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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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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眼前的黑不是黑色,而是一种不可名状的黯淡与空洞,没有一丝光可以泄漏进来。但她感觉得到周围都是软软的,软得就像是母亲的子宫,或者,它本就是。她能感觉到和自己同等的生命,和她紧紧挨着,只是随着自己一点点的长大,旁边的生命变得越来越干瘪。成长终于换来了光明,昙睁开眼,阳光从窗外射进来。仿佛刚刚的幻觉抹平了伤痛,此刻她觉得宁静,就像是从母体降生后那样,没有丝毫的污染,所以没有丝毫的悲伤。但下一瞬间,她清醒过来,昙知道熬过了第一天的苦痛,也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又少了一天。周围很静很静,静得只听得见山林里的鸟儿婉转的啼鸣,静得只听得见不知名液体冒泡的奇异声响,静得只听得到另一个人捣药的声音还有他略微不匀的呼吸声。已经,听不到,懿国军营中传来的绵长而又清晰的号角声,仿佛那一切早就远离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昙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她只是静静的听着,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一切,一旦听到任何不利于己的声音,她便可以趁其不备做出最精准的反应,绝不有半分犹疑。
“别再装睡了,想骗其他人可以,要想骗我,你还早了一百年呢!”对方冷哼了一声,十分嘲讽地道出了昙的现状。
知道遇到了对手,再装也无济于事的昙,巧妙地掩藏了自己内心的震惊之感,略带微笑地坐了起来,轻声道了一句:“阁下,果然是聪明过人,在下甘拜下风。”
对方对于昙的这一席话明显受用,略微得意得扬了扬头。睁开了眼睛,昙才有了更好的机会来打量周遭的一切。
这是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木屋,徒然四壁,甚至有些昭示着岁月痕迹的腐朽木块还在冷风的吹拂下,跳起了凄然的舞蹈。房屋内只有一张床,一个小椅子,一张占了整个房间四分之一的桌子。而这个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瓶
和杂乱不堪的书页,有些瓶子里还咕咕地冒着泡,看上去十分诡异,而有些书页明显历经沧桑,都已经泛黄变黑。而这间木屋的主人,也就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位举止怪异的人,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的布料包裹,只露出黑色的眼睛来,压根就看不出是何相貌。只是从他刚才说话的声音,可以依稀推测到他应该是一个年龄很大的老人。
“我也不和你绕那些弯弯了。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吧。”他故意顿了一顿,“三日离,晟国的无解之毒,一旦中毒,即使灵力再高强也会被消除,中毒第一日,毒性蔓延全身,使得精气全失,身体乏力;中毒第二日,毒性开始深入脑内,幻觉丛生,神志不清;第三日,毒性进入心脏,性命不保。若中此毒,即使神医华佗也无回春之力……哼,你又是哪根筋招惹了晟国的人,让他们舍得用这么无价之宝的毒药来折磨你,让你体会到最为痛苦的死亡……”那人喋喋道,对这种毒药是如此的熟稔。这令昙在这个看起来十分怪异的人身上,略微看到了活下去的曙光来。
她迫不及待地打断了那人的话,问道:“阁下这么说,想必一定是有解决之法。恳请阁下告知解决之法,治愈之后,无论何代价,我都愿意付出!”昙明显感觉到对方笑了一笑。那人并不急于告知昙所想要的,只是慢慢地说道:“生与死,各有天命。不可逆也。然天命非要逆之,必以同等条件交换。我不需要你的荣誉,你的财富,你的一切外物。我想要的,只是你的记忆而已,亦或是不能留下任何有关你过去的痕迹。现在,你还愿意答应吗?”
在对方开口前,昙想了很多,想到已经山穷水尽的自己,已没有任何可以偿还的东西。她怕对方说出的是财富,是荣誉,亦或是自己的身体。当然,为了活着,即使是身体,又有何不可以舍弃呢?
她必须要活着,活着,就可以继续实现她的报复,报复那个杀害了她父母的罪人,那个剥夺了她最美好的时光,最美好的回忆,最幸福的生活的人,那个给她带来最深重的痛苦的人。不完成这一夙愿,她又怎么能死?不过,她又担忧起来,害怕自己失去记忆后,会忘记,忘记夺取父母生命之仇,忘记那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一旦消失又会怎么办。无它法,她只能赌了,赌自己的这份仇恨镌刻在了自己的骨子里,即使遗忘了也终将会有记起来的那一天,而那一天,注定会是她大仇得报之时。
“我答应你!”她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对方点了
点头,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昙,说道:“喝了它吧,你的毒就可以解开,但同时,你也会丧失记忆。”
昙接过了瓶子,还是略带怀疑地问道:“你又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这瓶真的是解药,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她故意在“什么东西”的地方顿了一顿。只是她经历了太多,一切的一切,让她不得不设防。对方很明显对她怀疑的态度感到很不满意,厉声说道:“要死要活,随便你。”
昙有些歉意地道了声对不起,随即将瓶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而刚一喝完,她又晕了过去。
“以你之前的身份,留在这里无疑只会更危险。既然我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那我也不介意顺手把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那人在昙所处的地方画了一个奇诡的阵法,接着便念起了长长的咒语。随着咒语的念起,一道蓝色的光开始将昙所笼罩,渐渐地,在光晕的遮掩下,昙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消失,直到不见。
“酋长,桑儿病了,她的日子也不久了。黑夜之神是不会喜欢病人的,您就放过她吧。”妇人央求地望着面前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病了?前阵子还好好的,说病就病了吗?再说,就算是病了,她还是我们酋最漂亮的女人,酋长老说过了,只有等到她成年的时候将她的献给黑夜之神,才能阻止这一切。”男人双手环抱在胸前,趾高气扬,肚子上的肥肉显得更突出了。
每年拜月节的第二天,嗜月酋都会有一个祭祀仪式。而此祭祀仪式的特殊之处在于,需要活生生的成年未婚女子作为祭品。这样血腥的祭祀已经持续了五年,八年前,嗜月酋的林子里发生了一次浩大的火灾,烧死了所有在林子里打猎,砍伐和游玩的人,火灾之后,林子里留下了火种,无论是风霜雨雪还是洪水河流,都灭不了剩下的星星之火。这星星之火在每年冬季最为干燥的时候便会开始蔓延,烧掉了山脚下的多户人家的住所,一旦被这火花触碰,因为无法浇灭,人也难逃一死。而这火也像是有灵性一样,一旦达到目的,自行消退,直到只剩下一点火星。
人们开始逃亡,但那些逃亡者白花花的尸骨提醒着他们,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只能进不能出。直到有一年拜月节的第二天,村子里的人在稻草堆里发现了几具女尸,看样子像是被放干了鲜血后失血过多而死去的。而那一年,火灾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发生。酋长便开始再每年的这个时候从族谱上面圈人,没有结婚的成年女子,而这些被圈出来的女子,就是那一年用来消除火灾的祭品。为此,族里的女子为了不至于沦为祭品,在成年之后就早早地结婚了。族里的女子越来越少,为了延续人口,族长决定将村里的一夫多妻制改为一妻多夫制。桑是族里最美丽的女子。族里的长老说过:只有酋里最美丽的处女的血能阻止这火光带来的不祥的一切。在桑14岁成年的生日这天,族长带着一群人来了。这群声势浩荡的男人怀着对死去的女儿或未婚妻的怀念,还有对一夫多妻制的怀念,来带走这个意义非凡的祭品。
酋长迫不及待地推开桑的卧室门,卧室略微凌乱,床边是一滩鲜红的血。床上的女子的脸美艳而苍白,嘴角还有一抹残血。眼睛紧紧地闭着,不省人事。
酋长把刀放置于她的鼻尖,惊恐地回过身对其余人说:“她死了!”“我们用她的尸体祭奠吧。”“她还刚死,血还是热的。黑夜之神会接受的!”“你们忘了三年前在临近祭祀自尽的女子,是怎么惹怒黑夜之神的吗?”酋长因为恼怒而不耐烦。
一行人绝望地走出房门,不料一鹰钩鼻,高颧骨的男人猛地掐住桑的脖子。桑因为窒息而剧烈地咳嗽。男人们带着欣喜的神情回过头。鹰钩鼻哼了一声:你的精气旺着呢,我能感觉到。你才不是死人,你应该感到荣幸啊,你可以拯救我们所有人的。
桑睁开眼,恨恨地望着这个人。他松开了手,生怕因为失误而杀掉了他们的“宝物”。桑拿起身边的瓷杯墙壁上砸碎,捡起一块尖锐的瓷片,横在自己的脖子前:“我宁愿死,也不要成为你们的祭品。我不知道你们遭遇了什么,这一切本就不该用人命来阻止!你们退后!”男人们不知所措,酋长猛地抓过桑的母亲,抽刀横在她的脖子上。阴冷地笑着:“快放下你手中的东西,跟我们走。”桑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和被男人挟持的陌生女人,漠然地走出房门。所有的人因为顾忌她手中的碎瓷片而闪躲,走出房门的那一瞬间,桑开始狂奔。
“你跑不出去的,相信我,如果你死了,我们都会记住你的。”鹰钩鼻果然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本领,竟然像鬼魂一样窜到了她的面前。
昙彻底陷入了混乱,她出于本能地装死,逃跑,看到眼前出现一个又一个素未平生的人,她的记忆里似乎找不到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只有某个诡异的黑得令人恐惧的地方,还有那种柔柔的如同母体的触感。我到底是谁......她陷入到深度的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