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永世麒麟劫》楼兰忘川

86、前尘已矣

　　记忆回溯到1983年秋末，长沙。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邪！”

　　“我叫小花，这个是豆豆！”

　　“你们好！”

　　“你是哪里来的？”

　　“杭州！”

　　“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那你是跟谁来的？”

　　“跟我爸爸！”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爸爸说再过几天就是爷爷的生日，他在这边很忙回不了杭州，所以我们就过来给他过生日，等给爷爷过完生日，我们还准备留在这里过年！”

　　“哦，这样啊！要不你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那边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呢！”

　　“嗯！”

　　此刻，数米外一道砖墙转角，一双深如古井的黑眸正专注凝视着眼前这群六七岁的孩子，确切地说，是凝视那个自称来自杭州的孩子。不知过了多久，当孩子们嬉戏的身影忽地隐入一幢民宅后，黑眸主人深邃的眸底才终于泛起点点暖意，继而转身离去。

　　考古研究所，档案部。

　　“齐羽，所长找你，赶紧去趟他办公室吧！”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同事对正被一堆资料包围着的齐羽道。

　　六年前，张起灵失踪两个月后，他所在的那支考古队就被“组织”外调出去，只有齐羽仍留在考古所里，但工作重心已从实地考古转移到档案管理。

　　“哦，知道了，谢谢！”闻言，齐羽抬起头冲那人笑了笑道。

　　几分钟后，齐羽敲响了所长办公室的们。

　　“请进！”所长的声音从门内传出，齐羽随即推门而入。

　　“来啦！”见来人是齐羽，所长便抢先开口道。

　　“所长您好！”齐羽笑着点了点头。

　　“嗯！”所长也点点头，然后撇了撇下巴，示意他在自己办公桌对面坐下。

　　“不知道所长找我有什么事？”齐羽坐下后立马问道。

　　“张起灵回来了！”所长用淡定沉稳的声音道。

　　“什么……他回来了？什么时候？人现在在哪？”齐羽简直不敢相信所长的话。

　　“你先别激动，我刚让他先回宿舍了，待会你就能见到他！”所长道。

　　被所长一提醒，齐羽才发现自己的反应确实有些过头，便将前倾的身子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今天找你来，是要分配一个任务给你，并且希望你能尽快完成，这样我也好向‘组织’交代！”所长继续道。

　　“什么任务？”齐羽问道。

　　“整个研究所，就你跟小张关系走得最近，所以，‘组织’希望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主要是他失踪的这六年间究竟去了哪里，又做过些什么？当然，如果能从他嘴里知道更多有关于他身世经历之类的信息的话，那最好不过！”所长道。

　　当年，张海客以张家族长的身份将张起灵安排进考古队时，只叮嘱过所长张起灵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让所里的众人不要好奇多问以免刺激到他，却并未告诉所长张起灵加入这支考古队的目的实则是为齐羽而来。

　　因此，一直以来所长都以为张起灵只是为了帮“组织”寻找长生秘密才进的考古队，从没注意过他对齐羽的态度明显与对待所里其他人的态度有所不同，遂也就没觉得张家人这次点名要齐羽协助调查张起灵有什么不妥，只单单以为是因为二人平日里关系良好才让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组织’为什么要知道这些？”齐羽不解道。

　　齐羽将自己的疑惑抛给所长，所长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随即又将照片转了个方向，推到齐羽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齐羽拿起照片一看，微微有些吃惊，因为所长给他的照片正是张帆扬在绥远战场上为张起灵拍的那张黑白照，他曾在张起灵失踪后潜入过张帆扬的卧室，从斜挂在墙上的相框中看到过它。

　　照片是张海客昨晚亲自送到所长手里的。昨天下午，他的人在城区发现张起灵，就将他直接送到自己的住处，他没从张起灵那里问出什么，便安排他先住下，第二天再送他回考古研究所，而他自己则在深夜拜访老所长，并选择性告知他一些有关张起灵的事，然后明确指出他极有可能不是张家族长，甚至也不是张家族人，让所长说服齐羽帮助他们调查张起灵。

　　“这几年，你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他吧？”所长幽幽开口问道，随即发现齐羽脸上只稍稍露出一个不甚惊讶的表情，心下便已了然其实他早就知道“组织”一直在监视他，于是也不再兜圈子，直接切入主题，“你仔细看看他的脸，那年他刚进考古队时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在所长的提示下，齐羽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张起灵的脸上，发现所长的话果然没错。

　　“而且，刚才我见到他时，样子也跟照片上的没有太大差别！”所长紧接着道。

　　齐羽静静听着，知道所长还没说完，就没插话。

　　“照片是1945年拍的，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一点儿也没变老，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虽说张家人普遍长寿，但有据可查的是他们虽然衰老得很慢，可终究还是会老，三十多年时间过去，岁月不可能在他们脸上不留下任何痕迹！所以，他有可能是张家人中极为特殊的一个，但也不排除他并非张家之人，说不定他就是另一类比张家人拥有更强大长寿基因的人！”

　　“这怎么可能，张家族长的三个特征他都有！”听到所长后面的这个猜测，齐羽立即出言反驳。

　　“当多个巧合碰巧凑到一起时，人们往往会更容易相信耳闻目见的表象，从而做出主观上的判断，并对此深信不疑。但是，你觉得耳闻目见的就一定是真相么？”所长淡淡笑道。

　　所长的话，让齐羽陷入沉思。

　　当年，他因失忆而来，尽管在跟自己的交谈中有提到一些往事，却仍是一个因失忆而没有太多过去的人，但这会否是他在刻意隐藏他的过去呢？

　　后来，他又因复制自己的死而离去，结果一下子就整整失踪了六年，在自己用尽一切办法想要知道他的行踪而去调查他时，得到的信息却少的可怜，以至于这六年来他只能活在自己的思念里，而自己却始终无法寻觅他的踪迹，这六年，他会去哪里呢？

　　每一任张家族长身上都有一只可隐可现的墨色麒麟，但自己在历代张家族谱上却从未发现有哪任族长身上的麒麟会像他那样还能发出红蓝光芒，要不是镜林中亲眼所见，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个凡人身上竟会有这样的神迹。

　　难道，他真的有可能不是张家人，“张家族长”的身份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还有，当“镜生人”被自己开枪打死时，他口中的那个“吴邪”到底是谁？在他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用费尽心思去查了，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去问他吧！给你透露一点，‘组织’其实早就调查过他，但线索也只到这张照片为止，他这个人，行踪实在太过神秘，‘组织’几乎找不到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所长看着齐羽的眼睛认真说道，这些话都是按照张海客的意思说的。

　　“找不到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齐羽喃喃重复了一遍所长的话，蓦地心升怅然，觉得自己有种与张起灵同病相怜之感。

　　“去吧！这次可把人给看好了，要是再让他失踪一次，说不定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片刻后，所长语重心长道。

　　“知道了！”齐羽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和对‘组织’的忠诚，所以，希望你能尽快给‘组织’一个答复！”转身前，所长又叮嘱道。

　　“我会尽力的！”齐羽背对着所长，若有所思道。

　　“砰砰砰！”三道清脆地敲门声自一间宿舍门外响起。

　　“吱呀！”稍迟，门被从内打开。下一秒，齐羽就看到那个失踪六年之久的人此刻正安静地立于门侧。

　　“起灵！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见到张起灵的一瞬，齐羽根本无法掩饰住心中喜悦，语气十分激动地道。

　　“嗯！”张起灵点点头，随即让开身子，“进来吧！”

　　二人来到房内坐下，齐羽仔细打量了张起灵好一会儿才道：“你瘦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张起灵不温不火应道。

　　“能告诉我这六年你都去哪了吗？”见张起灵并没有对自己太过疏离，齐羽便忍不住问道。

　　“别问！什么都不要问，就当一切还和六年前一样！”闻言，张起灵垂下黑眸，凝眉沉思片刻后道。

　　“当一切还和六年前一样？”齐羽反问，随即又暗暗在心中道：“你离开的时候，我特意问过归期，你说你只要半个月或一个月就能回来，可最后却让我足足等了你六年多时间！你知道，这六年来，日日夜夜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吗？每当我看到左臂上的这道疤，就会好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杀死那个被复制出来的自己，如果他没死，你也不会离开我这么久，如果当时我先去找你，或许我们可以有别的解决办法，让他不死的办法……”

　　张起灵自然不会听到齐羽藏在心底的这番话，就对他道：“有些发生过的事情，在发生的时候我们没有办法挽回，事后只能尽力补救，但终究都是徒劳，所以，再执着于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今天之前的所有事我都不想再提，请你谅解！”

　　张起灵的话让齐羽越听心里越没底，他直觉这一刻二人间的距离仿佛比当年初见时还要遥不可及，一时间胸口就因心脏的剧烈跳动而有了明显起伏，脑海中各种杂沓的思绪也搅得他的心乱乱的。渐渐冷静下来后，他觉得张起灵的话其实也没有错，便道：“好吧！我不问这个了！但有一个问题，我还是希望你能回答我！”

　　“什么问题？”张起灵道。

　　“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是被一个朋友从西藏找到并带回长沙的，后来你的朋友不幸在一次盗墓活动中遇难了，可以告诉我那人的名字吗？”齐羽问道。

　　听闻齐羽提及那次盗墓活动，张起灵脑海中立马闪现出当时齐铁嘴为救自己和张帆扬脱困而被无数血尸攻击的那幕惨烈，心中顿时又涌起愧疚之情，但却没有立即回答齐羽的问题，而是黑眸略带不解地看向他。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这个能被你称为‘朋友’的人叫什么名字。”齐羽解释道。

　　“他叫张帆扬！”张起灵似乎还陷在往昔的回忆中，沉默好一阵后才声音低落地道。

　　“张帆扬！呵，他很幸运，能被你这样的一个人记住！”虽然早在调查张起灵时齐羽就已经从零碎的线索中推测出这个答案，但他还是希望能当着张起灵的面再确认一下。

　　齐羽不知道张起灵身边究竟有多少可以被他称为朋友的人，但却知道能被他记住并放在心上的朋友一定很少，很少！

　　那自己，又算不算是一个呢？

　　或许不可能了吧！

　　镜林中，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那幕残忍并且还试图制止，可能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把自己这样的人当做朋友了！

　　自己连做他朋友的资格都没有，就更别提心底对他暗存的那份情谊，如果说出来让他知道，恐怕也只会招来他的厌恶！

　　张起灵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他，从他的话里已经听出他有调查过自己。

　　“好啦，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先休息吧，晚饭时我再来叫你！”齐羽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说完便急急起身准备离开。

　　“齐羽！”张起灵察觉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思及他刚刚说过的话，又想到这些年来他一个人的境遇，一时间心中不忍，便在他即将拉开宿舍门之前叫住他，诚恳道：“你也是我的朋友！”

　　闻言，齐羽身形一滞，紧接着肩膀微微颤抖了两下，然后才转过头，冲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谢谢！”

　　足够了！张起灵，有你这句话，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

　　我不知道你在这世间游离了多久，也不知道你的寿命究竟有多长，也许它会很长很长，长到似乎看不到尽头，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做你漫长生命里最亲密的伴侣。

　　当齐羽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很快就去找了所长，并如实告知张起灵不愿再提及往事，自己也没办法，于是协助“组织”调查张起灵的事便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