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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一颗顽石,一夜天打雷劈,没有粉身碎骨,却化成人的形体,这到底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还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我不得而知。但我却因着这样的变化,不得不离开我千万年容身的地方,来到陌生的人世间。
      初到子川家时,乍化成人身,连喝水都会呛着,根本甚么都不会,连要表情达意都困难重重。人类的话语,我不懂得该怎么说。千万年来我能用意会,理解生灵们,如今得了这个人身体,这能力却消失殆尽。为了要让子川懂我的意思,我二人只能靠着比手画脚,为此闹了不少笑话。这个温柔的男子,从来都是含笑以对,耐心猜测我要表达的意思。
      因为对这个陌生的身体,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行动、力度每每总是过与不及。这个家因为我搞坏不少东西,我深感歉意,想要补偿,也无能为力。我本为一块躺在那涓涓流水中的顽石,自在逍遥。如今得了这个皮囊,却成了他人负担和累赘,而自己也为此万分气馁。日日只有默默以泪洗面,唉叹自己的无能。子川这个多情温柔的男子,总是以他清朗如秋月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我,一点一点轻轻擦掉我的泪水;以他那低沉有如晨钟的声音,讲着我不懂的话语,拍拍我的肩膀,试图安慰我。
      总而言之,生活中的大小事,我都必须倚靠着他。这个好人,倒是一点怨言也没有,耐着性子一点一滴地教我。教我如何坐有坐像,教我如何站有站像,教我如何说话表达意思,教我怎么拿筷子吃饭,教我怎么梳洗换衣裳。他教甚么都好,就是教梳洗时,涨红一张脸,别别扭扭的,好容易才开始,随便交代一会儿就草草了事。他在家的时候,他会做饭洗衣,万一要出去打猎,也一定是备好吃食饮水,千叮万嘱不准出门,还会将门落下锁才离开。
      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全然不熟悉,虽然充满好奇,也是充满危险,但凡没有子川在身边,我就惶惑不堪。他理解我的恐惧,定是一早出门,不到日落即返家,绝不让我担心受怕。子川是猎人,靠打猎维生,总不能为了我这样一个累赘,就待在家中不里生计,总是经常需得出门,上山猎捕。为了我,他养了一条神气的黑狗看家,买来一窝小鸡,牵来两头羊,也在院子里开辟一片菜圃,种点青菜、瓜果,一来可以当作食物,二来给我打发时间,省的我日中无所事事。这小小茅屋、院落如今倒成了我的世界。
      好容易过了一整年,终于话能说得清楚,也能帮着做点事情,前院里的菜蔬,学着学着我已会栽种、浇水、采摘。连收成下来的高丽菜、大白菜,也知道吃不了的,可以腌渍好储存过冬。后院里鸡棚内,养了十来只鸡,母的都已经开始下蛋了。只是那两头羊,很是麻烦,圈着总得割草喂食,放出去一不留神就会将菜园子里的菜给吃个精光。
      有些时候得了闲,抬头看看远处昆仑山头上的雪,心里总是叹息,当了千万年的石头,从不知寒暑,也不用为了温饱而努力,可那时节却艳羡虫鱼鸟兽可以自在活动。现下终于知道,当人其实是很累的,为了吃饱,付出的代价很大。我以为的自由,原来都是假的,只有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才是真的。
      杜家屋前屋后有一大片银杏,入秋以后,叶子转为金黄,一片片银杏叶,就像是一只只黄色的蝴蝶。一阵秋风吹过,银杏叶纷纷飞落,宛如成群的蝴蝶漫天飞舞,很是漂亮。这片树林之中,有一条从山上雪化之后流下的小小溪涧穿过,水质清澈冷冽,不过水清无鱼,只有小虾而已。
      子川家世代居住在这座山谷之中,先祖都是猎户,因着狩猎回来要处理猎物,还有撕扒毛皮方便,并不住在村子里头,反而选择在这片安静的银杏林中,搭建屋舍落户安居。
      对子川而言,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被他救回来,是上天赐予我这颗顽石的恩惠。他待我极好,近乎宠溺。初始是因为我虚弱难以行动,所以处处为我设想,可以不可以的都替我作。及至后来,我已经学会该如何料理自己,不知是习惯了与否,却还是忍不住想帮我,连盛饭装菜这等小事也不让我自己来,真的是有点太过了。
      子川必须外出猎捕时,我只能独自一人,跟小黑守在家中等待。这里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人迹罕至,说不出有多冷清、寂寞。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老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关在屋子里等人。因为知道他是为了生活,不管再不愿意或不喜欢,我也不敢说。纵使我从来没将压在心里的事告诉他,估计他也能猜出我的心思,所以时不时的会带上我到处走走。一来可以锻炼锻炼我的身体,二来顺道让我出来透透气,不至于在家里闷坏了。
      他老说我是个傻丫头,若我只身一人外出,不将自己搞丢才怪。因此只要是踏出家门之外,不管上哪里去,必定是由他领着我。昆仑群山脚下的这一带绵延长远的低谷,气候温暖。但山村乡野,谋生不易,所居人烟并不多。转化成人至今也已经一年多了,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在外闲晃游荡,居然从未碰过任何人。
      穿过这片美丽的树林,就有一条羊肠小道,约莫半日的路程,可以通往最近的村落里去。那个村落一定有许多男男女女,那个有许多人的世界,我充满好奇跟幻想,我想看看到底其他人长什么样子,是否男子都是一样的年轻英俊?我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世间事我有太多不懂,他常以男女有别为由,一语带过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好想看看其他女子,问问她们,女子与男子到底不一样在何处?身为女子,举止打扮是否不同,我有好多好多问题想知道。
      但子川他总是拒绝我,拒绝带我一起去银杏林以外的世界,拒绝我跟其他任何人接触。老是自己一人带着山鸡、野兔、兽皮去买卖。当石头的时候没有生命,没有手没有脚,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水里,不能行动。好不容易如今都已经是人了,我不想一直坐困于这小小的茅屋之中。可是每回不管我是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还是睁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掉眼泪,抑或是扁着嘴气嘟嘟的埋怨,无论如何纠缠,就是不让我跟。他也只是安慰我,答应给我带新奇玩意儿回来。
      「玉儿,别又闹别扭好不好,村子里头的人多嘴杂,心眼又多,妳那么单纯。而且这阵子听说要抓秀女进贡□□,正值多事之秋。妳不懂……我不能让妳给人家看到,那时候我们两人就没安静日子好过了。」
      「子川哥哥,没人知道我是女的呀?带我去见识见识嘛!」
      「这儿不比大城里,人少,谁都认识谁,妳一个外来的陌生人,旁人一见到妳,没准得问个底朝天,三两下我都招架不了,何况是妳?」
      子川拉着我的手,一直安慰我。见我嘴嘟的老高,又别转过头,始终不肯看着他,知道我这气一时难平抚。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几乎嗫嚅而不可闻。因他总不让我接触外面的世界,不由得气苦,一口气梗在胸口咽不下去,忍不住抽抽搭搭的直掉泪。
      「不然我也不去,就在家里头陪妳可好?要是气闷了,我们上玉川边上走走,妳不是喜欢那儿吗?」
      子川低头俯视着我,神色歉然。我仰望他那俊朗的脸庞抹上一丝忧郁,为难至极的模样,很是可怜。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争取过很多回了,我知道吵闹下去也没个结果。而且今天是一个月才一次的集市,现在都快霜降了,平时听子川念叨念叨的,也知道十几条狼皮,不趁着入冬前赶紧卖个好价钱,拿来买粮食、药物。也得预备好两人冬天的衣物用品,准备过冬,一旦入冬大雪一来,雪封住路,就没法赶集了。
      「好吧!!我不跟着去了,可是你别太晚回来。」
      虽然我很失望,也只能这般妥协于他。
      见我退让一步,子川咧着嘴开心的笑了。看见他笑得如此灿烂,我再生气再失望,也忍不住笑了。
      「这趟去,一定给妳带几件新衣裳回来,别老让妳穿我的旧衣服,又宽又大的,好不好?」
      我不懂衣服的好坏美丑,应许我的,我并不在乎。只盼望他早早结束买卖,快点回来陪着我,莫要丢我一人独自寂寞。但总归是他的一番心意,我难以拒绝只好点点头,嘱咐他路上小心,他也看我进屋里,将门上闩以后,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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