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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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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0
亚文坐在桌前,脸上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甚至于冷若寒霜,他用三根手指紧紧拿捏着自己的杯子,连杯中原本鲜美浓稠的牛奶品尝起来都无比乏味。
夏洛蒂一大早就进城里去买来了一些新的食品,回来的时候破晓的光亮正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爬,顽强得就似是正拼尽全力破土而出的嫩芽,云层像被铺撒着一层闪耀的金粉,各自簇拥着,笼罩在同样荧光闪闪的树木枝梢上。当太阳从地平线一跃而起的时候,仿佛瞬间就散开了万丈光芒,将屋顶与她的脸颊一起晒成健康而幸福的红色。
她打开家门走进厨房,还没来得及摘下头巾,就看见了亚文这副令她这个母亲无比心疼与担忧的样子,“我的宝贝,才一晚上不见,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重要的,妈妈。”亚文收回一直涣散在某处上的目光,对正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说,“一会儿要和安德烈去观看那些海盗的行刑,所以就不由自主地想些这两天发生的事而已。”
“上帝!那该是一副多么残忍的画面啊。”夏洛蒂不忍地摇了摇头,脱下兜帽和头巾,往厨房外走去,“我可不太愿意想象那样的场景,我得去喊你爸爸起来了。”
“妈妈,我即刻就要走了。”亚文拦住她,顺手从她挂在臂弯上的篮子里拿了个苹果出来,“如果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我大概正午时候就能回来,你看起来有些憔悴,这段时间你们估计也不太轻松,就让爸爸在这个难得的休息日里多睡一会儿吧。”
“你昨天晚上才刚回来,这样一个招呼都不打,你爸爸可会生气的。”
“那就要麻烦我亲爱的妈妈替我说说情了,”亚文笑着抱了抱她,拿着苹果握上门把手,“我很快就回来,不用担心。”
“那我们得等着你回来用午餐。”夏洛蒂伸长手臂拍了拍亚文的头,“看看我高大英俊的儿子,我已经好几年都不太能够得着你的头顶了。”
“我不会太晚的,如果真的碰上什么事情不能赶回来,也一定会让人给你们捎口信,”亚文握住夏洛蒂的手背放在手心里紧了紧,然后就打开了家门,“晨曦的清风凉爽沁人,妈妈一会儿要是能闲下来,就和爸爸一起出来透透气吧。”
“当然了,我的亚文。”夏洛蒂捏了捏他的下巴,“我们可得继续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有更多陪伴你们的时间呀。”
亚文听着这句温暖而伤感的话语,再一次与夏洛蒂贴着脸颊拥抱了对方。
骑着马不一会儿就能到达赫雷斯的城门口,亚文把马匹的缰绳拴在城门边不远的树干上,孤身一人走进了城。
除去血腥残暴与卑鄙无耻以外,亚文的确算不上有多了解海盗这个职业,或者说“物种”,所以昨天晚上的漆黑夜色里,桑塞尔所说的那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就像是衣着大胆的西域舞娘那样勾人心弦,彻彻底底地激起了亚文的兴趣与戒备。他此时可以说是急不可耐地渴望关于这群海盗的一切,或者说关于桑塞尔的任何信息。
他比以往亚文所遇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更加神秘莫测,像是沉睡在深海中的巨兽,紧闭着眼睛潜伏,藏身于黑暗之下,等待着黎明觉醒的那一刻。而亚文迫切想要知道的,正是这头凶猛巨兽所象征的信息,与他毫不费力就能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原因。
这种被深度剖析的感觉令亚文感到厌恶与无法忍耐,他几乎是在竭力克制着自己,克制这种想要一刀划破那人喉咙的冲动。
——他似乎轻易就领略到了野兽被猎人盯上的那股烦躁。这是一种极强的危机感,来源于他这几年在各种情况下摸爬滚打的经验。
亚文停下脚步,收起脸上一瞬间划过的不耐,沉闷而舒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思考间,他已经慢慢走到了利奥维斯庄园的大门口,庄园里悄无声息,仿佛在这个的小世界里,一切都还在沉睡,还在沉溺于香甜的睡梦。
但他靠着围墙没等多久,身边就“吱呀”一声,传来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安德烈抬起头望了望天色,对亚文招了下手。
亚文走过去的时候,安德烈依旧注视着他,一直等他走到自己身边站定后,才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就知道瞒不过你。”亚文拍了几下自己在阳光照耀下一片光洁的额头,表情无奈而欣慰,“真高兴我有个能放心诉说一切的兄弟。”他指了指外面的道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边走边说。”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一个个表情纯真的孩子在路上奔跑了。他们的笑容没有丝毫杂质,像是新春里开放的花朵包含雨露,还没来得及体会任何风吹日晒,也幸运地没有遭受任何天敌的袭击。他们穿戴着父母所能提供最好的一切,是长辈们心血倾注的终点,也是一个个美好单纯生命的延续。
道路两侧的居民房屋也一如既往地欣欣向荣着。普通的人家里,一些朝外的窗户敞开着,从里面伸出一簇簇不知是什么种类植物的枝桠与叶片,绿油油地点缀着色彩贫乏的房屋。而富裕的商贾们则住着奢华亮丽的高尚建筑,许多个早起的仆人从门内鱼贯而出,各自寻找自己今天所需要采购的目标。他们共同组成了这个繁华的赫雷斯,算不上多么友爱,但至少能和谐共处。
“狐狸与狼?”
“这是我和西纳私底下的玩笑。”亚文解释道,“我们开这个玩笑的时候,那个海盗还没有登上我们的船。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巧合,但我认为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安德烈斜睨着他问。
“我正在思考着杀人灭口。”亚文叹息一声,“安德烈,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才对,我现在可是无比头疼这件事啊。”
“除了这件事,他还说过什么?”
“没有更多的了。”亚文顿了一下,又道:“你说得没错,他至今为止都没给我们带来任何实质上的威胁,但他似乎跟那群海盗,以及我那个无法无天的弟弟都有着深浅不一的联系。”他放低声音喃喃道,“这可就不太好了啊......”
安德烈静静听着他的话,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但他的目光始终紧紧凝聚着,默不作声地思考着相同的问题。
来到赫雷斯城的堡垒正门时,门口前方的刑台已经布置完毕,前前后后簇拥着不少专门来看热闹的人,他们有些衣衫褴褛,有些富态尽显,但脸上好奇与愤恨的神情却出奇一致,他们怒形于色地瞪视着正站在绞刑台上的那几个满身血迹斑驳的海盗。
海盗们暴晒在阳光下,像是几只被强行拉出了地狱的鬼,他们的神态与身姿已经逐渐变得木然而呆滞,连眼神的光彩都逐渐消散在了更加强烈的光线里。
几个昨天收到牵连的商铺老板已经暗暗低骂出声,在愤怒与仇恨的驱使下,一些连平时想都不敢想的词汇都纷纷说出了口。有着一群又一群与自己相同的人的互相掩饰,此时此刻,他们再不用小心注意着他人的眼光,因为在不远处的高台上,正站着几个比在场任何人都罪孽深重的残渣。
——也更是因为在普通民众的心里,无论这些海盗有没有真的做出惨绝人寰的事,都像是地板上的污垢一样不堪。
亚文和安德烈并排站在人群的最末端。高台上的罪犯们看起来是那样的显眼,所以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翘首以盼,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将目光投放去那个高高伫立在台上的绞刑架,以及上面那根随风摇摆的夺命之绳。
再没过一会儿,站立在台前的军官们就会押着那些人,让他们一个个站上可以活动的木板,亲手将自己的脖子挂上那根粗糙的绳索,等那根绳索取走第一个人的生命,就换上第二根新的绳子——这些自视甚高的士兵甚至不愿意触碰这些肮脏的尸体,他们会拽着绳子,将那些逐渐冰冷的躯体拖进某个不为人知的杂乱的墓地,连安葬都显得多余。
亚文看着这幅可悲的画面,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任何感慨的话。刑法与罪恶似乎自古以来就天经地义,这两样不可忤逆的原则制衡着全世界的人,拉扯着人们摇摇欲坠的道德,避免更多的无辜之人沾染罪孽,从此堕落在内心的黑暗里。
在行刑开始前不久,亚文在极远的某个房屋前看见了桑塞尔。他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么愚不可及,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衣服,正站在一个废弃的牛车上,虽然依旧有些脏乱德不堪入目,但却再难以让人联想到他海盗的身份。
他就这么安全而又危险地站立在那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和他们一样等待着审判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