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红途》橘平

3、雨墨的决意（1）

　　洪图进入初中后，和雨墨分在了不同的班。两人的教室一个在一楼，一个在四楼，下课短短十分钟，洪图跑到四楼跟雨墨打个招呼，差不多就要往下跑了，跑到班门口的时候，铃声不久就响起。洪图觉得自己为了跟好朋友聊个天跑那么远实在有点蠢，自己也差不多该在初中交交新朋友了。于是进入初中没多久，两人在学校里就没有了多少交集。
　　令洪图在意的还有一件事，秦芳好和他在同一个班。小学时，她一直是雨墨的同桌，是个很文静内秀的姑娘，偶尔会在他们俩聊天的时候插上几句话，三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那次自己被玩游戏的秦芳好抱住后，洪图稍稍有点不敢直视她了。幸好两人在班上的座位靠得还不算太近，不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虽然在学校里，因为地理原因，洪图和雨墨算是分开了，在校外还是老样子。初中离洪图家总算近了一点，两人平常都是骑自行车上学，有时在路上还能碰见。周末一有时间就到对方家里玩，有时抱个球出去找篮球场打球，有时在家里打打电玩。
　　上了初中之后，学业渐渐变重，理科学科的重要性开始慢慢显现出来。作为理科瘸腿的洪图，下定决心要把理科搞好，到初二分班考试的时候，说不定能和雨墨分在同一个班。但是努力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如愿，重点班不是一般人靠努力就能进的。钢琴还在练，书法已经放弃了，毛笔字写得一般般，钢笔字也能写得人魔鬼样，比一般人好许多就是了。洪图还算有自知之明，如果要坚持下去的话，自己只能选择一样。哪怕不同的方向也好，自己总要有一项非常擅长的技能，这样，即使别的方面都比不上雨墨，自己也是有资本和他继续做朋友的。
　　不过雨墨倒是从来没考虑过洪图有没有资格做他的朋友，会那样想的只有喜欢钻牛角尖的洪图。在雨墨看来，洪图就是洪图，哪怕他哪天流落街头了，自己也会丢个苹果给他的。
　　不知不觉到了初二的暑假。这个暑假一过，两人就要升上初三了。
　　雨墨最近搬了新家，洪图当然迫不及待地想去他家玩。这天，他带着自己的游戏手柄和刚寄到家的游戏光盘，兴致冲冲地骑着自行车，往雨墨家赶去。
　　雨墨的新家虽然仍是公寓楼，但环境比起之前那个好上太多了。他把车停在楼下，“咚咚咚”地爬上楼梯。
　　三楼，洪图敲了敲他家的门，没多久，雨墨就跑来开门了。
　　“哦，你来了。”雨墨站在门口，干净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稍稍长了一些，刘海遮住了额头，乌黑的发丝下面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不错嘛，新家，当时我要来帮忙你不让，真是的。”洪图脱下鞋子，换上拖鞋，走进了雨墨的新家。
　　“伯父呢？”
　　“他今天单位加班，中午也不回来吃饭了。”雨墨关上门，走进干净整洁的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橙汁，倒在两个玻璃杯里。
　　洪图还在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新家，比之前的家宽敞明亮多了，而且雨墨也有了自己的房间。
　　“哪个是你的房间？”
　　“那间。”雨墨端着托盘，带洪图走进自己的新房间。
　　刚一走到门口，洪图“哇”地一声感叹。这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工作室。除了缩在角落里的床上整洁干净，其他地方都堆满了图纸，工具和各种材料零件。墙上挂着各色最新型机器人的照片，面对窗户的书桌旁，一个木架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画板。
　　“哇塞，太有科学家的感觉了！你是爱迪生再世吗？”洪图一屁股坐在他床上，那是唯一没有堆东西的地方了。
　　雨墨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书桌上，递了一杯给洪图，自己拿起一杯，边喝边说：“看你带了手柄，今天有新游戏？”
　　“嗯！前几天才寄到的，是RPG，不过可以双人组队，来来来，时间宝贵，把你的‘三公主’拿出来。”
　　雨墨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指针指向上午十一点。
　　“等会儿吧，我在练素描，你坐那儿别动，让我画一幅再说。”雨墨放下杯子，示意洪图坐到旁边的一张藤椅上。
　　那个藤椅很眼熟，好像是雨墨的爷爷奶奶留下的。之前在旧房子里的时候，雨墨就经常让洪图坐在那张藤椅上让他画。搬到新家后，这里的光线更足了，雨墨的房间外面又正好是阳台，藤椅旁就是通向阳台的玻璃门。因为是夏天，家里又开着空调，玻璃门上蒙着一层细细的水珠。
　　“又画，你怎么不腻呀，都练了两年了。”洪图扫兴地放下杯子，老老实实地坐到藤椅上，“你也画画别人好吧？老画我的话不会有长进的啊。”
　　“就那样，坐得随便一点，望着玻璃门就行了，”雨墨从画架上拿起一个小型画板，坐到了床上，“我们在长个子，暑假的时候长得最快了，所以几乎每次画你都会有点不同。”说罢，变拿起炭笔，聚精会神地描画起来。
　　“哼。”洪图百无聊赖地望着玻璃门。幸好速写还算快，以前有几次坐到腰酸背痛，那家伙也没道声谢。
　　“别乱动。”雨墨小声说道，墨色的眼眸里印着坐在藤椅上的少年。
　　少年长高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小的，白白净净的，脸蛋可爱得像个兔子一样。他的发色比一般人要浅一点，眼眸的颜色也偏琥珀色，细长的睫毛微微上卷。少年的骨骼和脸已经开始慢慢长开，每一笔下去，都必须带着力度，以勾出肌肉的线条，柔和又不失刚毅。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窗外蝉鸣一阵高过一阵，房间里却安静得能听清对方的呼吸。雨墨画着画着，如墨的眼睛里氤氲了一层淡淡的水气。
　　洪图正累得打哈欠，瞥了一眼雨墨，他果然又入魔似的画着。这家伙一点都没变，只要专注于一件事，整个人就像逢了魔一样，你叫他一声估计都不会有反应。他这样在班上会交到朋友吗。
　　洪图很少去他班上，不仅因为那讨厌的楼层，而且重点班的氛围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倒不是说那里的学生让他觉得有多讨厌。
　　洪图闭上眼睛，回想初一跑去雨墨班上送东西时候的情景。
　　那天，作为英语课代表，他送作业到老师办公室，送完了之后，隔壁桌重点班的班主任让他代送一堆作业到她班上去。洪图接过那堆厚厚的作业本，往雨墨的班上走去。走到班门口的时候，里面似乎还在上课。现在是20分钟的课间操时间，虽然今天因为下雨不出操了，老师拖课也是很不厚道的。
　　洪图觉得无聊，抱着一堆作业本，只好站在门口等老师下课。无聊之余，他望了望教室后面倒数第二排，雨墨正坐在那里，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飞快地记着笔记。仿佛注意到有异样的目光，他抬起头，望了窗外一眼。
　　“嘿嘿。”洪图笑了笑，指指手中的作业本。雨墨点点头，继续记笔记。
　　五分钟后，那个讲得口水喷溅的中年老头终于讲完了那道复杂的数学题，洪图的胳膊也酸得快掉了，总算下课了。
　　老师走后，教室里却没人动，大家都在低着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一时安静得有些可怕，特别是相比楼下几个班的躁动。
　　洪图实在不想像个傻瓜一样地继续等下去了，他径直走进他们班，这时，一堆目光“唰”地投向他，洪图打了个冷战。
　　“那个……你们班的英语老师叫我把作业送过来，然后……英语课代表是哪位？”洪图尴尬地小声说，但是因为周围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走过来。
　　“你是英语课代表吧。”
　　“是的。”
　　“这边是今天的家庭作业，然后这几本是要亲自去找老师谈话的……”洪图拿起一张纸，还有最上面的几本作业给了那个女生。
　　洪图觉得自己的手微微发抖，班上总算有了点声音，大家也不知道在聊什么。这时，雨墨站起身，向他们走了过来。
　　“洪图，好了吗？走，出去。”雨墨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嗯。”洪图看雨墨走出去了，也跟着他走出了教室。
　　走到外面，听到楼下的喧闹声，洪图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雨墨一只手撑在落了几滴雨点的阳台上，回望着洪图。他刚才见他十分紧张，整个人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了。
　　“我……我觉得你们班有点可怕。”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吗？下课也安安静静的？”
　　“没有吧，该闹的时候也挺闹的，只不过今天正好遇到一道难题，大家都想第一个解出来而已。”
　　“哇，也有能难到重点班的数学题啊。”
　　“才没有呢，我早就解出来了。”
　　“啥？那你也不跟同学们聊聊？”
　　“没有必要聊啦。他们如果想知道答案，自己会过来找我的。”
　　“好吧，这样比较像你。”
　　“快要上课了，你赶快回去吧。”雨墨看了一眼手表，对洪图说。
　　洪图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嗯。对了，这周是来我家的吧？”
　　“我这周不去了，有个新project在做，等做完了给你看。”
　　洪图失落地点点头，往楼下跑去。
　　回过神来，雨墨似乎已经画得差不多了，洪图喘了口气，拿起橙汁喝了一大口。真是不太好的回忆啊。自那之后，他几乎不会往他班上跑了。
　　因为自己站在那里，却跟他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个班上的人，才是和他一样的人。他们聊的东西不是自己能理解的，他们脑中考虑的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
　　站在眼前的还是那个雨墨，但是真正的他，和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距离呢？
　　会不会有一天，他会站在自己无法企及的地方，直到再也看不到他？
　　洪图这样想着，脑门上突然挨了重重一击。
　　“哎呀，你干嘛打我？”洪图捂着脑袋，雨墨正握拳站在他旁边。
　　“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雨墨冷冷道。
　　“什么表情？”
　　“一副我欠了你一百万的表情。”
　　“没搞错吧，我居然这么恨你？！”洪图笑了，回击了雨墨一拳。两人打闹了一会儿，雨墨说：“十二点了，你饿了没？”
　　“我饿了。”
　　“那咱下去吃吧，我爸留了午饭钱给我们。吃完了上来玩游戏吧。”
　　“呀吼~~”下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