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美人札记（修改版）》女伯爵

2、父亲的阴谋(修改版)

　　今天，是岚清大婚之日。鲜红的嫁衣层层裹起，沉重的凤冠紧紧扣上，雪肌黛眉樱桃唇。今夜，她积攒了十五年的美丽将一次绽放。

　　岚君正站在门口，远远的对她笑。岚清走上前，看到他眼中的思念泛滥。

　　“真象，真象…”岚君正闭了眼，轻叹。再睁眼，已是古井一潭。他冲岚清古怪一笑：“去吧！”

　　岚君正拿过盖头蒙上岚清的脸，把她推给一旁的喜婆。不安在岚清心中逐渐扩大。她握紧自己的衣袖，用力到骨节分明。

　　父亲，求您！如果您对您的女儿还有一丝怜惜。

　　岚清在心里这样一直一直的说着。她期望一切只是自己的多心。

　　可是这种期望在花轿到达苏府后彻底的破灭了。当岚清在喜婆的搀扶下进入喜堂时，迎接她的是五花大绑的新郎和岚君正正逐渐僵冷的尸体。岚清在来客们同情的目光中木然的望着岚君正，他尸身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古怪的笑。映衬着她身上一袭嫁衣红的讽刺。

　　他们说苏君然杀死了岚君正，人证物证具在。

　　岚清掀开红的刺眼的盖头。如果在不是这样讽刺的一个场景，如果她不是其中的一个主角，她几乎要笑出声来——父亲啊，这就是您送女儿的大婚之礼么？您要我当众为苏君然脱罪，您要蓝玉烟看到我的能力。这是您最后一次尝试折断我想要自由飞翔的翅膀，以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您到死也没有放弃，放弃让我走自己选择的路。

　　岚清转脸看向苏君然，他静静的垂着头。岚君正的血在他鲜红的纹金喜袍摆上渐渐干涸，印成一片暗红的花。

　　那么苏君然在这场阴谋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是毫不知情的受害者，或是冷漠无情的同谋？

　　领兵的将领上前：“岚小姐，请节哀！下官必定将此事查明,将凶犯绳之以法！”

　　查明？查明岚君正为了龙城的主子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毁了他女儿的大婚么?这种真相你会信么?你敢信么！

　　但岚清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她只不动声色的说道：“敢问大人，事情经过如何？”

　　那将领道：“半个时辰以前，下官正在前庭喝酒，忽然听见岚大人的叫声。赶往后院一看，只见一女子向我跑来求救。而岚大人已倒在血泊中，苏君然正浑身是血站在一旁。”“那女子是什么人？”那将领道：“下官尚未来的及审问，这就让人带上来。”

　　未几，一名素衣带血，年约二八的女子进门来。她怯怯的抬眼，弓身道个万福。雪样玉腮上泪痕未干，桃花美目顾盼流转，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那将领问到；“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凶案现场？”

　　女子答道：“小女名叫莲儿，是江南人士。十年前，我父亲为我与苏公子定下婚约，去年我父亲去世，要我来龙城投奔。”她悄悄抬眼看看岚清，又道，“我来到龙城，立即打听苏府，在门口遇到岚大人。他听了我的身世很惊讶，就带我入府找苏公子求证。不料苏公子竟一口否认，还要杀我灭口。岚大人为了救我，他…他…被苏公子给…”说着，莲儿掩面而泣。

　　看着那女子唱作俱佳的样子，岚清极淡的勾起唇角——父亲，您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柔弱而强大的帮凶？她的楚楚可怜胜过佼佼雄辩。还是您早有预谋，只等一个时机？

　　她开口问道：“你说你与苏府有婚约，有何凭证？”

　　莲儿掏出一封纸：“有婚书为证。”

　　那将领接过婚书，仔细检查：“确为苏府特有的思云笺。纸色泛黄，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他转向苏君然，“你还有什么好说？”苏君然依旧一脸漠然。

　　岚清接过婚书，细细看了一遍。目光停在落款处：“这婚书是苏老爷与你父亲签下的？”

　　莲儿道：“是，是苏老爷亲自执笔。所用皆是苏府之物。”

　　那将领道：“我与苏兄为故交，这字迹确是真迹。十年前，苏老爷也确实曾到过江南。如此说来，婚约一事应当不假。”

　　“如若有心，字迹亦可模仿，以此辨真伪似有不妥.....” 岚清沉吟半晌道，“大人既为苏老爷故交，应知苏老爷一生喜好风雅。”

　　那将领点头；“苏兄犹好丹青。”

　　“当年文人盛行以牲血入墨，苏老爷不同于世人，所用乃自己身上的血液。名躁一时。”岚清意味深长的望向那将领。

　　那将领一愣，旋即恍然道；“对！若此婚书确是苏兄真迹，墨中必有苏兄的血。只要看此墨能否与苏兄的血墨相融，即可知真假！”

　　他命手下取来苏老爷的旧作，化在水中，又将婚书中的墨混入。须臾，二者融为一体。“是真的！”

　　能得到苏府特有的思云笺，还有能与苏老爷的血墨相融的墨。还有什么好怀疑？她的夫君，献出了他的血，参与到这起阴谋中。苏君然也背叛了岚清，为了某种她不知道的理由。

　　即便岚清无缘与苏君然白头到老，举案齐眉。她亦要为他脱罪，如了岚君正的愿。十五年来，苏君然成全她天真的梦。他在，岚清就依然会可以觉得她的一部分是自由的。即使只是曾经。即使已经幻灭。

　　所有的恩怨，便在今日一齐了结了吧。

　　岚清缓缓抚摩着宽大的衣袖对那女子道：“莲儿姑娘，你可否将当时情形描述一遍？”

　　莲儿道：“是。当时岚大人十分生气，想结束与苏府的亲事。苏公子一气之下，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就要刺我。岚大人将我拦在身后，与苏公子夺刀。他…他为救小女，被苏公子刺中，小女趁乱逃向外面求救，遇到了这位官爷。”她拭泪，“可叹岚大人却…”

　　岚清闭上眼浅浅的微笑起来——十年前的婚约，可以证明的人都已不在；凭空出现的莲儿，手里有苏府的婚书；成亲当日的谋害，目击者直指凶手；再加上苏君然的一味沉默。父亲，您用最后的生命精心部署了这个局。您明知我不会眼睁睁看苏君然死。那么，父亲啊，我如您的愿。您的生养之恩，我用我的自由来还。从此您我便互不相欠了。您可满意？

　　您可满意？

　　再睁眼，岚清双眸已是一片清冷: “大人，小女今日丧父，心中悲切，欲寻得真凶。在此有几句话想问个清楚，还请大人应允。”

　　“岚小姐请问。”

　　她走近岚君正的尸身，蹲下身看了看：“尸体中刀在咽喉，凶手是正面下手，理应会溅到大量血。”岚清望向苏君然，“可是苏公子上身并无血迹，只在袖口和下摆有浸透状血迹。大人，您说这是什么原因？”

　　那将领沉吟道：“这....”

　　岚清道：“可是，如若当时是我父亲已经倒下，而苏公子蹲下查看他的伤势时浸染到血迹，就合情合理了。”

　　那将领微微点头。

　　岚清继续道：“大人请再看：尸体唯一也是致命的刀伤在正面咽喉处，刀痕由下至上，似乎是凶手位于较矮处。”

　　那将领上前一看：“正是如此！”

　　“莲儿姑娘道我父亲将你护住，你才有机会逃离。”岚清站起身冷冷的望她，“若是照这样的说法，你理应在我父亲身后。那么，你的前襟为什么沾了那么多血？”

　　莲儿眨眨眼：“当时情急，小女记不太清了。”

　　“又或者，当我父亲由正面受那致命一刀时，站在他面前的....” 岚清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她，脸上神色平静至极，“正是你！”

　　那将领恍然高声道：“来人，将此女拿下！”他的左右立即将莲儿绑住。

　　“苏公子高于岚大人，伤口应由上至下。您这刁女明明是说谎！依我看，正是您杀害了岚大人，所以胸前才溅到那么多血。还不从实招来！”

　　莲儿垂了眼嘿嘿干笑两声道：“不错，杀人的正是我！我千里投奔，不料苏君然竟另娶他人。岚大人虽带我入府与他理论，但我料想自己无权无势，顶多得几钱银子了事。想到那背信弃义的小人可以如愿，我心中一时气不过，便趁机杀了那老头，再嫁祸苏君然。”她侧脸看向苏君然，“那苏君然自知理亏，竟甘愿顶罪。我却是未曾料到.....”

　　莲儿冲岚清诡异一笑，岚清眉头一跳，只见莲儿的嘴角慢慢的滑下一道血痕，身子也软下来。身边的人连忙撬开莲儿的嘴查看，才发现她已吞舌自尽。最后，莲儿直直望向岚君正的方向，脸上竟满是安心的笑。

　　岚清略略侧过脸去闭上眼——父亲，您的忠仆寻您去了。

　　一片混乱中，那将领向门外高声道：“城主，案情已水落石出。”

　　满室噤声。

　　岚清缓缓回头，只见一名黑衣男子由门后现身，明明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却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邪妄之气。用那苍白俊颜上一双夺神单凤美目直直盯着她，黑衣男子薄唇微掀，脸上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