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梦》香溪河畔草

53、除夕献艺

　　除夕的北京城，被白皑皑的积雪包裹着，显得格外孤傲，凛冽。

　　我们一群人随着小十七坐车入宫，去为老佛爷表演节目，小满、二丫头、头次进宫，满心喜悦，乐不可支，时而向小十七问东问西，时而撩开帘子向外张望。

　　我游离于他们的喜悦之外，袖着手靠着轿身闭目假寐。耳听得外面不时传来的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响，想起我在现代时，每每到了年三十，母亲做年饭，父亲做大扫除，我在一边撒着欢的闹腾，不是偷抓母亲做好的年菜吃，就是偷了父亲准备的鞭炮，躲到墙脚处偷偷的燃放鞭炮。

　　我母亲听到响声,还每每笑着问：“这是谁家的野小子，又在偷放鞭炮？”

　　那时大家都穷，一般每家只买两封鞭炮，都要派上正经用场,一封吃团圆饭的时候燃放，乡下的意思是，告诉已逝的亲人，家里的年饭准备好了，接他们回家来过年。另一封在除夕夜正十二点燃放，寓意为送走旧年中所有不如意，迎接美好的新时光。

　　父亲每年都会在除夕夜十二点准时燃放鞭炮，虔诚的相信新的一年会更美好。

　　也不知，现在我娘在做些什么。不知有没有人帮她做大扫除？她此时是不是也准备了一桌饭菜，再摆上碗筷、燃放鞭炮，召唤我与父亲的魂魄回家吃团圆饭？

　　还有我清朝的父母大人，他们的魂魄现在又飘荡在何处呢？他们知道我们现在身在京城吗？他们是不是也正焦急的等着我与弟弟燃放鞭炮接他们回家过年呢？

　　十三现在是在帮他的福晋做大扫除？还是在边逗孩子边等年饭呢？

　　小十七拉了拉我的衣袖，我问他：“到了吗？那下车吧！”

　　小十七说：“还没呢？我是想问问你，为了何事落泪？”

　　我伸手抹抹脸，吸吸鼻子说：“别瞎说，谁哭啦？我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小十七一副“信你才有鬼”的笃定的样子，他撇撇嘴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此时你最好放开一切，专心表演，不要丢了小爷我的脸。”

　　我看着人小鬼大的小十七,认栽的说道：“知道了，放心吧，绝对不会给你丢人。”

　　说话间，车已进了宫门，因为我们坐的是小十七从宫中带来的马车，所以，车子一直到了慈宁宫门口，我们才下车步行。

　　老佛爷住的慈宁宫内外地上的雪，已经被清除的干干净净，从宫门口开始，凡是行走之处都撒上芝麻秸，我疑惑的问小十七是什么意思。

　　小十七解释说，这是宫中的一种习俗，在芝麻秸上面走，叫做“踩岁”，既取“步步高”之吉祥意境，又含辞旧岁的寓意。

　　老佛爷的慈宁宫里，四边墙脚边已经摆上了一溜的火盆，使整个大厅温暖如春。

　　老佛爷在软塌上坐着，一身黑色撒金的凤服，旗头上一只黄金打造的凤凰，随着老佛爷的晃动频频点头。老佛爷如此装扮，大概是为了方便下午接受皇帝与嫔妃朝贺。

　　旁边陪坐着几位贵妇，个个身穿色泽鲜艳的丝绸袍子，头戴高高的旗头，旗头上缀着碗口大的或粉红或淡黄的牡丹娟花，虽然上了年岁，但是气色很好，一看就知道她们平时过着多么优越的日子。

　　老佛爷对跪着的我们一抬手说：“快起吧，大冬天的，地上凉，别冻病了。你们去稍微歇息一下再开始吧。”

　　我行礼回说：“谢老佛爷体谅，不用歇息，我们马上开始。”

　　老佛爷笑着对小十七说：“你昨天捣鼓的那些个东西，都在偏厅放着，你大话吹了，如果节目不精彩，今年的压岁钱就没有了。”

　　小十七马上粘在老佛爷身边说：“老佛爷，光罚不奖不公平，您说是不是？”

　　老佛爷笑着对陪同的几位贵妇说：“你们看看，我这个孙子都快娶媳妇了，还跟我撒娇。”

　　旁边的几位贵妇连忙恭维说：“还不是因为老佛爷您慈祥，才招儿孙们喜欢。”

　　小十七带我们到偏厅穿着打扮，我先帮他们穿戴戏服，小十七还真是个有潜质的孩子，他还请了一位戏班的服装师傅来指导我们着装打扮。

　　我先便装为老佛爷讲述了冯素贞为什么离家出走，又为什么要冒名赶考。

　　我一身大红状元服饰潇潇洒洒的出场，我略过前面的说辞，直接开唱中状元的唱段。我模仿着严凤英的腔调动作，虽然不是十分像，但是三分样还是有的。

　　我喜气洋洋的用五分黄梅调的现代腔唱道：
　　“为救李郎离家园，
　　未料皇榜中状元，
　　戴乌纱，着红袍，
　　头插宫花好呀，好新鲜呀。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谁人不夸我潘安貌，
　　谁知乌纱罩呀罩婵娟啦。

　　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
　　为救多情李公子，
　　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啦。”

　　我唱完，老佛爷招手让我上前，对我左看右看一番说：“思盈丫头今天这一打扮，俊俏的像个仙女似的。你以后就这样打扮，你平时穿的太素静了。”又对傍边一招手说：“看赏！”

　　傍边的宫女捧上了一个托盘，老佛爷从盘中拿起一个明黄边的荷包递给我，我双手接过荷包，跪下谢恩：“思盈谢老佛爷赏，祝老佛爷吉祥如意，福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今天是大年三十，吉祥的话绝对不能省，还要多多益善。

　　老佛爷果然十分受用，喜滋滋对我一抬手说：“免礼，平身！”

　　我原以为老佛爷会赏我一些散碎银子，我一握荷包，感觉不对，退下的时候悄悄一看，一下子惊喜莫名，老佛爷的赏赐是一对小小的玉如意，玉如意碧绿通透，是玉中上品。

　　我之所以惊喜，不是因为玉是上品，清朝有一个习俗，婆婆相看媳妇，如果满意，就会给相看的姑娘一个装如意的荷包，表示满意、接纳之意。

　　不管将来我与十三能不能成，一向严谨的老佛爷能对我有如此表示，怎么说都算是莫大的恩惠。我都要感谢老佛爷对我的认同。

　　我手握荷包返身跪下，对老佛爷三叩首：“谢老佛爷，老佛爷之恩思盈莫齿难忘。”

　　几位贵妇见我谢了又谢有点奇怪，一位开口问我：“哟，你这个丫头还真是多礼，老佛爷赏你什么好东西，让你如此大礼，谢了又谢？”

　　我笑着回答说：“思盈先前谢的老佛爷的赏赐，此时谢的是老佛爷的一片爱护之情。”

　　老佛爷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笑着点头示意我下去。

　　接下来，小满的张少民出场，李卫的宰相大人出场，都获得满堂喝彩。

　　正当我们随着喜庆的仪仗表演公主驸马入洞房的时候，外面太监一声通报：“三阿哥、四阿哥到！”

　　我们马上跪下磕头问安，刚起身，外面又是一声通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到！”

　　唉！这些阿哥们好象是故意整人一样，前前后后的吊着来，害的我们跪了又跪，谁让我们最小呢！所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老佛爷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孙儿，笑得何不笼嘴，乐呵呵的问：“你们不是下午才跟你们皇阿玛一起过来吗？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四爷说：“孙儿想着皇阿奶病刚好，怕有什么反复，所以先来瞧瞧。”

　　老佛爷说：“哀家大安啦，你安心吧！”

　　十四仿佛是要与他亲哥打擂台、找别扭：“皇阿奶，孙儿是听说您这有好吃的、好玩的，特的赶过来打秋风的。”

　　老佛爷很受用的说：“来了就好。来呀，给阿哥们上茶上点心！给你们十四爷特别多上一份小点心。”

　　阿哥们笑嘻嘻的入坐，看来隔背亲这一说头，在清朝皇宫也很流行。

　　老佛爷示意让我们开始，我正准备开场，那艾九爷发话了：“各位为老佛爷表演辛苦了，看赏！”说完，摸出一张银票拿在手中。

　　没办法，我们又扑通扑通跪下准备受赏。

　　那臭老九慢腾腾走道我们面前，我伸手接赏，谁知那臭老九变魔法似的，银票变成了一盘小点心，他慢悠悠的在我们每人手心放上一个点心。

　　我们谢恩后捧着点心傻了眼，我们穿着戏服，点心无处收藏，唯一的办法是当场吃掉，可是现场有那么多人，太难看了。美人九眯着他那双美人眼等着看戏。

　　正当我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十七从偏厅迈着八字步走到我们面前，他身穿皇帝戏服，拉腔拿调的说：“多谢众位爱卿为孤王送来美食！孤王笑纳，众爱卿平身！”

　　小十七边说边撩起袍服，将我们手上的点心一一收走。

　　我马上口称谢恩，站起身来。

　　小十七在我们起身后，十分滑稽的颠颠的跑回偏厅去了。

　　座上之人除美人九外，所有的人都被小十七逗得捧腹大笑。特别是老佛爷笑得都抹泪了！

　　我们接着唱洞房露馅这一折戏，还没唱完，就被阴阳怪气的美人九打断了，他怪笑着说：“哼哼！穷酸就是穷酸，穿着公主驸马服照样遮不住那满身的穷酸气！”

　　老佛爷面色不悦的看着美人九，八爷见老佛爷面色不善，连忙呵斥老九说：“我们是来陪老佛爷凑趣的，你哪那么多话！”又拉着老九给老佛爷跪下请罪说：“老佛爷请赎罪，老九昨晚黄汤灌多了，今个还没醒透，请老佛爷饶他这一回吧！”

　　老佛爷对身边的宫女说：“去，给九阿哥熬一大碗醒酒汤来，免得他再耍酒风！”

　　没喝醉的老九不得不喝下了老佛爷赏赐的一大碗醒酒汤。

　　这个老九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他一心想要找我的茬，却没想到，这里是老佛爷的地盘，他如此做，实际上砸老佛爷的场子。

　　我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把他得罪苦了，他要如此针对我。细究起来，应该是他对不起我，我并没有欠他什么。

　　本来笑容满面的老佛爷，此时虽没板着脸,但是，那脸上的笑意已不达眼底。

　　我灵机一动，上前跪下回禀说：“起禀老佛爷，思盈还学了一折报花名，还没报给别人听过，今天就献丑，报给老佛爷听听可好？”

　　老佛爷盯着目光恳切的我看了一会才答应说：“报花名啦？听着挺新鲜的，那你就报来听听吧！果然好听，我重重有赏！”

　　评剧我没学过，但是，花为媒这部电影我看过无数次，对他的精彩选段报花名特别喜欢，可以说有七分唱腔，八分样。好在此时得人们还不知道正宗的评剧是个什么样子，加上这段疙瘩唱腔十分优美，即便我唱的不标准，也已经很好听了。

　　此刻，我正好借报花名暗骂老九这个别扭货。

　　我缓慢的拉着调子开口唱到：

　　“春季里风吹万物生，
　　花红叶绿草青青，
　　桃花艳，李花浓，杏花茂盛，
　　扑人面的扬花飞满城。

　　夏季里端阳五月天，
　　火红的石榴白玉簪，
　　爱它一阵黄呀黄昏雨呀
　　出水的荷花，
　　亭亭玉立在晚风前。

　　秋季里天高气转凉，
　　登高赏菊过重阳，
　　枫叶流丹就在那秋山上，
　　丹桂飘飘分外香。

　　冬季里雪纷纷，
　　梅花雪里显精神，
　　水仙在案头添风韵，
　　迎春花开一片金。

　　我一言说不尽春夏秋冬花似锦，
　　却怎么还有不爱花的人。
　　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
　　恨花的人厌花骂花把花伤，
　　牡丹本是花中王，
　　花中的君子压群芳，
　　百花相比无颜色，
　　他偏说，牡丹虽美花不香，

　　玫瑰花开香又美，
　　他又说，玫瑰有刺扎得慌。
　　他拿着兰花当野草，
　　愣说狗尾巴草别样娇。
　　好花哪怕众人讲，
　　经风经雨分外香，
　　大风吹倒了梧桐树，
　　自有旁人论短长。
　　虽然是满园花好无心赏，
　　阮妈你带路我要回绣房。

　　我花名报完，老佛爷已是眉开眼笑。阿哥们脸上似笑不笑、有意无意的瞟着美人九，美人九沉着脸盯着我，那双桃花眼都快要冒出火来了，碍着老佛爷又不敢发作。

　　看着快要憋成内伤的美人九，我真是爽极了，我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小十七笑眯眯的问美人九：“九哥，这段唱词你还满意吧！”

　　美人九咬牙说：“满意极了！”

　　小十七手快的拉出美人九袖子中露出一角的银票，大声说：“我九哥说了，大家唱得不错，有赏！”

　　我还没反映过来，小十七就把银票往握手里一塞说：“快谢恩啦！”

　　我行个半蹬礼说：“谢九爷赏！”

　　美人九带着挫牙的声音说：“不谢，是你该得的！”

　　我一看手中的银票，乐了，怪不得他不舍得，一千两呀！哈哈，这下，小气的美人九心里要疼出一个大窟窿了。

　　我当着老九的面把银票塞进供奉戏班的服装师傅手里说：“这是九爷赏给各位加菜的，快去谢过九爷的恩典！”

　　美人九又咬牙接受了所有戏班师傅的谢礼。

　　老佛爷问我：“思盈丫头，你那个女驸马好象还没唱完，是吧！”

　　我与二丫头又重新开始演唱冯素贞自诉身世这一段，刚唱了几句，外面的太监又拉着唱腔禀报说：“皇上驾到，太子驾到，十三阿哥到！”

　　一声“十三阿哥到”听在我的耳里，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心情一阵激动，当我怀疑我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的时候，康熙皇帝已经走进了慈宁宫，我在跪下的同时，飞快的瞄了一眼，康熙背后那着紫袍之人，正是十三。

　　十三身着紫袍，头戴黑色的暖帽，更显得脸色白净，此时的十三更添几分书倦气。

　　老佛爷疑惑的问康熙帝：“皇帝不是要下午才过来吗？怎的这会就来了？”

　　康熙帝的声音带着几分邀功的意思：“玄烨知道皇额娘这儿这会正热闹，也知道皇额娘挂念胤祥，就亲自送他过来，一来皇额娘可以早点安心，二来，玄烨也想来凑凑热闹。”

　　康熙帝与老佛爷落座，各位阿哥也各归各位，只听那康熙说道：“你们都平身吧！这是在唱戏呀，接着唱吧，我也听听！”

　　大家被康熙的忽然光临弄的愣不知如何才好。二丫头此时已经吓蒙了，我也是满脑子糨糊。

　　看来这戏是没法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