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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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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川县位于日本列岛的中央地带、关东平原的西南部。北面东京都,东面东京湾,南面是相摸湾,西面就是森林资源丰富的山脉地带。SR军区穿越在整条山脉之间,北区距湘北原先所在区56公里,途经丘林洼地全部原生态,于是这条路线成了星期三湘北部队的晨练目标。
全负重前行56公里,一路中速移动,没有休息。
这对于从大网里钻出来的这些精英来说,也就是场晨练。上午八点二十分准时在北区训练场整合。陵南的队伍十分钟后到达,这对于相对距离69公里的陵南六十多人来说,该是起得早了些。
军区总参谋长是个军人,但不是个兵。可以从他嘴里听出来,十分钟三十七秒的训话在SR算得上个记录。对于这些原则上就是“重在动手”的特种兵来说,团结友爱,保卫国家,坚守岗位等等等均为废话。
军区里的纯爷们儿,一碗酒一次交手,就是一个兄弟!事实证明这绝对是个真理,当天下午的休息时间全区最精英的一百多号士兵互串宿舍打牌打哈哈借水借内裤。
三井不情不愿地看着隔壁一米半的简陋床位上华丽丽地叠着五六个人,三个老熟人,几个新面孔。“诶呀藤上!好牌啊!”“哇哈哈,就吃你丫的!”
三井余光瞄见门口闪过一个人影,突地跳起来,“流川,洗发水!”三井一溜烟飞到刚洗完澡还冒着湿气的流川脚边,重心右脚,拉开弓步。毛巾还耷拉在头上,流川移动眼珠子看他,闷声道:“这是我的。”没拿错。“我知道!”三井一把拎过东西,他的洗发水刚被抢走,“借我!”长腿一撒,消失在白墙尽头。
流川无语,事实上他有语也不会说,于是扒了毛巾扔床上,伸手在柜子上一抓一个P3就往耳朵里堵耳塞。然后大部分杂音被深海立体耳机隔绝,小部分被流川的大脑隔绝。
新的床位是下铺,三井还是邻居,只是搬到了他头上。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瘫掉的一张脸埋在新的枕头里,他微微皱眉,这味道不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流川是个很挑剔的人:食堂的套餐只有三种,ABC,他永远只吃第一种,没有理由,他挑着第一印象;又比如小时候从学校回家路上总会经过的那个小公园,他只挑那条坑坑洼洼的盲道,下雨天积了水也照走不误回到家脏了一裤子泥,没有理由,或许有,但他从来没想过;到了野战部队,只挑看得上的玩格斗,这个理由在他说来等于没有理由。
这些没有理由就像他的固执和清冷一样,仿佛与生俱来,他自顾自地挑剔着一切,喜欢的就一直喜欢,不喜欢的就不去理会,他用黑白分明的眼瞟过这个世界,也分成黑白两色,白色的是喜欢,黑色的是不喜欢;看得见的是白色,看不见的是黑色。
他喜欢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眼皮在脑海中映下的鲜亮的色彩,他喜欢长腿一伸就能够到被自己踢到床尾的被子,他喜欢队里异常简单的黑色衬衫的作训服,他喜欢早餐过后的晨练,大口大口的呼吸,微微朦胧的阳光在睫毛上跳跃。
再然后……他喜欢摸枪。各种型号各种款,扛的背的提的握的,最爱的是配红外的M95,往那儿一蹲点,帅得一塌糊涂!
——当然最后一句评价绝不可能是流川给出的。
此刻他正站在射击场里,下午三点的太阳斜视地面,不温不热地给场内寥寥几个人影拉出几条不长不短的影子。流川垂下眼看到自己的影子延伸到另一个人脚下。
黑胶皮靴随意地踩在地上,迷彩裤松松跨跨的,黑色作训服贴在湿透的脊背上。流川掠过那人一头的朝天发定神在他扛着的M95上,上机匣的铝合金反射着日头朝他穿来,流川的眼被刺得一偏头,耳边一声枪响就起了。他习惯性地看向130m外的假人,白色的硬壳被穿了一口子,流川面无表情,那是眉心,一枪毙命,甚至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被帅的一塌糊涂的仙道给迷得七荤八素的两个小护士终于在枪响之后吓醒过来,眨巴着两双大眼终于想起手里还提着要往军区总院送去的血样,于是两只白衣小天使小小地惊叫两声小跑向久等的医护车,临走不忘回头瞅瞅大帅哥,大帅哥很给面子地爽朗一笑,小天使刷红了脸没几下消失在尘烟里。
大帅哥不无自恋地想,下次再换基地,全SR的女人可都给他泡走了啊。哼哼小曲儿从凳子上撂起帕子擦枪,忽然动作一停,仙道挑了一道眉,啧啧,大白青天的杀气真重啊!一转脸碰上流川的眼,照不进月色的墨,仙道觉得脑袋一凉,他突然想起鱼住的丑袜子!
流川直勾勾地盯他,仙道觉得自己要被吃掉了——骨头都不剩。
“嘿!Pretty boy!”仙道一句“好久不见”还没出口,他只觉得脑侧一热,右耳瞬间耳鸣,他只看到流川的眸子一闪,他快速地眨眼,终于对焦到离自己半米不到的枪口,以他专业狙击手的目测来看,这抹黑口子只要朝左移动0.1mm,他的老命又要交待了!——又是死在这个人手里!
仙道这时只想以追杀的速度冲到一米外的流川面前揪他耳朵,靠你奶奶的香蕉布娜娜!第一次见面要杀他,他认了;第二次见面还杀他,想他仙道一世英名万古风情他奶奶的还要死他手里,是个帅哥就不会同意!是个军人更不会同意!
然而他当然不会过去揪那谁的耳朵,并不是因为不敢,也基本否定是怜香惜玉,只是因为仙道大帅哥在耳鸣脑热之后开口第一句话还是那四个字:“……好久不见。”
可是真正打击到大帅哥的不是自己说的这句话,而是听到这句话的死小孩居然一脸的茫然状态——这个家伙……显然!根本!不记得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仙道抚额。那个人生污点的夜晚,那个成为梦魇的夜晚,被这死小孩仿佛吹了一口气一般随随便便就给忘了。大帅哥觉得自己的熊脸被狠狠地呼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后宫的某个小妃子,人生的第一次给了心爱的那个男人,然而当自己怀上孩子的时候却被心爱的男人狠狠捅了一刀。仙道右肩一矮,捂住了胸口。
流川直觉眼前这人是神经病,绝对是神经病。
但是不管什么病都不防碍流川欣赏他的枪法。快,准,狠,三字念着简单,但他在野战部队混了四年,所见的大都快的不狠,准的不快,总之少有三者皆备——他只知道陵南的仙道彰。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三井嘴里,口气不快但听得出三分叹服,流川只是隐约地觉得熟悉,但他把这种熟悉归结于就像你看到某人名叫小明小红小刚小强一样,你总觉得听过这样的名字但是你没认识过。
三井说,这个仙道彰在年底的红蓝演习当初以单兵的身份解决一支小中队约莫四十八人,到最后阵亡的四十八人甚至还不知道狙击手潜伏在什么方位,更不相信自始至终所有人只是被一只饿狼放在餐桌上细心地嚼食而已。
流川在那一刻眯着眼睛想到另一匹狼。那匹狼在废墟上扭过身来看他,红外在他眼里,直穿流川的眉心。再迟片刻,他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你是仙道彰?”他将手里的狙击步枪倒了个头,枪托栽进土里。捂着胸口的帅哥突然眼放异彩,眼看就要巴过来对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流川不耐烦地抬了枪拿枪口对着神经病。仙道第一次发觉自己对枪口恐惧,于是他扯了扯头发,双手环胸站好,似笑非笑地:“我是仙道彰,你可以叫我彰哥,或者彰哥哥,或者彰帅哥。”完事附增白牙两排,仙道想,他快把自己帅死了。
流川全自动工作的耳朵直接忽略掉后面的废话,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径自拎着枪走到仙道右边的位子上,黑头发被风吹地粘在颊上,他眯着眼扭头看仙道:“比一场。”
仙道看得见墨里的星点,有一股金色的暗流在涌动,缓慢,却来势汹汹。仙道不自觉地收了笑,余下嘴角翘起的30°弧线。那并不是笑意,是狼在看到猎物时的利牙,风雪里血红的一片……
“哟,今儿去南口泡妞了啊?这么迟才回来,饭都凉了!”打饭的大妈扫了一眼没剩几个人的食堂,边给仙道加菜边揶揄着。仙道的表情那叫一个苦逼啊,死小孩说“比一场”,他想那比就比吧谁想一比比到天黑,这洗澡时间都快过了他才赶到这食堂,中途还不让走人,想走就吃枪口!仙道震惊地想,这是天煞孤星啊!
接了饭菜还死气白赖地赖到流川边上,“小孩子怎么能不吃番茄呢,对身体不好啊。”流川看都没看他一筷子夹了所有番茄放嘴里,腮帮子鼓得老大,仙道又震惊了。他想到一个词——可爱,然后想完他就在心里抽自己嘴巴。
“慢慢吃啊,我又不是来抢你番茄的……”帅哥不知道在别扭什么,自己翻了翻白米饭就吃起来。吃到一半瞄了瞄旁边的人,大帅哥没话找话:“流川你是不是喜欢吃番茄啊?”“不喜欢。”快速的回答。仙道想起他鼓得很大的腮帮子,又一次震惊了。A套餐的番茄最少的,现在仙道看着总觉得,吃不下啊……
夜里流川因为下午过分的集中精力累到睡死过去;然而睡在楼上左转两间单人房的仙道时隔四年又开始做这样的梦。
梦里漂亮男孩抱着一只黑猫,废墟之上,月光之下。黑猫随着枪响跳下,蹭地一声钻到他面前将他扑倒在地。那猫闪着幽绿的眼,他看到幽绿尽头有一股金色的暗流在涌动,缓慢,却来势汹汹。
他只是很自然地睁开了眼,黑的天花板,月色泄在窗柩上,他凭空抬起了手,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做出一个托枪动作。“碰!”他轻轻出声,食指勾下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