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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杀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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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念远方走至楼梯口,就见的张婶毕恭毕敬的立于楼梯口下方,低垂着头:“二爷,他来了。”
她出口唤的是“二爷”而非是其对外一直言语的“大公子”。
“嗯。” 殷念远淡笑着微微颔首,不急不缓的向下走去,错过连忙恭敬的退至一旁的张婶,“对了,姜汤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属下等下就端给小姐。”张婶话语恭敬如昔,就差的大气也不敢抬了,“那便好。等下看着她喝完,省得她又是喝一半倒一半。”
“是,二爷。”张婶依旧低着头,可是平静的语气中早已不知觉的染上了几分笑意。
烟萝不喜欢姜汤也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了。因为常常冒着风雪细雨出外到各处为人做诊,故而回来时殷念远自然也就免不了要张婶端上一大碗姜汤为她驱寒。张婶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那张安静祥和的脸上隐隐出现的第二表情——痛苦。
“还有小姐的左手不能使劲,下次千万不要再让她触碰一下任何过重的物体。”殷念远依旧是话语温润,眸光清和,拂着衣袖向下走去,好不飘逸自然。
“是,二爷。”
……
雨雾初霁,淡黄的阳光若无骨丝绸,均匀的铺洒在满地的泥泞地上。点点入蜻蜓点水般的脚印浅浅留落在泥泞地上,直向前方密砸的林荫道上沿去。
起起落落,低底沉沉的咳嗽声,紧凑的穿过密林,传向整个山涧处。
“山主,过了这座山,就进入了吴州地境了。”一身靛蓝劲服的顾辉与轿速保持一致的速度,向轿中之人恭谨的回禀到。
“好。”里边之人轻应着,似乎极其疲惫,只是当当一个“好”字就扯来无数的喘息。
“顾晖,吴州是原飞鹰派的地界吧。”轿内之人休息了良久,方将涌出喉唇的刺痒压了回去,喘息的问道。
“是的,山主。”顾晖沉默了半晌,才沉重的颔首说道。
“真没想到……”轿中人深呼吸了下,脸色苍白的一如素洁的白纸:“你竟然是飞鹰二少主……原来我手下也有你这等卧薪之人。”
顾晖只是冷眼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只是……你下手还真是惨忍。”病弱之人笑说着,以手中的浅蓝色汗巾捂着唇,闷闷的咳嗽,停了许久,才继续补说道,“再怎么说,那人还是你当年的救命恩人呢。”
“他不该瞒我。”顾晖说的简单,却是满心的恨意,似团浆糊般的稠密,浓的无法化开。
病弱之人只是咳嗽着轻应了声:“也是。不过你倒也是提醒我一事了呢……”作为一名杀手,这般残忍无情,无疑是合格的。然而作为一个曾受惠于他人之人,如此不顾恩情,剑扫无辜,这般之人却是不得不防啊!有周一日,难保他不会剑直指自己!
病弱之人越咳越紧,越咳越急,急到后面这个病弱之人只能连忙用汗巾捂唇用尽全力的闷闷的咳着,震的平速前行的坐轿微微摇晃了起来。
“山主!”咳着这般用力,众人惊惶,顿然收住脚步。
然而那病弱之人却只是伸出苍白嶙峋的手,向窗外微微摆了摆手:“无事,走……”暗自抖动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釉瓷大肚瓶,轻轻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哆嗦着手缓缓送入唇中,混着唾沫就这么用力的干咽下去。
众人这才放心的点脚飞跃而起,坐轿飞速而平稳的穿过林荫道,向密林深处而去,徒留下原先泥泞路上五双深深的脚印。
可怜远处山的那边一片的死寂,只有寒鸦凄叫。空空的客站中,静静的交叠着两具相拥的尸首,一男一女。双手紧握,厚实而有些坑洼的地上留下两条深深的血迹,似那黄泉路上洒落的两行艳丽诡异的蔓珠沙华。冷冷的清风,吹破长空,涌向空寂的客栈,发出呜呜的响声,似在述说着这里边半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之事……
暮色昏黄,只是外边雪色分外光洁,印的天地白光一片。庖厨内细细的带着沉重回忆的话语分毫不差的落入沿路折回的青灰衣袍的影子杀手顾晖耳中。
阴冷之声如利剑穿般随着木门的推开而插入了庖厨内:“殷念远在哪?”
“殷念远?”顾掌柜惊惶,却强作镇定的问道,“可是那位名震八荒的殷首辅?”
“顾掌柜是要同我充傻吗?方才你们的对话句句已入我耳,你又怎可能不知殷念远便是顾潇浚。”顾晖冷眼,双手紧捏着腰间之剑,青筋凸起。
顾掌柜脸色顿白,蓦然跪下,俯首道:“二少主息怒。老奴守与此地不问世事十多年,的确不知殷首辅竟然会是大少主。”
“不知道?”顾晖冷笑,“果真是不知道吗?那我且问你,方才尊夫人口中的那个俊雅公子是谁?”
顾掌柜无语,只是冷汗涔涔。再看一旁的掌柜夫人见顾晖如此隐寒的目光,早已是吓得哆嗦的犹如风中寒叶,然而其却是一脸愤慨的颤抖着的走到顾掌柜身旁,也随着跪下,道:“那只是个带着妻子归家的书生公子而已。”
“书生公子?若只是个简单的书生公子,那你们如何对他如此礼遇有加?”顾晖盯视着掌柜夫人低垂的头颅。
“来者便是客,我们对所有客人都是礼遇有加。”掌柜夫人壮着胆道,可仍免不了全身脱虚的颤抖,本就是一青一白的脸色此时更叫诡异骇人,似鬼脸一般。
“无论何人都一致的礼遇有加?说得极好,”顾晖阴沉着目光,手中利剑早已出鞘的架上了掌柜夫人哆嗦的颈项,“果真是比唱的还要好听。可是你们却是用最为礼仪的方式将他奉为上上宾,住入天字号房,还真不是一般的礼遇有加啊……”
掌柜夫人一时无语,两手已不自觉的紧刨着着地皮,留下十个浅浅的抓痕,心中更加害怕了起来。眼前之人已若魔鬼复身了一般,嗜血的骇人啦。
“二少主是要向大少主寻仇吗?”良久,顾掌柜才开口问道,却依旧低垂着头,不曾抬眼对上那双满是仇恨的阴寒的眸子。
“是又如何?不该吗?”顾晖冷笑。
“可他毕竟是你……”
“大哥?”顾晖自动接过顾掌柜的话,“他杀我母亲,夺我父命,飞鹰城五千多条无辜的性命一条未留。如他这般阴毒之人,凭什么是我大哥?我为何要认他为大哥?他可配?!更何况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若不将其血来祭奠我父母在天之灵,祭奠五千飞鹰城百姓之亡魂,如何能甘!”就便是连同他杀魅之仇也要一同讨回!
“顾掌柜,好歹你也曾是飞鹰派一大掌管,就为了他放过你一命而忘切了他那血腥的屠戮了吗?忘了他加之于你我身上的侮辱了吗?!”顾晖怨恨加重,手中利剑隐隐颤动,在掌柜夫人的颈项间留下一条细细的剑痕,涔出艳红的细珠无数。血珠慢慢汇集,最后化为一条殷红的红线,沿着颈项缓缓滑落了下来,延伸入颈项之下。
掌柜夫人只是咬牙细细的抽痛,不敢才出声,深怕身旁的顾掌柜担心。
“老奴没忘。”顾掌柜这方抬起了头,万分镇定而又分外痛惜的对望着顾晖,“大少主当年会出手如此残忍,全为城主和夫人所迫啊!”
“胡说!”顾晖不信。
顾掌柜无奈的摇头:“二少主可还记大夫人是如何而死,可还记得那枚‘玉青’血杀令?”
顾晖冷哼不语。
顾掌柜见此,苦涩一笑,将方才对掌柜夫人一语带过的“大少主在城中过着非人的生活”微微加长了些,但也仍是一笔带过的简略的话语:“当年夫人为保地位,施计加害那个虽不受城主宠爱却得全城爱戴的大夫人,使得其身败名裂,为众人所唾弃,逼死于城主的利剑之下。而后又百般侮辱欺凌那对年幼的姐弟,当其为狗彘,大少主那时也不过六岁般大的孩童。到二少主出世后,那对年幼的姐弟连狗彘的身分都不如了。到大少主十四岁时,夫人终于向他们伸出了杀手。‘玉青’血杀令一出,全城之人全都加入了血杀那对姐弟的行列。大少主身负重伤,侥幸逃脱,而大小姐却葬身于了乱刀之下。大少主虽逃出了城,为城主所除名,可是夫人依旧未曾松手,追杀令一直流传于江湖中,直至飞鹰派被毁。”
顾掌柜说的沉重,可是顾晖对此却是全然的不信,冷哼着:“顾掌柜好解释,只是我怎么听却是怎么不对了?!顾掌柜还是认为我是那当年那一派天真的孩童吗?我母亲温柔贤淑,待人亲和,又怎会有这般卑劣之法。不要以为我不知是因为那女人与你之间的勾当被我父亲识破才羞愤自刎而死的!至于那对姐弟,则是野心勃勃,窥窃飞鹰派保座良久,本欲弑父夺位,却不料被我母亲所发现。母亲规谏他们不听,反而还要加害我母亲。母亲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出示了血杀令。顾凌薇是死有余辜,他殷念远怨不得谁!”
顾掌柜瞠目结舌,良久方痛惜的摇头道:“是夫人对二少主这般说的吗?”
这番说辞曾也于飞鹰城中流传甚广,城中之人无一不信,又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自来孝顺,奉其母之言为金科玉律的顾晖?顾掌柜只得静默不语……
半月多的拷问,顾掌柜依旧是一语不发。而掌柜夫人则是一口认定那个俊雅公子只是个平常的带着媳妇归家的书生公子。
这两人最终在那病弱之人决定前往江南地另寻良医时被顾晖一剑夺取了后半生的性命。可怜这对夫妇,在十年多相敬如宾的客套夫妻生涯稍有改善时却遭此厄运,不得不在地化为连理枝了。
冷风依旧呜呜的哭诉着,带动着隐隐的血腥味,于黄昏时刻引来了一群绿光闪烁的饿狼。数阵狼嚎后,客栈中更加空荡了起来,只有血腥味更加浓重的随着风一起蔓延到上空之中,荡漾在整个狼猴山之间。
几天后,客栈小二回来,却发现掌柜夫妇早已不见了。客栈阴森森的让人蓦然恐慌,再加上迎面扑来的一股恶心的腐尸味,更是让人心惊胆颤。细瞧之下,却见地上呈现出一滩乌黑的血迹,以及零星散落各处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残骨。小二害怕的连忙跑出客栈,慌乱间,一脚踩中各硬梆梆的东西,扑通的一下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却是个满是虫蚁攀爬着的散发着腐肉气息的骷髅头。小二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连忙干呕起来,见鬼一般的拔腿没命的跑了。
一天后,有官差过来查案,忙碌的几天后的结果是:狼猴山掌柜夫妇为恶狼所杀。一纸官府通告也随即发放下来:狼猴山野狼成害,凡有过者请绕路!
官文一出,再无一人胆敢冒险从此经过,狼猴山从此也就真正成了狼群出没的福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