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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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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阳光热辣辣的炙烤着大地,草木树叶被晒得焉嗒嗒的趴在地上。
人民在土地之上汗如雨下的劳作,深色的皮肤大多龟裂开,或者磨出厚厚的茧,诉说生活的艰辛。
在他们的身后,高大挺直的奢华房屋内,贵族们环抱着温香软玉,挑剔着舞者的舞姿不够柔软。
而在他们之上,王国的统|治者居高临下的冷漠俯视人民与大地,不为奴隶的悲鸣动容,也不为贵族的骄奢斥责。
风拂过吉尔伽美什璀璨如阳光的额发,又卷起不远处流曳的黑发长发,带着在空气中打出一个圈儿,然后晃悠悠落下。
宁孙女神站在他身后,与他一同挺直背脊,遥望下界。
在这一瞬间,两人的背影景惊人的相似,如出一辙。不仅是由王宫俯视人民,更是站立云端,望着大地,隔着鲜明而不可触摸的距离。
宁孙女神看着自己的孩子,吉尔伽美什这时转移了视线,投向了庭院里的树荫下,蓦地沉下脸,似乎有些不悦。
他依然是白皙的如莲藕般的手臂,脸颊旁垂着的柔软的婴儿肥,手掌是能被她一手包容下的大小,神态气场却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当初她的孩子喜欢坐在面前的扶手上,垂下的脚不停前后晃动,带着善意和温柔注视着他的子民,细心的聆听所有的声音,为任何一件普通的事高兴。现在却像一座山,有着由时间堆砌起来的不可动摇,坚定可靠。
宁孙女神将手指绕过耳旁,拂过长长的如水的发丝,鲜红的眼睛顺着吉尔伽美什的视线,轻声问道:“你很喜欢她?”
不远处,恩奇都怀抱着沙姆特,女婴靠坐在原本应该属于王的位子上,头顶带着恩奇都为她编制的小小的白色花圈,两个人在树荫下躲起来乘凉,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咧开嘴露出近乎一模一样干净的笑容。
“怎么可能。”吉尔伽美什矢口否认,皱着眉,更像是在抱怨。
女神眨眨眼,忍俊不禁的笑起来,现在的吉尔伽美什,终于有了当初的一点影子。
她忍不住摸了摸吉尔伽美什的头顶,年幼的王皱着眉避开她的手,不耐烦询问她一般直视她。
女神不以为忤,收回手指,看着他静静微笑。
心中有许多话想问他。
在离开她的岁月中,她的孩子是否曾为毕生也得不到的东西而难过。
在她不知道的岁月中,她的孩子是否曾为自己的狂妄而懊悔,最终变成了现在这样孤高的王者。
然而到最终,她只能柔和的注视他。
“我爱着你,我的孩子,你要知道,我永远爱着你。”
在他自她的身躯中诞生,在她的怀抱中成长,这份爱,永不停止。
吉尔伽美什似乎吃了一惊,在他的记忆里,从未听过母亲这样对他说过。
然后他飞快的扭过头避开她的视线,佯装不远处的恩奇都脸上开出了朵花,目光紧紧盯着,一点也不偏移。
“嗯,我知道了。”
他如此勉勉强强的回答,语气和“大爷我觉得这东西不错,赏你了”一模一样。
宁孙女神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她轻轻推了推吉尔伽美什的后肩。
“去吧,恩奇都看你很久了。”
宁孙女神注视着吉尔伽美什远去的身影,微笑渐渐淡下来。
泥人的笑容映入她的眼中。
女神冰冷的审视他,如同鲜血般的眼瞳赤红。
她很清楚,关于现在的乌鲁克之王,众神对诸神黄昏延续的愿望,以及泥人出现的缘由。
她也大概猜到,恐怕就是因为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才会成长为如今的模样。
她的孩子,她最清楚不过。
那个曾经怀抱着善意和温柔的少年王者,终有一天会变成现在的黄金之王,到那个时候,狂妄的不把众神放在眼里的他,会得到一个与他相抗衡的存在。
这就是恩奇都的意义了。
为了吉尔伽美什而诞生的附属品。
……如果这个附属品会对他的孩子造成任何危害,那么……
女神微微沉下暗红的眼眸,紧接着又想起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吉尔伽美什与生俱来的责任与傲慢,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那是他承认的友人,所以不管恩奇都是否会给他带去痛苦,只要“恩奇都”在他身旁,其他的都微不足道。
吉尔伽美什这一生从未停下脚步,无论是在生前,抑或漫长的死后。
高傲的仰着头,居高临下前行,贯彻自己的王者之路。
他最多停留驻足片刻,小心翼翼的掩盖友人破碎的躯体。
自云端到土地,自王座到荆棘,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候也是无可动摇的强大,盛气凌人的行走在黄金之路。
可是他现在顿住,倒回去,转过身握紧恩奇都的手腕,一步步带着跌跌撞撞的泥人向前,虽然缓慢,也足够满足。
那条路上,他终于不必怀揣着泥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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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奇都有些笨拙的将花茎穿过最后一朵花,小心的打起一个结。
沙姆特坐在他怀里,好奇的睁着乌黑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瞅着他,微张的唇里露出小小的牙齿和粉红的牙床。
吉尔伽美什从背后走进他们,一脚踹在恩奇都背上,恩奇都猝不及防的往前一倒,一手护住怀里的沙姆特一手撑住身体。
吉尔伽美什双臂环胸,站着比坐着的恩奇都高不了多少,但他双眼一眯,下巴一抬,硬生生给弄出了睥睨天下的味道。
“让开。”
恩奇都“呜”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空旷的草地,最终还是把现在坐的位置让出来了,自己抱着沙姆特往旁边移了移。
吉尔伽美什皱着眉,“我不是说这个,”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沙姆特,“让开,这是我的位子。”
沙姆特和恩奇都相顾片刻,吉尔伽美什不爽的看着他们对视,就见沙姆特短短胖胖的手臂高高举着白色的花环,咧开嘴露出蠢兮兮的笑脸。
那花环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看,简陋拙劣,和她头顶戴着的一模一样,但是是恩奇都做的。
吉尔伽美什看了她一会,伸手接过花环。
旁边的侍女见状赶紧接过女婴,女婴离开了恩奇都,不舒服的瘪瘪嘴,“呜哇”一声开始哭嚎。
……更正,是只有嚎,没有哭。
她一边大嚎,一边悄悄的睁开眼睛缝偷看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一挥手,侍女们便把她抱下去,哭嚎声越渐越远。
恩奇都看着吉尔伽美什小小的手掌上下掂着花环,白色的花朵在乌鲁克随处可见,柔弱的在风中摇曳,绿色的花茎断处还有细碎的水色,看准了时间,一咕噜套进吉尔伽美什的手臂上去了。
吉尔伽美什就这样躺在恩奇都的大腿上,舒服的闭上眼。
细碎斑驳的阳光洒在他们身周,光晕淡淡的色彩在他们皮肤上跳跃。
恩奇都在这一刻感到无比平静,仿佛嘶吼的野兽也沉默了,安宁的趴伏在地面上,头靠着吉尔伽美什。
他心中有只野兽。
血腥的咆哮的,在森林草地中无拘无束奔跑撕咬的野兽。
可是这只野兽现在被困在王宫里,如同家畜一般被饲养。
野兽一直在低低沉吟,鲜血从它嘴里溢出,像灼烧般滚烫。
想要血液,想要力量,想要厮杀。
它躲在阴影里。
恩奇都躺在阳光下,无论他吃饭睡觉,在打着瞌睡。
那个声音都在告诉他。
把能见到的所有人的喉咙咬断,让鲜血弥漫整个口腔,满足喟叹的咽下——
冲出这个囚笼,回到无拘无束的草原,得到自由。
可是那只野兽,在看见吉尔伽美什的一瞬间便安静了。
恩奇都笑了起来,混合着野兽的狂躁和人类的静谧,纤长的指尖轻轻放在吉尔伽美什的头顶,为他整理金色的额发。
泥人一边爬梳过他的头发,一边断断续续的用并不流畅的语言对他叙述一天。
“嗯……今天早上到处走的时候,砰、碰到了以前遇见的女人,好像是王宫的侍女,她说卡西叫她……”
“‘叫她卡西’”,吉尔伽美什头也不抬的纠正他的语法错误,“这是第几次了?”
恩奇都眨眨眼,试图以卖萌把这件事揭过,吉尔伽美什眼睛也没睁,白嫩软胖的手握成拳头,以与外表完全不符的巨力正确无误的一拳砸在恩奇都脑袋上。
恩奇都“咚“一声歪倒下去。
“继续。”
泥人摸摸头坐直,暗自腹诽下次一定要掌握好角度和力度,直接倒下去就不起来了,不然又要继续学习语言。
“然后……路上去看,萨、沙姆特……嗯,就到这里了……没了。”
结束语倒是干脆利落清晰明了。
乌鲁克之王闭着眼思考了一下,高抬贵手放过了恩奇都,示意今天勉强过关了。
恩奇都长长呼出一口气,表示感谢而俯下身,用鼻尖亲昵的蹭着他的鼻尖。
吉尔伽美什突然之间感受到脸颊旁拂过的热气,一睁眼看见恩奇都长长的睫毛刷过自己的眼角,没来及阻止下意识抬起的下巴,便感受到嘴唇温热柔软的触感。
在这一刻,阳光安宁的化成碎片洒在他们身周,空气中萦绕着草叶和泥土干燥的香味。
恩奇都顿了一下,仿佛觉得很好玩一样,弯起眼睛又用嘴唇蹭了一下他。
吉尔伽美什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反应了,等恩奇都开始试探着用牙齿轻轻咬他的嘴唇后,他才终于一把推开泥人。
“别闹,”语气里甚至有些无奈,然后困倦的闭了闭眼,“我要睡一下,别来烦我。”
恩奇都只能停止他认为表达好感的举动,像是垂下耳朵(如果他有的话)的大型犬,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肩,等待枕在腿上的人逐渐平稳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