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妖精教我的爱情》卿琢

7、第三章 谁能看见谁的心(1)

　　易俣曦是在中国驻法使馆的帮助下回来的。

　　回来以后，她仍旧没有去上课。她整天耽在宿舍哪儿都不去。她也没下过床，躲在床上自制的布帘后面不见任何人。室友也不敢打扰。

　　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时候，她正徜徉在美丽的香榭丽舍大道。脑海终于关于这里美丽的故事美丽的电影画面一一到来又远去。她觉得那里的空气是世界上最香甜的。深深吸一口气，全身的每个细胞都被精酿发酵。像是自己和自己在恋爱呢。突然无所畏惧起来。爱情算什么？只有无能的女人才用爱情去买生活。

　　失神之际，她的包包不见了！完全无感觉。恍然意识到自己遭窃，她并无惊慌担心。她依靠着一个无所不能的狐狸精呢。

　　她不停呼唤小狐狸，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开始慢慢害怕心慌。她越来越急地叫她。

　　胸口愈来愈闷，喘不过气。所有的血直冲上大脑，头晕得难受。身体发冷，不由自主地抖——她走了？！

　　知道什么是恐惧么？有谁真的恐惧过么？她知道了。不是对爱情患得患失的忧虑，是真正的恐惧。没有人认识你，你完全陌生的环境，你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没有钱，没有家，无处可去，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找谁。你等于不存在，而且可能随时会死。

　　她蹲在香街边起不来，一直到暮色降临，靛黑的天空，星星热闹地围观她的孤独。

　　她终于愿意相信，她被那只狐狸遗弃了。生平第二次被遗弃，感觉比上一次还要凄惨上千百倍。被爱情抛弃怎能比被生活抛弃来得痛苦？

　　短短几个月，原来狐狸存在的意义已经几乎与她生活的意义一样重大。男人是女人生活品质的奢侈品，而狐狸给予她的，则是一个实在的生活质量标准。她带她玩乐，带她读书，带她走南闯北……任何女人都会爱上这种生活的。即使偶有为男人伤心，也再疼不到筋骨。

　　女人的眼界、智慧和独立资本，才是女人一生最安全的保护伞。男人的真心？真心藏在肉里，骨头和血搭着庙供奉起来，除了他自己这个信徒，谁能看见谁的心，它又保佑得了谁？
　　她的英语都不灵光，更不必说完全不通窍的法语。不得不说她很幸运，在香街游荡了一夜，第二天上午遇见去闲逛的中国留学生。他带她找到了大使馆并且帮忙办理了一系列手续。还好她与狐狸是正经渠道入境的，不然她成了偷渡客，更是倒霉麻烦了。

　　一周以后，她活着回来了。没客死他乡也没遍体鳞伤。

　　可是这一回。她的心真的空了。仿佛历经了几生几世劫才重返安乐净土。

　　她连连数日躲在床上帘子后面不见人不上课，不是因为她难过。恰相反，她惊魂甫定，需要独自品味怀念——活着真好，生活很美，而未来，更是诱人。

　　在离开的这大半月里。狐狸带着她，走了很多地方。异域的风情不见得处处鲜灵繁华，只是重新置身一个陌生的地方，那种生命鲜活跃跃之感，随着心脏的跳动血液的奔流，令人从心底深深处敬畏热爱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

　　日本的樱花，哪怕不是专门跑到富士山观赏，只在东京路边感受花瓣擦身而过的芬芳，都是极悦心的。

　　韩国烧烤，吃得不太惯。人的味觉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代代相传的怀念，注写一个族群与生俱来的归宿。尝试，是为了理解和亲近。她吃得细致又开心。

　　英伦风情她体味不深，走马观花逛得粗，一点不专心。倒是国人心里那赫赫有名的康桥她是久久不去。总认为，徐志摩当年别的不是康桥，而是林徽因，是他那不能圆满的爱情。

　　值得一提的是，她去了东非肯尼亚，最近距离地接触贫困和死亡。看到图卡尔纳的小孩子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他们瘦骨嶙峋，眼神肢体皮肤都似在干裂……她抱着自己哭。真正的心痛是不需要你去想，稍一碰触，就拾起满心怜悯痛惜，那是属于人类的同情之痛。忽然想起摄影师Arthur Elgor那张著名的照片。世界名模Linda Evangelista衣着华美光鲜地站在中间，周围是一群破败不堪的穷人和乞丐。世界永远在对比，幸福和不幸福，总也比不出胜负。所不同的是，幸福没有最高上限，但不幸，总得有那么个最低标准。那些在不幸标准线上的人们，他们缺衣少粮，也缺水，缺得连眼泪都弥足珍贵，苦难成了习惯，日复一日地忍耐，是唯一活路。

　　她看了好多景色和风情。美丽的，污秽的；神圣的，罪恶的；高雅的，低俗的。也惊心动魄地差点回不来。她……在不适当的年龄，去了不适当的地方——这整件事，却特别对。

　　这理应是她的将来。工作和出走是生活的主题。如果有幸，碰到一个男人等待她回归。多美好。她的未来，她自己挣，不用狐狸精帮忙亦无须靠男人实现。

　　她，是易俣曦。这个名字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