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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生如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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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缓缓地驶离站台,两旁的树有规律地倒退,那么笔直的树,就像在进行着告别仪式。
李冥语心头竟有种怅然所失之感。那个住了近二十年的家,因为上大学而第一次有了可以离开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是早想走了吗?可真走例如,却还伤感。李冥语连自己也感到的可笑。
“早饭哎——馒头,包子,油条,豆浆——早饭哎”车里的小贩操着一口京片子麻利地念着。
冥语摸了下瘪瘪的肚子,算了,这顿早饭还是省了吧!就在早餐车经过的一刹那,车身猛得颠簸了一下。一时间,头“嗡”地一下,顿时失去了力气。冥语的额上渗出了斗大的汗珠,咬着苍白无力的嘴唇,手伸入上衣口袋中,寻找那瓶伴随已久的控制低血糖的药。好艰难才旋开了瓶盖,可惜不巧,火车又颠一下,药瓶脱离掌心,药片洒落一地。
脑袋昏昏沉沉地,真想就这样永远地睡过去。
好象有人捡起了药瓶。
好象被人灌入了药。
可是冥语怎么也张不开眼,只好睡了。
等到火车靠站,李冥语才清醒过来,有些纳闷的是,那明明洒了的药怎么就完好地藏在口袋里了呢?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就在发呆的空儿,成堆的人涌入了校门。冥语也回过神来了,可是看着如山的行李却犯了难。本来是没什么好带的,可是一想到这大学四年再也不愿回去了。冥语便把能带来的全给带来了,偏偏刚才碰了个势利的司机,带着她拐七拐八的顺带还进了趟加油站。结果到了校门口不仅收了个全价还将行李一丢走人。这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可全毁在了他手里。
冥语双手提起行李,蓦地感觉一轻,箱子给人夺了去。
“我帮你。”
映入了一双细长的眼,冥语心跳漏了两拍。那般失真的面孔,展现了完美。本来人生出来,外表不过一副臭皮囊。所以冥语原本认为人的长相应该都差不多,顶多有些瘦点,有些胖点,有些高点,有些矮点。可他不同,真的不同,确实好看。
他笑了:“我可从来没见哪个女生敢这样看我还傻了的。”
这一笑,倒让冥语尴了尬,赶紧转身,往自己那幢宿舍楼跑。等到她跑到了,他竟也将行李给运到了。
“我给你拿上去?”
“不用了。”冥语这次可不敢盯着看了:“你叫什么?”也算是帮了大忙,总该问个名吧!
“孟树芗。”
“树的家乡?”冥语能反映的只有这两个字。
他又轻笑一声,依然悦耳如故:“不,我那个芗是带草头的,不是家乡的那个芗。”
冥语“哦”了一声,这一解释,倒令后面的话茬也给断了。于是孟树芗又给补了句:“真不用我给你拎上去?”
“不用,我行。”
“好,那我走了。”
“恩。”冥语说罢便将地上的行李全提了起来,一口气运到了宿舍门前,才刚放下来,却想起来刚才没跟孟树芗自我介绍。倒有些患失的感觉。
宿舍门开了。
“啊!李冥语吧!我等你好久。呀,这么多行李?今天哪个舍监值班啊,也不帮忙提提。”甜美的女声让人听了就舒服。“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紫嫣,你的舍友,这宿舍就我们两人住,来,我帮怒把行李拉进来。”还长了张倾城的脸。不由地就让冥语想到了孟树芗,真是绝配。不过很快冥语便自嘲了,分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净瞎想。
“一起去吃饭?”等整理妥当,紫嫣发问。
“不了,我想先去教室看看。”况且冥语还不知道这里的食堂贵不贵。要是太贵,泡面就可以解决了。
“那好。”紫嫣说罢就走了,不到十秒又不放心地回来说了句:“午饭可一定得吃啊!我走了。”
冥语微笑,据说人的心肠和长相都成反比,可今天倒遇见了不少帅哥美女,还全是好人,这是福。
学校的食堂果然很贵,冥语随便泡了碗面就解决了午饭。满头大汗地跑到教室,可惜还是迟了。
“李冥语?”班主任堵在门口,脸很慑人,声音也和年慑人。身型很胖,脸也宽。架了一副黑框眼睛,一看就是年近半旬的妇人。
“是。”
“迟到了两分钟,我们班有55个人,加起来就是90分钟,既然你浪费了大家90分钟,也就是整整两节课时,那原本该我们班打扫的北操场,就归你了。”推了一下眼镜,“两节课内完成。散课。”
大家全从教师涌出,将冥语挤得一下向左,一下向右。很快地,人散尽了。
冥语面前只剩了空荡荡的教师一间。用力按住那跑疼的胃,冥语拎了扫帚簸箕就往操场走。
下午两点,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冥语很容易出虚汗,而且出的时候衣服从外衣到内衣都湿得能挤一盆的水。但遇上了这热的天,却是一点汗也没有,只是闷着。很闷很闷。难受。
咬着牙扫了半片操场,胃疼得厉害。冥语开始有些抱怨自己过于脆弱的体质,殊不知,没有事物保障的生活过了二十年,那胃早饿出了毛病。
阳光就这样在眼里分了岔。耳朵也鸣得厉害。眼神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一个人影。
“树芗?”
“是,我听说你被老师罚了,我来帮忙看看。”
“哦,不必了。”冥语支撑着欲坠的身体:“我可以的。以前小时侯就听老师批评同学,说一个人浪费一分钟。五十个人加起来就是五十分钟,以前我不懂老师为什么要这样算。时间明明只过了一分钟,为什么硬要说是五十分钟呢?不过现在我懂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立的。而且是有限的。既然我迟了两分钟,那对于每个人来说都白等了两分钟。因为我浪费了大家的生命,那由我还,是合理的。”
孟树芗拿着扫帚站在旁边听,冥语看着他,即使是拿着和他极不相称和搭调的东西。依旧好看,超过一切地好看。半晌,他牵动了笑容:“你真傻,却傻得真。”
真像是绕口令。
冥语“嗤”地笑了下,弯腰拿扫把扫地。结果,身体的血像是一下子冲到脑门,眼前一黑,倒下了。
香气充满了物资。那样好闻的饭香,将小小的宿舍一间都给填满了。而香味是由一口小铁锅传出的,现在那锅里正煮着一满锅米饭和回锅肉。
冥语的肚子首先被唤醒,其次是脑袋。缓缓地睁了眼,翻了个身,“紫嫣?”
紫嫣回了头:“啊,小姐啊,你可吓着我了,那么大太阳还跑去打扫那么大的北操场,结果就真昏在了操场上。我刚才还想给你找瓶药水挂上来着呢。你们老师也太过分了,改明我去跟校长讲一讲,看她还敢不敢体罚你。”
“不用了,我迟到也不好,说到底,还是我理亏。”冥语慢慢从床上爬起。“紫嫣,你在煮饭?”
“是。”紫嫣笑开,“你说我们以后在宿舍吃好不好?学校食堂实在不怎么能吃每,放心,我来做就好。”冥语用力闻了下,如触景生情般地红了眼眶。
“好象……妈妈的饭香。”
“妈妈?你一定是想家了吧?她现在一定在家里等你,不过不知冥语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命苦的人,而且,她已经离开我了。”原来可以这么平静地讲出来,原来一切都不像想象地那样不堪承受,黯然。
“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冥语摇头,“没什么不伤心的,况且,是我让我妈走的。”冥语的心愿就是妈妈能幸福,而在那个家,永远只是痛苦,那又何必以她来束缚住她?既然她渴望的不是家庭,那放她走,便是对的,冥语深刻地记着哪天,几乎用尽了出生到那个时候所积聚的所有力气,对着那个今后必定会眷恋无比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走了,就不要回来,永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