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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纸帐来新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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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江南却是场梦。年前遭火烧的大天殿刚修葺好,皇太后的生辰又已过了,最近两省又来一场大旱,似乎普天上下都不愿皇帝寻着件开心事儿,快快乐乐的巡幸去也。
君无戏言,那江南到底是应该去的,可这里又不是宫中。便是皇帝在此,亦不过是寻常的花园主人而已。能轻松的拂开俗务,能安乐地做个好梦。
便做那一场梦,让太阳照下来的白被暖和身子,听风声依依吹送,送着杨柳枝拂过对岸。那水上的银盏儿闪着灿灿的光,一受打也就散了,汋汋散向那无色的天际,教白日染上一重霞光。他听见有人唱,也有人笑,那一点点细碎的声音在他耳边吹过,此时一叶扁舟又摇向天边。
他闭起眼睛来享受这一切,於是什麽也没看到,什麽也不留下,空馀追忆。
「皇上,是回宫的时候,也该醒醒了。」而终归他都是要起来的。
皇帝猝然瞪大了眼,原来不觉他已枕在汨和腿上,一边王湘正轻轻的用羽扇替他扇风。他爬起来,盖在身上的金丝披挂便掉落了。王湘笑着把它捡起,又重新披到皇帝身上,而眼角里瞄到的金郎,却只是抿嘴揉着自己的腿。
他也不说话,也不怪责,本来就不稀罕这事,那又何罪之有?皇帝拍拍袖上的皱纹,又让王湘整理他的冠帽。未几他往四周瞄去,扫视了一遍,还都是那些附庸风雅的名儒字画,堆得满坑满谷的珍宝异玩。这时,皇帝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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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时暑热,皇上回宫的路上也请小心珍重。这太阳热毒,容易使人晕眩,皇上切记要保重身子,万勿耽搁要务。」王湘边整理皇帝的衣带边说,那殷勤模样,倒也不太难看。「眼下热气正缓,逸轻想此时起行,也不耽误回宫时辰。」
皇帝却只是专注地拍着袖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安太监的事情,可办好了?」
那羊脂般的手指刹时却冰冻下来,阁在皇帝腰间,硌得人五内生痛。王湘倒只是笑,衣带刚系紧了又用手去缓,未几便凝声道:「都这麽些时候,想是办好了。」
「.......想也是回来的时候了。」皇上不过这般一道,外间便传来脚步匆匆而至之声。
他一笑,抬手便拂去众人:「你们先下去吧。」
先是一个金郎珠子般圆滚滚的溜出屋去,瞧他那个样子,莫说是把禁足的事儿忘光光了,便连那病也让人觉得半分是假。皇帝偏头赏玩着园中风景,笑得可乐。只是边上那一步一回眸,却教这笑容失色几分。那王湘还是待在房子里,似乎还有什麽吩咐,要让他听去。
皇帝见了,也便随了他的心意:「你也下去吧。」
「是。逸轻告退了。」王湘浑身一震,抬头望了望皇帝,也不禁多看,踱步又把白衣盪出了房间。
他才刚走了,安太监便自幽暗中闪身而出。刚进了来,也不问安,也不看皇上,嚓声便跪得妥妥当当。皇帝俯首看他,眨眨眼,便轻声的道:「可是回来了?」
「是。」安太监话一发,头也跟着一点。他说话气息虽然平和,可胸膛间的起伏还是能见得到的。
「你是辛苦了。」皇上正想要从褟边走过去,那安太监也不待吩咐,立时起来便扶着皇帝的手走。
凤眼一掠,皇帝低首看向待在他臂下的人,可那只是一团黑漆漆的墨,就像你平常在夜里看到的一样,无所不在,却又不复存在。刹时皇帝嘴上乾乾的,那是坐拥天下也无法满足的渴望,他一说话,便是忘了身份。皇上一眨眼,剪掉了当中一截,才又开口:「事情办得怎样了?」
「皇上深恩,下臣们也是知道的,片刻便都散掉了呢。」安太监琢磨着字句细细说去,那声音极低,竟不像他平常说话的模样。
「打了吗?」皇上教他扶着,也不知要走到哪里去。环着房间绕圈,也似是要把这里里外外都逛过遍,自得其梦中乐趣。
「打是没打。可韩大人年事已高,外间日头又毒,跪着久了,也便不支倒地。小的已教韩大人家人把他接回家调养,这番一闹,剩下的人也便散了。」安太监答得恭恭敬敬。
皇帝却心不在焉的往他头上看去,几层薄汗正自安太监额上透来,看来也受了外间太阳的几重苦,难得他说话还是不轻不喘。
「嗯。」於是皇上也便轻声哼了。也不说他做得不好,也不夸奖他做得多好,二人就在这房间中轻轻绕着。外间荡进来的风,迎着鸟儿婉美的啼叫,而这些都是假的,他们两个人走着,那些都假的。
安太监待了一会,见皇帝不说,也便自己问来:「皇上,可是要回宫了?」
皇上也不答应。闭起眼睛来,又道:「可有什麽别的事情没有?」
「户部上了摺子,等着皇上的意思。」
「还有呢?」
「太后说皇帝若是有空,可到她那儿去吃一场齌。」
「还有呢?」
「也就没有了。」安太监沉吟了一会便答道。
他们君臣二人安安静静的走着,好久好久,连窗边盪过来的光影,也是假的。皇帝睁开眼,甩脱了安太监的搀扶,径自往梨木椅子上坐去,看着那又跪倒在他跟前的一团黑,好不得意。
「你也下去吧。」皇帝柔声的道。
安太监抬起头来,总是问着些要务:「皇上今天是要在园子歇下吗?」
皇帝挥挥手,也权充是答应了。
「小的这就下去准备。」安太监脑子转得极快,大概连今天传谁来侍候,他也暗地定了人选。
安太监这就要出去,把阴霾都从房间里驱走。可皇帝这时却发话了,他便竖起耳朵恭听。
话是这样的。「我一个人清静,总比我们两个人都清静要好。」
安太监暗中应了声是,也便从房中退出去。皇帝也不在意,托着腮便倚在桌上假寐。未几便会有一人走进来,轻轻的在他身上盖些什麽,或许就在他今夜睡下後,还会卷缩睡在他褟下,等着侍候他的分毫所需。而这些还未发生的事,皇帝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