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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第三章
这一年的槐花开得特别旺盛。
零零碎碎的白色花朵掉落在地上,带着一股清淡的芬芳。犹如落了一场带着甜香的小雪。
却是在这种时候,最易让人困乏。
靠着书桌频频拜佛的寿喜终于失去控制,沉重的脑袋“砰”地砸在账本上。受到重创的前额还没感受完这阵痛苦的钝痛,下一刻后脑勺又受到了猛击:“吕寿喜!我是叫你来看账本,不是叫你来睡午觉的!”中气十足的男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头耳皆受重创,这下寿喜想不清醒也难。
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寿喜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三叔,我都一夜没睡了……”从前日开始便没日没夜地看账本,年方十六,青春正茂的他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折磨?
“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爹,在最繁忙的时候跌倒。”秦三冷哼一声。
虽然身为吕家的总管,本不该说自家老爷的坏话,可这吕清人实在荒谬,竟然因为三更半夜上厕所跌伤骨头而无法操持家业。在春末如此繁忙的时候,群龙无首的吕家只好拱出这个尚在见习中的小少爷,多多少少希望他能排上点用场。
不过显然他们太低估这个从小就用脑子作算盘使的小少爷了,过于完美的表现让他们欣喜若狂,便放心大胆的将吕老爷所有的工作都托付在了他小小的肩膀上,全然忘记对方就算如何能干,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秦三当然知道这个弊端。
可又有什么办法,吕家正处于快速扩张的时期,一旦牵头的马停了下来,后面长长的车龙该如何是好?
一咬牙,也只能把最重要的活挑了出来,让这个能干的少爷尽量完成。
可这些还是让吕寿喜不堪重负。
看在秦三的眼里,自然也是心疼的。
眼下就剩陵州的账本了,只要他处理完这些,少爷便能有好些天轻松的日子,就算多苦多累,也要让他按时完成。
“三叔,挽月楼的事怎么样了?”寿喜头也不抬地问道。
秦三立刻拿出一封信,放到他的桌面上:“青弘姑娘已经同意了,而另一位主人在跟少爷您会面过后,刚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寿喜立刻放下账册,打开信封。阅罢,立刻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这家伙,也真敢狮子大开口。”
秦三不解。依照少爷铁公鸡的性子,但凡想从他身上榨取过多的银子,都是不可能的,而现在少爷竟能对给钱的事露出笑容,真是奇哉。
“三叔,这世上,对有的人来说,钱并没有人心重要啊……”寿喜乐滋滋的把信递给他,“所以说从一开始就要得人心,否则,将来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无法买来这最难缠的东西。”
读完这封信,秦三又是好笑又是敬佩:“少爷您真要出卖青弘姑娘?”
寿喜牛眼一瞪:“怎么叫出卖!这是做好事!我是替他们两个拉红线呢!要不是我这个碍事的人一天到晚缠着青弘,那家伙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意!”
秦三不作任何评论。少爷出入挽月楼四年,要不是他年纪尚小,谁都会认为他与青弘姑娘必定有些什么说不得的关系。眼见他一天天长大,挽月楼的楼主终于忍不住想要把这个吃白饭的家伙隔绝在门外,可寿喜却抢先了一步,提出入主挽月楼的想法。这根本就是他的私心驱使。
要得到挽月楼谈何容易?且不说这大笔的银子,原先的楼主更是不会允许。可寿喜却用青弘作为长茅,迅速的攻破了这个坚实的盾牌。
人心与金钱,他吕寿喜哪样都不缺。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
窗外的阳光慢慢地爬到了窗棂上,然后又慢慢的退去。淡蓝的天空开始染上橙黄色的彩霞。
丫鬟把晚饭端入房中,正要开口,却被秦三用手势阻止,便了然一笑,将食盒放在一边,静静地退了下去。
少年趴在已经完成的账本上,睡得香甜。此刻的他,就是天打雷劈也不会醒了吧?秦三带着慈父的表情守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的退出房外。
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为少爷找个好姑娘家了,京城里的姑娘们哪个不倾心于我们家少爷的?少爷将来定能成家立业,光宗耀祖阿……
秦三想着,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却被慌慌张张冲进来的小厮打断了幻想,不由恼怒道:“做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少爷正在房中休息!”
小厮喘着粗气,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三,三叔,门,门外……苏家……那个……漂亮的……”
“苏家?苏家的人来做什么?”秦三皱眉。自从少爷因为苏家人受了一次危及性命的重伤后,他对苏家人始终没有什么好感。
“不,漂亮的!是那个漂亮的!”小厮的像被勒住了脖子的鸭子,伸长着脖子想发出表达惊诧的声音,可眼看就要吵醒屋里人的时候,嘴巴却被人捂住了。
这回轮到秦三瞪大了双眼。“漂亮的……”
小厮被人扔到了一边,那白色的身影径直穿过秦三,带着无法阻挡的气势。
秦三张大嘴,再一次体验到那家伙的目中无人。
“让下人们准备好筵席。”那人完全把秦三当作自己的下人,吩咐道。
没等秦□□驳,他已悄声的进了房内。
这……这个……没有礼貌的死小鬼!秦三气得青筋蹦起。
没有阻止这一切的秦三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就是这个小鬼,将会成为破坏自己幻想的罪魁祸首。而且是彻彻底底的破坏。
趴在桌上的人睡得不太安稳。眼帘下淡淡的黑印与憔悴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很是疲倦,而食盒里的饭菜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这些发现都让那人很不高兴。
那是一阵淡淡的桂花香。
因为刚才的喧闹而半梦半醒的寿喜微微皱眉,心想,明明是槐花的季节,怎么会有桂花的香味?
奇怪的事情让他忍不住睁开了眼,半开的眼睛映入的是一件从未见过的白色银丝绣花长袍。
那阵淡淡的桂香便是从那人身上飘出。
脑子似乎闪过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只看到一张倾城的脸蛋时,所有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那人却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垂眸看着他。
“苏……苏映梓……”四年里,他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原以为会因为时间而渐渐生疏,却没想到竟能不经思索地脱口而出。
“要是叫错了,我一定会好好的惩罚你。”苏映梓一贯的笑脸,犹如引人入地狱一般的艳丽。
鸡皮疙瘩立刻全部起立,寿喜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你凭什么,凭什么要我记得你?”他不服。
桂香迅速靠近,呼吸的热气直扑他的脸颊,蒸得寿喜的脸蛋立刻变红。“你要是不记得,我立刻咬掉你的耳朵。”那人附着他的耳朵,放出威胁的话语。
哗啦啦的,身后的账册全部掉到地上。寿喜靠着墙,捂着耳朵,又羞又恼:“你这个流氓!恶棍!快给我滚出书房!”
苏映梓笑得凶狠:“恶棍?四年不见,你就这么称呼特意来看你的我?”话说完,没等寿喜反抗,就一把将他从书桌里拉出,连拖带拽的拉出书房。
“我饿了,跟我去吃饭。”
寿喜一愣,摸摸自己肚子,也扁得不行。“可我已经吩咐下人们把饭送到我房里……现在应该都熄火……”话说到一半又被人瞪回去。
“我早吩咐他们准备了。”苏映梓说得极其自然。
寿喜瞪大了眼:“这是我家还是你家?”
对方瞥他一眼:“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那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冷傲轻狂,过了四年,只增不减。
寿喜盯着他紧拉着自己的手,全然放弃地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回来了,那就好。
至少现在又抓住了。寿喜收紧自己的手,不着痕迹的反握着他,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后面。
紧抿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一丝丝的笑意。
历练了四年,苏三少爷终于归来。
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了大街小巷。正在闺中待嫁的姑娘们伸长了脖子,四处打听这位金龟婿的所有消息。京城里的媒婆们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着扑向这块巨大的肥肉。
苏老爷则相当高兴的把自己管理的大半产业转交给苏映梓,而身为朝廷高官的大少爷,已成了堡主的二少爷也很快赶回苏家大宅,替这个将承担起苏家担子的小弟洗尘,庆贺。
一时间,苏家热闹非凡。
寿喜靠着窗,看着早已掉尽花朵的槐树,以及树下已经含苞欲放的石榴。
花期间隔了多久,苏映梓就离开了多久。
上次见面,他只吃了一顿饭便匆匆离开,之后再也没来看望自己。寿喜知道他忙碌,可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没时间呢?
四年,四年能改变一个人,自然能淡化一份友情。
伸了个懒腰,他抛开这些杂念,继续埋头于账本中。
秦三刚踏进房中,就被人瞪视:“我爹是不是已经能下床了?”
干咳一声,秦三含糊其辞:“大夫,大夫吩咐过,依旧要好好休养……”
“哼,”一把扔开手中的账本,寿喜脸上只有怀疑,“休养?每日都追着那只八哥,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也叫休养?”
秦三干笑,心里不由得怪起吕清人:明明叫他要小心少爷的眼线,结果还是贪玩误事了。
“现在陵州水灾,吕家的根源就在陵州,那边的急报都快淹没案头了,他还想继续休养?没门!”寿喜一拍案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知道你们想看我的能力,可时间还不够长么?跟我那个企图抛下责任逍遥四方的父亲大人说:再不回来,小心你儿子自立门户!”
这可是个巨大的威胁!秦三眼睛都瞪直了,急忙上前挡住他的去路:“哎呀,少爷,您既然理解了老爷的苦心,就原谅他这一次,我一定会转告……”
“如果三日内还不见他回书房,我就杀了他的八哥以儆效尤!”寿喜冷笑。
秦三在心里擦汗,连续听到这两个沉重的打击,不知老爷能否承受得住。
“陵州水灾需要派人去察看,如有必要还要留在那边善后,如今京城这边能彻底办好这件事的人,实在没有几个……”想到这件事,寿喜不禁皱眉。
“那你自己去不就好了?”突然走进来的人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寿喜一脸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秦三则一脸恼怒:“未经允许,怎可随便进入吕家!”
“我怎么不能来?”苏映梓拉过他的手,一如既往地不问他的意愿就把他往外拉,“我正好也要去陵州,你就一道跟来吧。”
“慢着!我没说要去陵州!”寿喜及时阻止他。
漂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那人再度恶劣的微笑:“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又是这句话!寿喜微张着嘴,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对方过于理所当然,反倒让人不知如何反驳。
倒是秦三还保留着护主之心,又冲上去挡住他俩,一脸正气:“我们家少爷自有他的打算,不必你操心!”
拉着寿喜的手没有放开,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这哪是询问?眼底的威胁就算是白痴也能看得出来。寿喜抿着嘴,思考如何回答。对方却下了一剂猛药:“离开京城,你爹就不得不回到书房,而且陵州是你们的根源,要是处理不好,如何能枝繁叶茂?”
“……我去陵州。”放弃地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答案,寿喜知道自己敌不过他。
“少爷阿!”秦三恨不得把他摇醒,手却在要碰到他的时候被人隔开。苏映梓笑得礼貌:“秦三叔,您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礼貌却让秦三起了一身毛,手自动就收了回去。
吕寿喜却在心里替自己哀悼:他要真的会照顾自己,天不塌了才有鬼!
“我安排了马车在外面等候着,三叔你去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在外面等你。”苏映梓不愧是苏映梓,狂妄之余,动作也迅速无比。
寿喜就这么愣愣的被他拖上了马车,直到一个小小的包袱被扔到自己怀里才回过神来。
“你去陵州做什么?”他最困惑的是这一点。
“苏家在那里也有不少分号。”苏映梓淡淡的回道。
寿喜转念一想,不对,按照这家伙的性格,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就亲自动手?
又看看马车疾驰的模样,似乎非常急切要离开京城。
他想起这些日子的传言,京城里的姑娘们为了得到这个完美的丈夫,把全京城里的媒婆都用上了,一时间各红线馆空无一人。
“啊”了一声,寿喜试探地问了一句:“是为了躲开那些媒婆么?”
没想到杀人的眼光立刻扫了过来。
寿喜立刻笑趴在软塌上,眼泪四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阿!哈哈哈……”
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映梓居然会害怕媒婆,这可真是个笑话!
张狂的笑声让苏映梓冷下脸,似笑非笑,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寿喜连忙从塌上爬起来,还没等他解释,身子就被人再度压倒在塌上,桂香再次扑面而来,那人带着艳丽却冰冷的微笑,盯着他:“如果我把你变成女孩,然后和你成亲,就没那么多烦恼了吧?”那视线渐渐地挪到他的命根子上。
寿喜脸色飞快地从红变成白,白变成灰,会变成黑,黑再变成绿……
“救命啊!”一颗头从马车车窗里突然冒了出来,清秀的少年一脸恐惧的表情朝吕家方向大吼:“三叔!救命啊!我不要变成女人!不……”
脑袋立刻被一只手按了回去,剩下的声音就都淹没在了马车中。
车夫压抑了好久才没暴笑出声,手劲一使,马匹奔跑的速度越发加快。
红尘滚滚,切记盯好子孙根。
凭借着通便的水运,陵州一直是个发达的商埠。然而也是因为水,这里每年入夏都要经受住水灾的考验。
今年的水灾超乎了人们的想象,已经淹没了大部分的地区,损失惨重。
看着如同汪洋的城市,刚刚赶到的两人不由叹气。
寿喜盯着那些露出水面的屋脊,想起小时候在此处的时光,不由感慨万分。
“以前闹洪灾的时候,我家因为水位高,很少被淹着,因而接纳了好多难民,经常是连屋顶都睡满了人,他们一翻身,我在床上都没法睡着。可洪灾过后,看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就算是再多的怨言也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指着远处那棵只露出半截的大榕树,苦笑道:“可今年连那棵榕树也被淹没了,今年要有多少人受难呀!”
“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这里的人民还能如此勤奋,实在难得。”苏映梓真心赞道。
“不,就因为太多磨难,所以才要拼了老命去干,把丢掉的都找回来。”寿喜深感骄傲。
苏映梓侧头看他,忽然微笑道:“那你呢?有丢掉过什么吗?”
寿喜想了想,咧齿一笑:“如果我丢了,你会帮我找回来的吧?”那模样,像是耍赖,又像是挑衅,一如四年前那个翻窗而入的少年。
那明明是个无赖。
“我当然会,”苏映梓垂眸,不让他看清自己眼底的流光,“而且会连你不想要的都捡回来。”
不想要的?寿喜不明白,正要询问,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却拉住了他的衣角。“大爷,行行好吧……”那人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头发凌乱,身旁还带着个极其瘦弱矮小的女孩。
老头刚接触到苏映梓冷淡的眼神,手立刻就缩了回去,又惊又后悔地连忙往后退:“对不起……对不起……”谁知下一刻却被寿喜拉住了,手里被塞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一块银子。
“老人家就收下吧。”寿喜笑得善良。老头看看他,又看看他身旁的人,发觉对方并没有不悦,只是神色冷淡,不由得松了口气,眼角含泪地连连鞠躬。
“我想问件事,”寿喜弯下腰,尽量让自己与他平视,“为何今年你们会落得如此地步?往年不是有官府开仓放粮么?还有那些救济去哪了?”陵州每年靠的就是官府这些及时的措施才能迅速的恢复元气。
老人一听,立刻激动得拉住了他的手,一脸愤慨:“小公子你是离开很久了吧?这里的知府早换人了!这两年,新来的知府把陵州弄得乌烟瘴气,再让他管下去,陵州的财富迟早被他贪光!”
寿喜的双眼立刻着了火。
送走感激不尽的老人,他转头看向苏映梓,对方只是一脸等他发泄的表情。寿喜愣了愣,忽然苦笑。“也对,愤怒有什么用。可难道就没有整治一下这些贪官的方法么?”他还是不甘心。
苏映梓挑眉看着他:“如果想知道如何整治,不如亲自去会一会?”
一语惊醒梦中人,寿喜大喜,拍着苏映梓的肩膀笑道:“不愧是我好友!”
苏映梓盯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笑着,然后狠狠地拍开。
缺乏重心的寿喜差点跌到。
寿喜走之前曾见过上任知府,那是个温文和蔼的老人。因而当他看到这位新知府的时候,会嫌恶得拧紧了一张脸也是很正常。
正在逗鸟的知府一听说京城苏家的少爷来访,立刻小跑着出来迎接,肉球一般的肚子一抖一抖的,让人担忧会否突然掉落。
苏映梓坐在上座,而寿喜则站在了他身旁。
别奇怪,因为此刻寿喜只是他的小厮。寿喜一开始不理解苏映梓这么安排的用意,可对方只是冷扫一眼,寿喜也只能乖乖听话。
他却不知道,如此听话的吕寿喜反倒让苏映梓的眉头微微打了个结。
一旁的胖知府几乎是垂涎三尺地看着这个媲美陵州花魁的少年,猥琐的老鼠眼看得寿喜火冒三丈,如果不是隔着苏映梓,也许他就会马上将茶杯狠狠的戳向那两个恶心的眼窝子。
“不知苏少爷来此地有何贵干?”就连声音都是带着阴湿的黏腻味。
苏映梓慢慢的品了口茶,都看都没看他:“听说这些天陵州水灾,我便决定过来看看,不知知府大人的抗灾救灾进行得如何了?”
老鼠眼立刻眯成了一条缝:“一切都很顺利,等水一退,一切都能立刻回到正轨上!我还曾特意派人帮苏家的店铺搬迁,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受损的!”
为什么我们家的就不能帮一下?受灾店主代表人,吕寿喜目露凶光。
“嗯。”苏映梓依旧是不冷不淡的应了句。
以为他没听懂话中话,老鼠眼嘿嘿的干笑了两声,胖脸更加凑近苏映梓:“这个……还望苏少爷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这陵州的治水……”
“在朝为官的不是我,是二哥,我也不好插手官场上的事。”说着,手一松,茶碗盖从衣摆滑落地面,险些摔碎。“啧,这长途跋涉的,我也累了,竟连茶碗盖都没拿好,还拜托知府大人帮一下忙。”视线落到那个还有些发愣的胖子身上,对方急忙弯下腰,替他拾起脚下的茶碗盖,毕恭毕敬的递还过去。
这就像在两人面前弯腰谢罪似的。寿喜忍不住露出笑容,在他抬头前又敛了回去。这苏映梓,果然是狡猾得很。
之后,无论知府大人如何拐弯,终没能让苏映梓答应任何关于他前途的事情。老鼠眼转了转,立刻扫向一旁等了许久的下人,对方一接到眼色,立刻转身进了房。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漆木盒。
知府接过漆木盒,笑嘻嘻的放在苏映梓面前,然后小心的打开。一匹栩栩如生的玉马呈现在众人眼前。寿喜只是瞄了一眼,便已估得这东西的价格,当下气得咬牙切齿:这死胖子,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这是下官的一份心意……”知府正要推过去,苏映梓却先他一步,把茶碗放下,挡住了他的动作。
“我不收私礼。”他没有太明显拒绝,也没有表现出喜悦。
老鼠眼立刻放起精光:“不不不,这是官府发给苏家店铺的灾款,不是礼。”
要的就是这句话。苏映梓看了眼寿喜,寿喜想也不想,立刻收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死胖子,哼,就要刮你一层皮!
又是几句客套话后,苏映梓站起来就走,目中无人的模样反倒让知府大人视为尊贵的表现,那狗尾巴摇得更是厉害。
刚出衙门,寿喜立刻恶狠狠的笑开:“早知道这胖子那么肯下血本,我们就该好好的诈他一笔!”
“不急,先让他养几天,等时候到了,油会比现在多。”
盯着前方的人,寿喜不免敬佩:“你果然比我强多了,将来你要掌权苏家,我可不敢跟你正面争执。”
苏映梓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要跟我争执么?”
寿喜瞪他,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怎么,为什么不能跟你争?我吕寿喜可是要成为京城第一的商人,不把你挤下来,我哪能成第一?”
“……哼。” 苏映梓又转头回去,继续往前走。
以为他在生气,寿喜连忙追上他:“我老早就说过了……”“方才那些不是我的本事,都是从那些经常来我家的达官贵人们身上看来的。”苏映梓打断他的话,“所以我并不一定比你强。”
这是什么意思?寿喜愣愣的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所以,你要跟我争,那就明着来。我苏映梓奉陪,”他侧头看他,一脸熟悉的狂妄不羁,“到时可别临阵逃脱就好。”
“谁临阵逃脱了!哈,苏映梓,你可要小心,苏家迟早会被我一点点地吞噬,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为了追上他过快的脚步,寿喜一边拉着他的衣袖,一边回嘴。
那幅不服输的模样,无论何时都带着让人侧目的魅力。
苏映梓低下头,好不容易才掩饰住自己的笑意。
笨死了,吕寿喜。
刚安顿好住处,还没喝上一口茶,苏映梓就听到隔壁的房间传来谈话声。
这家伙不好好休息,又在折腾些什么?他放下茶杯,推开房门,却见寿喜往随身小厮手里塞了一张银票,吩咐了两句,小厮便噌噌的下了楼。
“你要买些什么让掌柜去安排不就好了?”苏映梓在他关门前走过去。
这件客栈也是属于苏家的,自然能放心。
寿喜一见是他,立刻将他拉进房内,笑嘻嘻的把他按坐在凳子上,自己转身去拿出那匹玉马。这东西放到吕寿喜手中后,苏映梓就没打算要讨回。
“怎么?想还给我?”苏映梓故意笑问。
那只铁公鸡立刻拉下脸:“我没说过!”说着,还把它往自己这边挪了一下。
这性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苏映梓挑眉。
“你说这东西究竟值多少钱?”寿喜指着玉马问道。
“你不该比我清楚?”他反问。
“哼,那是当然,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而已,”寿喜一脸得意,“这东西,少说也有两千两银子。”
苏映梓不说话,等着寿喜把葫芦里的药全都倒出来。这家伙心眼多得很,谁知道他又想到了哪里去。
“老鼠眼献这东西可没安什么好心眼。”寿喜冷哼,“这东西是个毒药,哪天他要倒台了,这东西便会害你卷入他的圈子中,你到时是说也说不清楚。”
苏映梓一愣,他是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便要趁这东西还没捂热之前,想办法去了它的毒,”寿喜的手搭在马背上,细细的摸着拿一根根雕刻出来的鬓毛,“既然是老鼠眼作为灾款送出来的,我们就让它哪里来的就送回到哪里去,干干净净,就算受之也无愧。”
他笑得得意,苏映梓盯着他,放在桌上的手动了动,还是呆在了原位。
“所以你就打算自己出钱作为灾款,还给灾民?”
对方却摇头:“这时候有钱也没有用。城里急缺粮食与净水,我让下人去快马赶去邻县没闹灾的地方叫人送大批的水粮来,尽可能让灾民先安定下来。”
要成事,先要稳人心。吕寿喜很清楚这一点。从小受灾的经验让他知道,如果人心不定,灾后不知要多花多少力气来重建这座繁华的商埠。
苏映梓忽然低笑出声。寿喜不明白的看着他,对方却扔了一句“我真担心你会把苏家给吞了”这样的话过来,寿喜乐得尾巴朝天竖:“放心,大爷我会在吕家留个位子给你。毕竟你是苏三少,总不能委屈了你。”
看不得他这副骄傲的模样,苏映梓半眯着眼,笑容再度变得恶劣起来:“既然如此,干脆把吕家都收入苏家,这样便可彻底绝了后患。你说是不是?”
这回不是竖尾巴,而是全身毛都竖了起来,吕寿喜如同一只面对恶敌的大猫,龇牙咧嘴道:“收?吕家是你说收就收的?你要敢轻举妄动,我……我……”
“你什么?苏家上有朝廷高官,下有江湖豪杰,你要用什么方法来报复我?”苏映梓冷笑着刺激他。
殊不知有些东西是真刺激不得。
“我现在就咬你!”说做就做的吕寿喜白牙一露,呼哧一下就抱住苏映梓的手臂,不容对方收回的就迅速的咬了上去!
“你这家伙!”苏映梓大惊,想要推开他,对方却抱得死紧,这一推一扑,坐在凳子上的人连同那个发狠咬人的大猫一起,双双摔往地上。
为了不让他摔到,苏映梓一个翻身,在他碰到地面之前,把自己垫到了下面,硬生生的承受下摔地的钝痛。
“咳……”地上飘起的灰尘与背后的冲击让他咳了一下,紧闭的眼睁开时,那张清秀的脸正在自己上方,笑嘻嘻的,带点内疚地看着他。
“我才不会输!”那少年坐在苏映梓身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才是吕寿喜的真正模样。决定不忍耐的时候,立刻就会反击。
苏映梓受够了他因为害怕自己再度离开而忍声吞气的样子。什么柔弱,这家伙一点都不配这个词。好胜,好斗,倔强,那才是最适合他的。
可别指望从此以后我就少欺负你。
你可以欠我别的,唯独欠了一样东西,只要你不还,我就欺负到底。
银票的作用很大,大批的净水与粮食仅用了一天便全部收集运送到了陵州。苏映梓早命人建好了临时的帐篷,一个用来发水,一个用来发粮。半天不到的时间,所有陵州难民基本都领到了水粮。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到了重建的希望。
寿喜看着远处逐渐在下降的水线,感叹道:“这水,是好是坏?陵州几百年水灾,水坝修了又修,可人民几乎年年遭难。可城市毁了又重建,重建了又被毁,循环不停,陵州百姓也从不放弃,这执著,是从老祖先那里就开始了吧?”
“你不也是一样倔强么?”苏映梓笑着扫了他一眼。
“坚持自己的目标,没什么不好的。”他反倒很自豪,“就像愚公移山,终有一天能治了这水,我也终有一天能成为最好的商人。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只是时间的问题?
苏映梓撇撇嘴。他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去等待。
其他也许能等,可这东西……
又看了眼寿喜,那个愚笨的家伙显然是一个需要花费漫长得不能再漫长的时间来等待的东西。
要是一个不留神,也许还会跑得无影无踪。
啧,等?他苏映梓可没有这种打算!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的进行着。
如果不是寿喜那天说错了一句话,也许他还能在这个客栈里轻松地多住几天。也许,他根本就不用到那地方去受罪。
事情要追溯到那天傍晚,两人正在商讨着怎么联合当地的居民凑钱重修水坝,一个曾接受过寿喜帮助的男子担着一大担子的寿桃出现在客栈。
我爹正好七十大寿,就特地让我带着东西来了,说这东西正符合吕少爷您的名字。男子憨憨地笑着。
寿喜拿起一个软软的寿桃,当即就乐开了:这寿桃上面写了个粉色的“喜”。
苏映梓盯着那团白色的东西,狠狠的就咬了口,甜腻的蜜汁立刻漫溢出来。恩,果然跟想象中的那么可口。他笑弯了眼眸。
“寿喜……寿喜……”吕寿喜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忽然转头,笑着说了一句:“你说是不是要找个叫福禄的姑娘来跟我成亲才最般配?”
吕寿喜呀吕寿喜,你这不是自找的么?什么时候说不好,非要在这个时候,这个人的面前,这么不经大脑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果然那一肚子算计的家伙立刻就恼了,刚咬了一口的寿桃被他狠狠地扔到桌面上,吓得寿喜睁大了眼。
屋里的空气立刻凝固起来。
下人们不知所措,服侍苏三少多年的人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们想起早年间这两个孩子还是有段不合的时间,该不会现在又打起来吧?
可这手无抓鸡之力的吕少爷哪是少爷的对手?!
苏映梓瞪着他,又气又恼,可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该死。该死的!
你这个蠢到了极点的家伙!
脑子被炸得轰轰响,可看到他那双带着点惊慌和不解的眼睛后,心头又像被人立刻泼了盆冷水。
原本的恼火顿时变成了狼狈与不甘。
他苏映梓是什么人,要风得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狼狈过?为什么对上这么个迟钝愚笨的家伙就全然没有了方寸?
低下头,看也不看寿喜,他捡起滚到地上的寿桃,轻轻拍了拍,放回桌上,转身就回了房里。
当天晚上,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寿喜就收到了苏映梓派人传来的话:明天开始,去知府那里做小厮。
什么?!寿喜立刻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推开传话的小厮,风一样冲到了苏映梓的房前,大脚一踹,就踢开了房门。
“苏映梓!你这什么意思?!”寿喜横眉怒视。
“你不是想让那老鼠眼滚到牢房里去么?这是最好的办法。”在看书的人头也不抬,淡淡地回道。
“我去做小厮能干些什么?而且为什么要我去?”他还是不能理解。
“你不用做什么,我自有办法送你进去。进去之后,你只要找机会去搜集那老鼠眼贪赃枉法,搜刮百姓的证据就行。让你去,是因为只有你才能办好这事。”苏映梓抬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难道不是么?”
这句夸奖很是切中要害。寿喜嘴角动了动,哼了一声。
“进去后我怎么出来告诉你?”显然是接受了。
“直接到这里找我就行。”
寿喜盯着那个还在看书的家伙,心里怪怪的。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可对方始终没有抬起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知府家的总管不知收了别人多少钱,就接受了这个据说是“曾经跟在苏三少身边,但眼下已经期满离开”的少年。
满眼只有钱和势的知府大人当然不会记得他的模样,寿喜也就乐得以小厮的身份在知府家里四处走动。
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期,这知府大人也不忘朝城里各家商铺收取“治水费”,陵州商人们气得牙痒痒,却拿他不了如何。这倒让寿喜摸透了知府藏东西的地方与习惯,以及他背后的一连串官场关系。没过几天,清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客栈时,已经是满腹牢骚。
“这老鼠眼,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足以泄恨!”刚坐到苏映梓的面前,寿喜就开始咬牙切齿。
苏映梓看他一眼,又垂眸:“只是这样,似乎不够。”
“怎么不够?”他一愣。
“没拿到证据,总是让人不放心。万一这老鼠眼突然转移赃物,我们也难以追究。目前最好的办法……”他抬眼看他,“就是取出一部分赃物。价值越高越好。”
“你让我去偷出一部分赃物?”寿喜忽然亮了双眼。
“那么兴奋做什么?”
“嘿嘿,能亲手裁治这家伙,我心里痛快。”他一拍桌子,像是前面站了个老鼠眼,“这只硕鼠,不治了他,陵州迟早完蛋!”
苏映梓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又收起了笑容。
夜里的大宅静悄悄。
一个黑影窜入书房中,转动了某些机关后,一排摆满了宝藏的书架顿时出现在眼前。黑影哼了一声,拿出随身包裹,装了几件,想想,还不满意,又扫了几件价值非凡的东西进去。掂了掂重量,还能抗得动,这才满意的转身就要离开。
推开门,迎面而来一排巡逻兵顿时与他大眼瞪小眼。
黑影一愣。没想到会这么快遇上他们。
巡逻兵一愣。显然没有遇上盗贼的心理准备。
等黑影转身逃跑的时候,巡逻兵这才反应过来,扯开了嗓子大吼:“有贼啊!”
那声音,就像被欺负了的小姑娘一般尖锐。
寿喜脚下一个趔趄。
这群没胆的家伙,亏知府也敢聘请这群人来保护他的命根子!
顿时知府大院上上下下都亮起了灯,寿喜赶忙拉好自己的面罩,一边躲开围捕一边寻思着如何能翻出外面。
这时才发现,一点都不懂武功的自己去偷东西,简直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高墙,卫兵,深院。
寿喜忽然怔在那里,他想到了这些天苏映梓古怪的表现。
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迅速侵占了他的所有思绪,就算围捕的人已经迫在眼前,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没等他抗拒,便以一把将他扛到肩上,迅速的跃上了高墙。看着墙下那群想冲上来却没有胆量的人们,寿喜没有任何喜悦之情,愤怒甚至已经冲上了眼眶,直逼着他的泪腺。
他说不清,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被人这么倒挂着。
明明是跟自己差不多的肩膀,却能抗起自己。
明明是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却这么对待自己。
一肚子的恼怒,一肚子的难过。
他张嘴就去咬那个家伙的脖子,疼得他一下就把自己甩到了地上。
寿喜顾不上被弄脏的衣服,对他恶狠狠的大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苏映梓盯着他,皱眉:“什么故意?”
“少给我装傻了!”寿喜咬着牙,可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在他面前,什么东西都掩饰不了。“明知道我一定会被抓到,还让我去做,这种事情你怎么想得出来!”
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泪,苏映梓白了脸。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原因!就算生气,你也不用这么惩罚我吧?苏映梓,在你心里面,我就是只有这么点分量的人吗?!”寿喜站起来,连眼泪都不擦,直视着他。
“……不是。”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苏映梓却没法再说下去。
“我受够了!”
一句话,彻底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暗流。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中,他的话竟比任何声音都要撼动一个人。
苏映梓苍白着脸,嘶哑着声音道:“你受够什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以……从前你不也原谅我了么?”
寿喜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从前?那时候的我们才几岁?”
现在,什么都不同了。他们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再也不是那种可以毫无顾忌大打出手的年纪。
“这种玩笑,我受不起……”如果他没有出现,自己此刻会怎么样?他不敢想象。即便是亮出吕家的名牌,可夜盗的罪名依旧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而明知道会有危险的苏映梓依旧能这么轻松的就把任务交给自己,这是为什么?
“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后!”苏映梓大吼,不想再看到他这种表情。
谁知道寿喜的表情更加难以置信。
“王八蛋……既然跟在我的身后,为什么自己不去做这件事!看着我陷入险境,你居然还能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相助?!”他甩下背后那堆被他保护得很好的赃物,发泄的一脚踢到苏映梓的脚边。“去你的苏映梓!老子不跟你玩了!谁能陪你玩,你就找谁去吧!”
发泄完肚子里的怒火,寿喜转身就往客栈的方向走,重重的脚步才跨出去,人又转过头回来:“不许跟着我!”
然后飞快地跑出了竹林。
幸好跑得快,否则要看到苏映梓身旁迅速倒下的大片竹林,还不吓晕过去?
被留在原地的苏映梓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四年前离开苏家后,越来越强烈的思念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情。
他喜欢上那个奸诈无赖的少年了。
那张笑得灿烂的脸,那双狡黠的眼睛,那张因为倔强而紧抿的嘴,还有那双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每一分记忆都像刻在骨头里,怎么也抹不去。
好不容易熬过这四年,终于能再见到他时,想要捧触他,想要亲吻他,想要紧紧地抱住他,所有的渴望就像烈火一样灼烧自己的心。可那愚钝的家伙却总是笑得无邪,似乎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
笨死了。
自尊让他想惩罚一下那个总是让自己狼狈不堪的少年。
他没爱过,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去珍惜。更没想到会不小心伤害得过了头。
还能后悔么?
再抬起过头,眼前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____,=没用过原创,不知道如何宣传自己……算,暂时放在这里发臭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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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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