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3、第 3 章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丹尼开着一辆银白色的雪豹在门外等候。奚炎出门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寒意一激，顿时清醒万分。
　　他一面摸上后车门的开关一面对叶昭阳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送你一程？你住在哪里？”
　　叶昭阳犹豫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用手指磨蹭着刚才在警局中被人上过药又用纱布包扎好的手掌。
　　纱布的结在掌心悬着，像是身体无端多出来的一部分。
　　“不认识路吗？”奚炎停住了正要开门的动作。
　　叶昭阳仍是摇头。
　　“……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吧！”奚炎联想到少年一路以来的种种表现，忽然福至心灵，“随便跳上了一辆车说走就走的那种？”
　　“不是。”叶昭阳说了两个字，便紧紧咬住了下唇。
　　坐在驾驶座的丹尼好奇地看了过来，不明白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按下了车窗，用英文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奚炎冲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单手撑在车顶，又研究了一遍叶昭阳的表情，问道：“那你现在没有地方去么？”
　　叶昭阳的嘴唇咬得更紧了，这使得他本来苍白失色的双唇突兀地透出了点红晕来。
　　“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了。那你先到我家来吧，怎么样？”奚炎提议，“就当是报答你吧，总不能大冷天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叶昭阳飞快地抬起眼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扭开了头。
　　“就当你同意了啊。”奚炎拉了下车门，银白色的电子门无声地向一边滑开，“快进去，我都要冻死了。”
　　叶昭阳没有反抗，被他推着坐进了车后座。
　　奚炎熟练地跳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冲丹尼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用英文说道：“出发吧伙计！”

　　警局到奚炎的房子不过十几分钟路程，丹尼一如既往在车上放着喧闹的摇滚乐，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奚炎透过后视镜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后座的少年，他像是颇为好奇地一路都在往窗外看。
　　叶昭阳的确是第一次来这座小镇。
　　在安格拉小镇的大路两旁坐落着一个个宽敞的小院，院中的小楼大多是二或三层，建筑风格十分统一，棉花糖般的色彩，屋顶圆润的线条和歪歪扭扭的低矮木头栅栏，再加上大片蔓延的结着露水的青草地。
　　单就外型来看，这实在是个温馨而美丽的地方，不过在这样的黑夜里，它似乎显出了几分令人不快的诡异感。
　　车子转入了一条双车道的窄路，道旁路灯的光芒也变得昏暗了起来。从眼前飞驰而去的景色中，不时闪现过一些显然已经无人居住的房子。栅栏门吱呀吱呀地来回摇晃，门窗都被拆除了，只留下黑黢黢的空洞，不情不愿地留在因为久未搭理而脏兮兮的外墙上。
　　在路口转弯处矗立的告示牌上贴着的报纸被风吹落了，纸张哗啦啦地往路的尽头飞去，像是急着要逃离原来的住处一样，与银白色的跑车擦肩而过。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似乎坏了，接触不良似的闪烁着，很难分清这一秒亮起来的究竟是绿色还是红色。
　　又转过一个弯，路灯稍微明亮了些，照在路边漆黑的铁栅栏上。这一家的主人不知为何将镇上多见的木头栅栏改成了一人多高的铁制栅栏，雕花的大铁门紧紧关着。
　　铁门的边缘挂着几个蜘蛛网，一只蜘蛛的尸体吊着透明的丝线在网下晃晃荡荡。
　　叶昭阳睁大了眼睛，脸上却没表露出任何情绪。
　　车就在紧邻着铁栅栏的另一间院落门口停了下来。

　　奚炎又和丹尼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便笑着互相挥别，雪豹在夜色中一甩车头，绝尘而去，奚炎回过头来，叶昭阳正站在院门口盯着栅栏门上细细的锁链。
　　“钥匙在包里，跟那辆车一起报废了。”奚炎耸耸肩，“所以说老式锁就是麻烦。”
　　说罢，他长腿一伸，直接迈过了低矮的栅栏，又转身朝叶昭阳伸出了手：“跨过来吧，反正这镇上的栅栏也大多只是个摆设。”
　　叶昭阳看了他一眼，足尖一点，原地跳了起来。
　　他这一跳，堪堪没有跳过栅栏尖的高度。
　　奚炎始料未及，被吓了一跳，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去，就在他做好了接住被绊倒的人的时候，叶昭阳在半空中再度拔高，轻轻松松地越过了栅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内的青石路上。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转瞬之间，奚炎的两只手臂还伸在空中没收回来，他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看向叶昭阳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了。
　　叶昭阳转过头，看向了院内的景象。

　　院落收拾得很干净，坐落在院子中央的是一幢看起来跟镇上大多数房子差不多的三层小楼，沉郁的木制大门配着烫金的把手，给这幢楼增添了几分古朴感。
　　大门正中挂着一个国际规格的箭靶，这个箭靶几乎占去了大半个门的宽度，大概是为了彰显主人的特点，很多家的门前都会挂一些风格强烈的装饰物。
　　奚炎按了两道指纹锁，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屋内的装修颇有英伦风情，客厅居然修着在这个年代非常少见的烧炭壁炉，只不过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启用了。
　　“客房在楼上。”奚炎在前方引路，两人走上了纯木质地的旋转楼梯，刚拐过弯，就能看见了二楼地毯的流苏边垂落在最上层的那级台阶。
　　地毯上被什么东西蹭过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很轻，但两人都听到了，因为实在太近，近在咫尺。
　　二楼没有开灯，昏暗的走廊上，忽然，一双灰褐色的眼睛在面前睁开，幽幽地悬浮在流苏地毯上面。

　　叶昭阳脚下一顿，鞋子的橡胶底和木头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奚炎也停了下来，他的侧脸半明半暗，像是映照着晚山半落的夕阳。
　　叶昭阳紧紧地抓着楼梯扶手，就在这个时刻，光线微弱，木制家具的味道充斥在鼻间，四周一片寂静，而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冒出了一只来历不明的生物。
　　巨大的陌生感一下子侵袭了他的四肢百骸，温暖的室内仿佛温度骤降，一盆冰水从喉咙里浇下去，在心脏的地方凝成了霜，针扎一般的疼痛，叶昭阳却大气也不敢出。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身边的男人，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又该去向何处。
　　奚炎没有转过头来，他很快大步迈上了二楼的地板，啪地一声按亮了走廊的开关，站在地上的那双灰褐色眼睛的主人在灯光下显露出了身形——那是一只瘦弱的黄狗。
　　黄狗仰头看着奚炎，嗷嗷地叫了两声，奚炎笑着一手将它从地上捞了起来，亲昵地放在脸颊边蹭了蹭，转过头来看着叶昭阳：“不好意思，忘了跟你介绍，这是阿飞，我家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