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傅]白驹》闲阶拾花

85、【八十二】

　　这次皇上巡游江南，正要住在尹继善的地盘上，尹继善知道皇上不待见自己，自然是要好好接待，免得再开罪皇上，所以自几个月前傅恒写信告诉他皇上南巡要住在他那，他就开始四处搜罗美景，并大加修整，到皇上要启程之前，收到尹继善的上疏，说是在原本景致之外还要加开两个湖，一曰“彩虹”，一曰“明镜”。
　　先前的几处景致是在原有基础上整修，纵然花些银子，但毕竟是要迎圣驾的，倒也罢了，可再新开两座湖就着实劳民伤财，皇上与傅恒心意相同，也颇反感这种举动，所以傅恒便着他手下属员写几句诗去警讽尹继善，免得等到皇上怪罪下来就迟了。
　　属员写完了诗拿给傅恒看，军机处属员文采都相当不错，至少傅恒觉得是比他汉文写得好，可看了那诗傅恒却提笔改了改，然后才着他们发给尹继善。几个属员拿着傅恒改过的那句看，发现他只改了一个字，那两句诗原本是：名胜前番也绝伦，闻公搜访更争新。傅恒把“公”改成了“今”，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委婉柔和了，众人不由笑叹，傅中堂真是厚道心软好人啊。
　　而尹继善在收到傅恒诗的同时，还收到了袁枚的诗，说的其实是一个意思，不过两相对比之下，傅恒简直柔和得让尹继善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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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去江南，皇上可以说是专程为了皇后，且是姐弟两个都伴圣驾，这又是对富察家的天大荣宠，可皇后却似乎并不怎么高兴，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而傅恒也有晕船的毛病，一路的沉闷，让皇上没来由的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他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这一路皇上总下意识的看顾着傅恒，生怕他出事。
　　这次出行是坐的御驾龙船，不像上次微服简行，什么都没有，这回一路上傅恒便喝着治晕船的药，所以虽然精神不佳，却也没有难受得很厉害，但皇上还是几乎每日都过来他这坐上一两个时辰，比去皇后那里都勤快，且这回单独相处了，也就常控制不住，要有些亲昵的动作。有一回傅恒借口倒茶从房里逃出来，却看见个人影向楼上跑去了，纵然只是一闪而过，傅恒还是如遭雷击，那身形姿态像极了姐姐，好在他与皇上并没说什么露骨的话，可姐姐一向聪慧，也不知会不会猜到些什么。
　　皇上走出来，看见傅恒站在门口发呆，便笑着伸手环住他腰，“想什么呢？”
　　傅恒吓得几乎跳起来，连忙把皇上推进屋，又关好门，皇上一愣，傅恒从来都是躲着他的，今儿个怎么这么主动了？傅恒脸色发白的说，“姐姐……她刚刚就在门口。”
　　“啊？”皇上这回脸也白了，连忙丢下傅恒上楼找皇后去了，之后的几天皇上再没来过傅恒这里，多数时间都陪在皇后身边。皇上也旁敲侧击的试探了一下，可皇后的神情语态看上去，却并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皇上这才放下心来，觉得那天一准是傅恒错眼了。
　　这几天里傅恒一直窝在房间，处理军机处送来的折子，不敢出门，生怕碰上姐姐，他的心事从来瞒不住姐姐的。而且这几天，他的右眼皮一直不停的乱跳，跳得他心神不宁。
　　傅恒觉得也许是自己太累了，这几天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于是他走到甲板上去吹风，这处湖泊就是尹继善整修过的几个盛景之一，岸边细心的栽了垂柳，微风摇曳中风姿绰约，映着湖水，当真宛若窈窕女子，傅恒看了心情也为之愉悦。
　　“阿恒。”忽然皇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傅恒连忙转头行礼。
　　“给娘娘请安。”
　　皇后一笑，“这只有你我姐弟两个，不用这些虚礼，”皇后拉着傅恒走到船舷边坐下，“自我进了宫，咱们姐弟便难得见上一面，许多话想说也说不得，这些年竟是有些生分了。”
　　傅恒垂眸去看湖水，与姐姐这样面对面的说话，他心中更是歉疚。
　　“这一路上都是水路，辛苦你了，”皇后抬手轻抚傅恒的脸庞。
　　傅恒摇头，“吃着药也不觉得如何辛苦，倒是姐姐这一路，精神总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皇后摇摇头，“也不算什么心事罢，”她未细说便换了话题，“你与敏如现在如何？”
　　说到敏如，傅恒便会心一笑，“嗯，还好，她……又有身子了，如今怕是辛苦些。”说这话的时候，傅恒还不好意思的微微红了脸，仿佛是初经世事的孩子一般，皇后见了便用帕子掩唇一笑，这还是傅恒这些天里，头一回见姐姐笑的如此开心，便也跟着开心起来。可皇后只笑了片刻，便又微微叹起气来，她拉着傅恒的手，盯着傅恒的眼睛，满眼都是心疼，“你这孩子，打小就实在，又认死理儿，于人宽厚，却总是为难自己，你这傻孩子，叫姐姐怎么放得下心呢？”
　　傅恒觉得皇后这话锋似乎不对，便道，“有姐姐在皇上身边照应着，弟弟这里总不会有大闪失。”
　　皇后一笑，“你长大了，已经不用姐姐照应了，反是姐姐处处累你不自由。”
　　傅恒一下子站起来，急道，“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他觉得姐姐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今天才会这么奇怪，其实姐姐傅贵儿也是个认死理儿的，这事若她真的知道了，就这么窝在心里，早晚要出事，于是他抿了抿嘴，准备跟姐姐坦白，大不了他一死谢罪，“姐姐……”
　　“阿恒，”傅恒才开口就被皇后打断，“有些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从前永琏永琮还在的时候，我也许还想着争一争，可现在，怕是天意吧。”
　　“姐姐莫说丧气话，”傅恒蹲下来拉起皇后的手宽慰道，“孩子还可以再生，姐姐须得养好身子才是。”
　　“傻瓜，姐姐已经这般年纪，如何再生啊。”皇后叹息着，声音已经发颤，眼睛里也转着泪花。傅恒也不知说什么好，姐姐的心病果然是夭亡的皇子，可这事……无解。
　　皇后抚着傅恒的脸，“我是真的羡慕你啊，阿恒，姐姐这辈子都是命了，你可不能认输，要争口气，要活的快乐。”
　　皇上来找皇后，却见姐弟两个在聊天，皇后这些日子难得出来走动，他们姐弟也鲜少这样聊聊天，皇上便没有打扰他们，连四周的侍卫也都撤开了。
　　傅恒正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皇后忽然说，“阿恒，我口渴了。”
　　傅恒回头，发现伺候的宫人侍卫甲板上一个都没有，外头风大，傅恒唤了两声，也不见有人来，他便站起来道，“姐姐稍等，我去泡碗茶来。”
　　“好，”皇后笑了笑，对着傅恒的背影轻声说，“阿恒，爱了便是爱了，姐姐不怨你。”
　　可湖上有风，傅恒已经走出两丈多没有听清，便回过头来想问一问，却见坐在船舷上的皇后不知是忽然头晕还是怎么，竟向后栽倒落进了湖水里，连挣都没挣一下就沉了下去，“姐姐！”傅恒大惊，他不会游水，于是连忙大喊，“来人！来人！！皇后落水了！快来人！”他喊了好几声，才有侍卫闻声而来，几个侍卫下水把皇后捞上来时候，皇后已经奄奄一息，呕净了肚子里的水还昏迷不醒。傅恒脸色苍白的把姐姐抱回屋里，皇上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看见皇后摸样眼圈都急红了，喝问傅恒，“这到底怎么回事。”
　　傅恒颤着嘴唇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然而却下意识的觉得，姐姐是自己投湖的，而且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