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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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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当张沥澍凭着奔跑的惯性冲进门时,韩佳佳正被杨红宜的一个惊雷巴掌甩得昏天黑地,连连趔趄,韩佳佳捂着脸哭起来。
“太太,佳佳还没吃晚饭,还是等她吃了晚饭再说吧。”张沥澍被这巴掌的力度惊呆了,怔了怔,看见哭泣的韩佳佳,才上前扶住。杨红宜脸色冷得可怕,而他早上在机场接到她时,杨红宜都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神色平和,他想,这样的女人,见了谁都摆得出一幅和善的面孔,这是长久以来惯常的伪装,但其实心里比谁的爆发力都大,那是由几十年的寂寞忍耐堆积出来的。
“吃饭?吃什么饭?这样的人哪里配吃饭,沥澍,你手上拿的什么?给我扔了!”杨红宜声声凌厉,步步紧逼,看来是真的被气得不轻,“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缺钱吗?我什么时候少过你的钱?上次你走的时候,我问你要不要钱,你说你不要,现在就为了几块钱,你就要以身相许,爱得死去活来了?”杨红宜几乎是指着韩佳佳的鼻子骂的。
“我跟他在一起又不是为了钱,谁跟你说的我跟别人在一起是为了钱?”韩佳佳哭囔着道,捂着脸委屈不已,又惊又怕,眼泪不受控制的直掉,哭得一抽一抽的。
“那你为什么要跟人同居?你才多少岁?你是觉得自己大了?可以事事自己做主了?”杨红宜揪着韩佳佳的耳朵声声质问。
“没有,我没有跟人同居。”韩佳佳痛得呲牙咧嘴,还哭岔了气,嘶哑着嗓子道,语气中有求饶的意味。
张沥澍怔怔的看着,看着气怒攻心的杨红宜,看着楚楚可怜的韩佳佳。
“你没有?你没有?你还说没有?你在外面租了房子,和一个大你六岁的男人同吃同住,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单纯?你以为一个男人和你好,不是在打别的算盘?”杨红宜又气又急,拾了旁边的鸡毛掸子就胡乱朝韩佳佳身上打去,鸡毛掸子挥舞得赫赫生风,张沥澍无能为力,韩佳佳到处躲藏,杨红宜打得愈猛,韩佳佳不敢再四处奔逃,只抱了头缩在墙根处大声哭着,哭声急沓无序,也扰乱了张沥澍的心。
“啊……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和他做什么,他是我同学的表哥,他是个好人,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做……”韩佳佳急乱的为自己辩白,但杨红宜不知是先入为主,还是固执的臆断,显然是不相信韩佳佳的话。
“同学的表哥?呵……”杨红宜一声冷笑,“亲爹还有卖女儿的,你以为同学就是好人?你才和人家认识几天?谁允许你晚上出去喝酒的?啊,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人家韩江莜年年拿奖学金,年年评三好,还是学生干部,给她父母长脸,既会交际又有手段,能说会道,你再看看你自己,你每天在学校里干什么?啊?不长进的东西,养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也不想要你了,打死你算了。”杨红宜的鸡毛掸子来势愈加凌厉,韩佳佳几乎被打扒在地上不得动弹,哭声尖利。
“太太,别打了,我说的不是事实,是我不对,佳佳她在学校里很好,没有跟男的在晚上出去过,有的只是普通的同学聚会,当时还有其他学生在场的,太太,你打我吧,都怪我乱说。”张沥澍上前拦住杨红宜,一双眼睛血红,他显然低估了杨红宜这么多年来深重的怨气,而这种怨气,在此刻,一夕爆发,天崩地裂,玉石俱焚。
“你走开!”杨红宜显然也打红了眼,一把推开张沥澍,这个年近半百的不太出门的中年发福的妇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不争气的东西,你在外面胡来,人人都在嘲笑你,看轻我,我在家里都直不起腰来,还日日为你担惊受怕,我半辈子忍气吞声都是为了你,我容易吗?啊?要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我还养着你干什么?我也早就去一头撞死了。”杨红宜说着开始抹起眼泪来,的确,她也是满肚子气,她统共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却偏偏不争气,周丽华得了一个女儿,后来还得了一个儿子,女儿现在快出息了,儿子也颇得众人喜欢,韩佳佳奶奶又统共就这么一个男孙,宝贝得不得了,整个家里几乎都是围着他转,其实,这也不是关键,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重男轻女的思想并不太浓厚,关键在于韩佳佳不争气,只要韩佳佳不争气,哪怕周丽华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也还是会得万千宠爱的,因为长辈总倾向于偏爱那个最小的孩子,是男是女在这个年代,在韩佳佳的家庭,已经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自己又早年丧夫,事事靠别人帮衬,娘家也不得势,只一个弟弟近年来才有些起色,在一众亲友间稍微抬得起头,但若碰上稍微尖牙利嘴的,还是只有被拿捏嘲笑的份,把她弟弟所取得的这一点成绩也根本不放在眼里,依旧会嘲笑他那穷酸的过去,像说着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嗝应她;这么多年来,周丽华、□□永夫妇将生活经营得有声有色,生意做得大了,官场上、仕途中,也结交了不少人脉耳目,他们所住的左边的院落,可谓是日日高朋满座,而她自己的屋里,却是日日冷清,除了那几个常年的牌友,她对外面世界的无知几乎已经到了不知魏晋的地步,冷眼看着别人的热闹与煊赫,长久下来,难保不劳心成疾;而也因此,韩江莜从小就在韩佳佳面前高人一头,不仅因为韩佳佳没父亲,还因为在这样的大家庭里从小都需看人脸色行事,而韩佳佳偏偏是个不会看脸色的主,莽莽撞撞的,不谙世事,被人当成个智商低劣的家伙,形势迫人,韩佳佳自小就觉得争不过人家,而既然争不过人家,那就乐天知命,窝在温暖坚硬的壳里吧。
此时此刻,韩佳佳被打的在地上爬行着四处躲避,最后钻到了沙发后面的角落,死死的抓住沙发扶手,哭得颤颤巍巍,撕心裂肺,眼睛却是冷冷的盯着张沥澍,看得张沥澍胆战心惊。
张沥澍再也顾不上,狠狠的上前一把夺过杨红宜手中的鸡毛掸子,扔的远远的,“太太,你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一边和杨红宜说这话,手中也没有闲着,拽着韩佳佳就往自己身后拖,韩佳佳虽此刻恨着他,但也巴不得能躲过这一劫,便丝毫没有排斥,反而还紧紧的抓住他不放手,像是在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红肿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与其说杨红宜是气所谓的韩佳佳为了钱跟比她大六岁的男人同居,不如说是气韩佳佳不争气,让她脸上无光,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来,这才是事情的根源,有能力、争气,跟别人同居,可以说是不羁,是个性,是有主见,以此勉强混过,没能力,不争气,再干同样的事,那是堕落,是不长进,是让人唾弃。
当然,韩佳佳不知道的是,她的奶奶知道这件事后,特意找人看过,说是大六岁的男人不适合她,连带着,在全家人面前说了不少添油加醋的话,男方有钱,这看起来相当不错的一段romantic就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说起来,家中掌握话语权的还是她奶奶,众人也乐得跟着贬损,让事情最后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还有一点,南城与韩家所世居的云城相距千里之遥,她妈妈统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从小就指望着她出人头地,在家中众人面前为自己争一口气,更不会愿意她嫁到千里之遥的南城,从此脱离这个家庭,留下自己受尽白眼与唾弃,守着日落西山的一点微薄产业孤老终生。她就是她妈妈的私人财产,无论是尽心经营还是待价而沽,都得她妈妈同意。
杨红宜依然指着韩佳佳的鼻子大骂,韩佳佳则缩在张沥澍身后,张沥澍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你如果敢未婚先孕,我就把你赶出家门,让你自生自灭,只对外说你死了,你死了我才省心!”韩佳佳相信这种事,杨红宜是干得出来的,而且在偌大的家族中,没有人会可怜她、会站出来帮她,当初她的小叔叔就是这样,让家人失望过后,便没人再管他的死活,而现时现今,家中众人还都像防贼一样放着他,口中最终说的都是不屑一顾、厌恶的伤人言语,尤其让韩佳佳觉得很可悲,更可怕,她害怕自己成为那个弃儿。
对于她妈妈的期望,她也曾努力过,但最终发现,她走不出她妈妈给她箍的那个框,她永远只能作茧自缚,困厄难当,内心的惶惑之感永远挥之不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像幽灵一般死死的缠绕着她。
而韩佳佳的奶奶,实际上,才是家中那个心如深海的女人,这么多年来,家中没有谁看透过她,她哄骗自己的儿媳在怀孕时吃平时都不太沾染的辣椒,导致儿媳孕中一直上吐下泻,吃什么吐什么,孕后身体虚弱,生出的孩子也体弱多病,夜夜虚汗,不管吃多少补品,怎么调养生息,仍然是细竹竿一般的身材,因为精力不济,也毫无男子汉气概,又从小养在一群妇人之手,便成了个在家小皇帝,在外畏畏缩缩的性子,但好在有这么多人的教养,基本礼貌还是有的,嘴也甜,还算聪明,也因此还是招人喜欢,而旁人或出于巴结,或出于礼貌,也没有说不好的。但她虽有阴险、爱拨弄是非的一面,却也有识大体、顾大局的一面,将几个早失父母的侄儿侄女教养得很好,家中有人发生冲突,她还会出面调停,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又或者,人性本就复杂,魔鬼与天使都是她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