地惊雷,手吓得一抖,差点把酒杯抖掉。待他向声源地望去,才与众人一起发现了目标体——惠妃?
惠妃此时已被视线穿成了个刺猬,但她本人好像全无感觉,依然肆无忌惮地大声喧哗着,表达着她对台上那出戏的由衷赞美。离她最近的裕妃下意识地拉了拉她的群摆,但只是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完全呆住了。
最终还是主席台上唯一的男性——皇帝开了口,他刚小心翼翼地喊了声“惠妃?”就被那个气势正盛的女人抢白了回来:“惠你个头!这是什么恶俗的封号?土的掉渣!老娘最不爱听恭宁淑惠这一套!简直是白痴的代名词!……”
惠妃激烈地发出她的女权宣言,也不管当场有多少人下巴脱臼,竟自斟自饮起来。她径直灌下一壶酒,雪白的肌肤像长出玫瑰般鲜亮诱人,但皇帝此时看着惠妃的脸,完全没有被勾起欲望,只是忽然想到山海经里的西王母:虎齿豹尾,蓬发善啸。
结果当晚戏到底演的如何已经没有人记得了,直到惠妃毫无预兆地喝爬下为止,大家只是记得一个女人站在酒桌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讲着什么……讲着什么呢?好像也没人记得,但那女子讲话时的“英姿”,却让人无法磨灭。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酒极则乱’?”散场时梁弘公主问着皇帝,没准惠妃的忽然变性跟她那一杯酒有关系,想到这里,梁弘公主怪过意不去的。
“……但是,才一口啊……”
“那就是本性的问题了?”
“妹妹,感觉怎么样啊?”当惠妃头疼欲烈地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皇后一张亲切关怀的脸,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像火烧似的一样痛,发不出声音。皇后听见惠妃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知道她想说话,便亲自把她扶起来,将水递到她嘴边,惠妃这时才看清皇帝也坐在床边上。
皇帝好像也想说些什么,只是磨叽了半天,最后意义不明地讪笑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朕册封妃号时也没问一下你的意见。”
惠妃的眼神一开始是迷离的,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浑身筛子似的抖了起来,“呜哇!臣妾不活了啦!”
结果中秋节第二天的早上,桐苍宫里的悲鸣声响得格外的久……
事情就这样演变到了现在的情况——惠妃格外“受宠”起来。
皇帝一有空就会来桐苍宫转转,其他的娘娘们也不会有意见,只因为她们来的频率比起皇上来只多不少——当然,人人手里都不忘带瓶酒。
主子们意外地发现了这个大乐子,而下人们虽然没资格参与其中,但他们看着“酒后无德”的惠妃,也觉得非常享受。那身姿!那气魄!那行动力!在这群长年累月过着安稳日子的仆人们心里,像极了传说中那种神秘莫测的江湖生物——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