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木》行尽青山

5、受命女官（三）

　　农历三月三是南朝人的大日子，老历上管这一天叫“请神日”。
　　这“请神日”来源于南地境内的一个传说，南地境内有一条江叫沅江，百姓全赖它生存，相传有一天江畔的村落里来了一位女子，这女子生的貌美却不能言语，江畔的村民瞧着她十分可怜便将她安置在江畔的一间小屋里，因住在沅江边，日子久了大家就沅娘、沅娘的叫她。
　　沅娘来的不知道第几个秋天，沅江水域开始变窄，有些流域甚至出现断流，南地许久不雨，百姓的日子眼见着就要过不下去了。
　　而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惊恐的发现沅娘不会衰老。
　　沅娘出现那一年的垂髫孩童如今已是耄耋老者，而她依旧是六十年前少女的模样。村民们开始害怕，猜测这异常的沅江怕不是与沅娘有关。于是想要用沅娘来祭天祈雨，沅娘无数次的哀求村民们放过自己，可是都被拒绝了。
　　农历三月三，宜祭祀动土，村民架起祭台，打算在这一天将沅娘沉江，谁知道祭祀礼到一半时突然狂风大作，沅娘消失不见，河面上突然掀起一阵巨浪，村民们随着水势看去，却是沅娘立在百尺来高的浪头上，一派宝相庄严，“吾乃沅水女神，特此下凡助尔等渡劫，尔等有眼无珠，如今却要杀我，也罢，尔等自求多福吧。”
　　那一年天降大雨、沅江泛滥。
　　虽说故事里的事经不得推敲，但自此南地百姓统统信奉沅娘为水神，更有典籍记载，水神沅氏，貌美性贞，其掌管世间千万条河流。农历三月三须焚香礼祭，争请水神入户，已佑一年雨顺康泰。
　　南地的女孩子们可管不了这么多，沅水女神貌美，话本子里多的是她那缠绵悱恻的风月事，如今的三月三，南朝的姑娘们可是要上庙里祈福，求沅水娘娘保佑自己早日觅得如意郎君的。
　　“我的小姐呀，您怎么还在这坐着呢，褚楚小姐已经在门外候着咱们了！”
　　“阿褚怎的这样早。”
　　“咱们快些吧，婢子伺候您更衣。”云竹一边手脚麻利地伺候着蒋嘉更衣，一边对她念叨，“今日啊，咱们要去的可是积香寺，到时候人一定多的很，早一些去，您呀，也少受点罪。您瞧瞧戴哪只簪子？”
　　“我的好云竹，你喜欢便行。”
　　“也就您心大，不爱热闹，不计较这些，您瞧着吧，今日褚楚小姐一定琢磨着怎么着打扮自己呢！”
　　“无妨”蒋嘉扶了扶鬓边，“咱们走吧”。

　　蒋府门前，确然停了辆雕木描金的红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红衣的妙龄女子，正是云竹口中的褚楚小姐。褚楚的父亲褚建云是皇帝亲封的一等镇国公，在军中威名显赫，晚年得了褚楚这么个女儿，宠的没了王法，要星星要月亮上头的几个哥哥和老爹也管摘。只是褚家一门，同龄的孩子中只褚楚这么一个姑娘，未免孤单。有年正月，蒋文蕴领着蒋嘉去镇国公府做客，自此被褚楚阿姊前阿姊后的缠上，相交了这么多年。
　　褚楚见蒋嘉出来，亲亲热热的迎上去“阿姊怎的今日这样晚？”没等蒋嘉开口自己又到“不要紧，我大哥早就擢人安排的厢房，咱们呀，去就成。”说着搂着蒋嘉的胳膊“阿姊你来和我坐嘛，咱们一起说说话。”
　　蒋嘉抿着嘴笑“好。”
　　褚楚欢欢喜喜的拉着蒋嘉上了她的马车。“阿姊，去做太学的女官好玩么？”
　　蒋嘉打趣她“好不好玩，你乖乖回太学上课，不就知道了？”
　　“哎呀，我不行，我从小就一读书就困，你是知道的。”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积香寺。果真如云竹所说，积香寺来来往往多的是祈福之人。好在褚家早有安排，两人上完香一路行到厢房歇下，褚楚却是个闲不住的，对蒋嘉道“阿姊，这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蒋嘉端着茶杯嘱咐她“外头人多，你自己留神，别走远了。”
　　“晓得啦。”

　　宣事殿内，皇帝冲着满桌子的奏折发愣，突然他伸手将那些堆在桌上的奏折统统拂到了地上，“都是些混蛋！”站着的宫女太监吓的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掌事太监张昶试探着走上前，唤了声陛下，皇帝沉着脸对他“给我把顾平哲宣进来！”
　　张昶忙应了声诺，猫着腰退出了宣事殿。才出了殿门口，招手喊来一个小黄门，想想又觉得不妥，决定自己去。下了台阶，遇着了往宣事殿去的端成，又虾着腰“王爷。”
　　“陛下在么？”
　　“看了一晚上奏折，这会子刚躺下歇歇，王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无事，我新得了一副好丹青，知晓陛下是此中行家，想着一同品鉴一二呢。也不急于一时，我下次再来便是，公公有事自去忙吧。”
　　张昶见着端成这样说，便也不推辞，行了一礼匆匆往文渊阁方向去了。
　　端成站在廊下，目送张昶拐过宫墙往文渊阁方向，步履匆匆，心下了然分明就是出了什么大事。这回子赶着去文渊阁寻顾平哲呢。
　　待张昶赶到文渊阁，瞧着里头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小黄门，便喝到“大人们都哪去了？”
　　一个小黄门壮着胆子回道“今儿是三月三，大人们早早下值都回家了。”
　　张昶一张脸都绿了，指了刚才回话的小黄门“你叫什么？”
　　“回大人，奴才邓喜。”
　　“你！即刻出宫去找顾大人，传皇上口谕，说要见他。”说完拔脚就往外走。
　　到了宣事殿，瞧着守门的小黄门哭丧着脸冲张昶“师傅您可回来了。方才怀安王要进去，奴才们拦不住，只得给放进去了。”半只脚在宣事殿的张昶回头扫了他一眼，宣事殿里头的宫人们已经被全部遣了出去，偌大的宫殿只有坐在上头的皇帝，和站在案前的谈瑞，显得格外的空旷。
　　张昶听到谈瑞对皇帝说，“陛下这是在气什么，今儿是三月三，大节下的平白的气坏了身子。臣弟这里有一副好丹青，想要呈给陛下。”
　　“难为你有心，呈上来我看看。”
　　谈瑞走上前，将画轴打开，皇帝瞧着桌上的画，又瞧了瞧谈瑞，画上所绘不是别的正是南郡十二城的地图。
　　谈瑞跪下道“眼下，外有北亓强敌，内有外戚干政，臣身为皇室一族，理当为谈氏江山尽一份力，陛下要削藩，臣弟愿做头一个，献上南郡十二城。”
　　“你起来，难为你有这个心。”
　　这个时候张昶从外面进来，“陛下，顾大人到了。”
　　皇帝端起桌上的茶道“宣他进来。”
　　顾平哲进了殿瞧见谈瑞和皇帝在里头，一时也不敢多话只行礼道“陛下”。
　　“沅江决堤了，姑苏沿岸灾情最重。”说着示意张昶将奏折递给顾平哲。
　　顾平哲不敢多说，接过奏折，是姑苏刺史送来的密函，密函称姑苏郡一月前沅江决堤，沿岸数千户百姓流离失所，数千百姓逃难到邺城。
　　“过去一个月了，姑苏郡守是做什么的？为何不禀报？还有那个京兆尹杜宪，为何不上奏？”
　　这个时候端成却奇道“邺城最近并未出现所谓流民啊！”
　　“当朕真的老糊涂了？定是杜宪从中做了什么手段！”
　　“陛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当是赈灾。”
　　“你二人看，这次赈灾谁去合适？”皇帝一边说一边皱眉，末了还不忘补充说，“京兆尹杜宪，等朕缓过神来，再好好治他。”
　　“臣以为，镇国公家的二公子褚木白最合适不过了。”顾平哲这么说并不是没有道理，大梁除了皇帝的亲卫御林军，还有乞活军、虎班军、北府军，三支主要军队，其中以当年追太祖起义的乞活军最为肖勇，但势力也最为盘根错节，一直由镇国公一家子掌握。皇帝一日不将这只军队收归己有，便一日不得安枕。所以顾平哲这么提议是想将赈灾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褚家，办好了固然是好事，办不好也可以借此机会端了褚家。
　　皇帝没有说话，出事的是姑苏地界，那是太后的娘家，的确得派个油盐不进的去。否则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和薛家同流。“让褚家的老二去吧，顺便让蒋文蕴也去，褚家老二毕竟年纪尚浅，舒柏去了也能帮衬着些。”

　　却说，积香寺里，蒋嘉等了褚楚一个时辰，也不见她的踪影，便要吩咐下人去寻。褚楚身边的大丫鬟喘着大气跑到她跟前回禀到“蒋姑娘，我们家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远见着房门口出现一个红色身影“阿姊，你猜我瞧见了些什么？”没待蒋嘉说话，便又道“大理寺在后山办案呢！后山出现了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