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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琐事 ...

  •   冬至节开始,宫里变得忙碌起来,我还好,除了看花养花跟着苏麻喇姑学习便是陪孝庄唠嗑。

      最近想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有时说着话会突然停下来,眼前浮现我曾经生活的场景。那时虽然也恨对我冷漠至极的妈妈,可自从穿到这陌生的古代后,对她的思念竟日益俱增。
      很多次她甚至出现在梦里,对我张开双臂。

      这日晌午,康熙派御前行事的宫女送了些糕点来。孝庄笑着问了些皇帝起居的情况,那侍女一一答过后又说:“这萨其玛是敏清小主亲自做给万岁爷的,用的是槐花蜜,助眠提神,甜而不腻,万岁爷吃着好,便嘱咐奴婢送一些给老祖宗您尝尝。”
      孝庄连说了几个好,等那宫女离开后,她又进了几块糕点才叫苏麻喇姑拿过一双明黄色的足衣给我,道:“锦丫头,这是你苏麻姑姑为皇上新做的足衣,趁着清闲,赶紧给他送去吧。”
      我答应着,不敢耽搁,将足衣包好揣在怀里就朝上书房去。地上覆着厚厚的雪,穿着雪青色缎绣竹蝶纹花盆底子鞋,走起路来格外小心翼翼。走进畅春园,来到无逸斋,听着皇子朗朗读书声,我不由停住步子,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李德全恰好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刚换下的衣裤。他见到我不由一喜:“这不是慈宁宫的锦容姑娘吗?”我走上前:“公公,苏麻喇姑给万岁爷新做了一双足衣,想着天气自冬至以来严冷无比,所以在夹层里添了些棉花。”我将绸缎包袱给他,“劳烦公公了。”
      李德全接过,道:“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有心了!”说完后并没让我离开,瞧他略带犹豫的神色,我便主动问道:“公公有事吗?”他叹一口气举举胳膊上搭着的衣裤:“皇上检查大阿哥背书,大阿哥没有记牢实,一紧张,弄湿了衣裤,皇上让奴才拿了干的衣裤给阿哥换上,却没有放阿哥回去,现在大阿哥同他的哈哈珠子(注:哈哈珠子,满语,即随侍皇子皇孙的幼丁。他们要与皇子学习同样的课本。通常皇子背不上来,哈哈珠子就要代他挨教鞭。 )一起受罚站着背诵。我瞧大阿哥是受了惊吓,况这天气严寒,再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正说话间有宫女端着茶水走来,李德全忙拦下,把托盘交到我手里:“锦容姑娘,我知道皇上曾亲口称赞过你,夸你是有学问的,你进去看看情形,让奴才也放放心,大阿哥不过六岁,小小年纪怎么能受的了这样的惊吓。”
      我一听忙推开:“公公抬爱,奴婢是个粗使丫头,御前的事做不来的”
      “不用姑娘说什么,只把这茶水奉上就好!”李德全不顾我的推托硬是把托盘给我好语相劝。
      想着不用言语,觉得也无甚麻烦,便不再拒绝,托稳茶具便迈步走了进去。

      “朕小时候背书,每篇都要背上一百二十遍,这样才能记得扎实。你们读书,不是应付朕的检查,记住了是你们自己的财富,记不住是你们自己的损失。整日里想着怎么投机取巧,怎么能够成器!”康熙的声音不怒自威,大阿哥胤褆明明紧张的要死,却还要硬撑着,挺胸抬头,站得笔直,同他的哈哈珠子一起面朝横匾一遍遍地背诵。
      康熙随手拿起一本书,朝他面前扔去:“你若不服,随意抽查,若是朕字句不落,以后你们也要每篇背上一百二十遍!”
      胤褆忙跪下:“皇阿玛,儿臣知错,儿臣一定篇篇背足一百二十遍,再不会出现今日的状况!”
      康熙遥遥地点点他:“你提!”
      胤褆不敢造次,随手翻了一篇,康熙果然背得字字不落,连停顿都恰到好处。胤褆跪在地上:“皇阿玛,儿臣知错!”
      “起来吧。”康熙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朕不是罚你,朕就是要你记住,这些是财富,不是工具!”
      “谢皇阿玛教导,儿臣记住了!”
      待康熙下了令,让大阿哥重新坐回书桌前时我才敢走上前,为康熙斟茶。他目不斜视地伸手去端茶碗,喝了一口,想起什么似的忽又看向我,令刚想退下的我吓了一跳,这样近距离地去看这位千古一帝的眼睛,竟叫我有些不知所措,匆忙中也忘记了宫里的规矩,竟然直直地与他的目光对上了。
      读出他眼中的疑惑,我忙解释:“苏麻喇姑给万岁爷做了足衣,让我赶紧给您送来,是夹了棉的,老祖宗担心您的身体。”
      “朕很好。”他放下茶碗,“皇祖母今日进食可好?”
      “好。吃了万岁爷派人送去的糕点,赞不绝口。”
      他点点头:“合口就好!你回去问问皇祖母,若是喜欢,我再叫敏清做些给她老人家送去。”
      “是。”我福了福,刚欲离开,他又问:“外面还下着雪?”
      “是。比先前大了些。”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德全让你进来奉茶水的?”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周全回答,好在他也没想听我的答案,靠在椅背上严肃认真地看着胤褆。
      他不发话,我也不敢走,只立在一旁随他一起看胤褆。
      这皇子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小小年纪,一篇课文竟要背上一百二十遍,稍有差错就要接受责罚。胤褆也是刚念书不久,没有料到自己父亲会这般严厉,一个紧张,便尿了裤子。但这大冷天的,康熙虽让他换了裤子,可我瞧刚才李德全手里并没有换下的亵裤,想必这严厉的爹是要让他焐着了。想到此,我又是默默一叹:可怜的娃。
      “今日的话,可记住了?”许久,康熙才开口。胤褆忙应:“皇阿玛,儿臣记住了!”康熙点点头道:“先回去暖暖身子,一个时辰后回来补上。”
      胤褆刚要谢恩,康熙又道:“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你身为大哥,要为弟弟们做好榜样。”
      “是,皇阿玛。”
      “去吧。”康熙看着胤褆匆忙离去的背影,面色和缓。
      可,貌似我在他身边站了很久他却无所察觉的样子,既不用我伺候,也不放我出去。大阿哥离开后,汉文师傅也随着下去,屋子里只剩我和他,彼此沉默。静得仿佛能够听到外面雪花飘落的声音。
      李德全许是觉得事情蹊跷,担心我捅娄子所以壮起胆子进来瞧,看到雕像一般的我俩后,打了个千儿说:“万岁爷,这上书房不够暖,您是… …”
      “何时轮到你来多舌。”康熙放下手中的书卷,不耐地问。
      李德全吓的紧忙趴下:“奴才该死,奴才多嘴!”说着就要左右开抡,被康熙及时喝住:“行了。”说完便起身,“回养心殿。”走了两步方停下,没有回头:“锦容随着一起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张张口,注意到李德全卖力地向我使着眼色,遂闭上嘴,乖乖跟去。
      恁高的花盆底踩进厚实的雪地里,走起路来已经很卖力,却还要紧跟皇帝步伐,到后来,我几乎要考虑是否要改用跑的时康熙突然慢下脚步来,我一个不稳险些栽到他的身上,他及时伸手扶我一把,趁势将我拉入御盖中:“今年的雪真是来势凶猛。”他说。

      回到养心殿,帮康熙脱大氅时看到他桌上解了一半的几何题,不由地“咦”了出来。
      “这个,你也懂?”康熙很诧异。
      我忙摇头:“奴婢只是好奇。”
      他于是兴致极高地给我讲起了欧几里得平面几何学。由于徐光启和利玛窦的译本没有后九卷,所以康熙那里除了译本,还有希腊文的原版《几何原本》。
      他讲的很慢,很用心。甚至还举了很多例子来辅助说明。
      我看着他黑亮的瞳仁,突然有些出神。
      “锦容。”他唤我,把笔递到我手中,“来,试试。”考虑到我初学,他出的题目很简单。所以我很快便把答案写好呈了上去。
      他看了两眼,便把目光从纸张缓缓移到我的脸上,难以置信地将我打量一番后,又恢复平静,漫不经心地将习题纸叠好夹进书里。
      当日很晚才放我回去,回到慈宁宫时太皇太后已经歇下,只有苏麻喇姑还在灯下看书写字。我走过去,轻轻捂住她的眼,她笑着掰开我的手:“可算回来了?”
      我坐到她身边:“姑姑怎么还没歇?”
      “吃过了吗?给你留了饽饽。”
      我来不及擦手,拿起一个便大口啃了起来。苏麻喇姑顺手给了我杯茶水:“慢点,别噎着。”
      “今儿惠嫔派人来找过你,让你得空上她那里走一趟。”苏麻喇姑放下书,“发生什么事了?”
      我咽下食物说:“没什么,今儿大阿哥背书挨了罚。”
      “可严重?”
      “只是罚站。”想了想又补充,“阿哥紧张弄湿了裤子,万岁爷让他焐着。”
      苏麻喇姑叹了口气:“万岁爷小时候可比这些皇子们刻苦。”停顿几秒又问,“你进去说情了?”
      “姑姑真是抬举,奴婢哪里有那样的本事。是万岁爷自己不忍,到底还是叫阿哥回去了。”
      苏麻喇姑点点头:“万岁爷今儿都对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教奴婢做题来着。”
      “只是做题?”苏麻喇姑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
      见我点头,她便不再问下去,又看了会子书,方歇下。摇曳的烛光中,只有我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屋外狂风呜咽,这是我第一次在北京过冬天,奇异的旅程。

      这一夜睡得格外不稳,梦中出现了那个叫许文辉的男人。他坐在豪华办公桌前,手握钢笔,埋头写着什么。
      左耳上的白金耳钉与他沉着稳重的性格如此不搭,他却爱惜地不肯摘下。
      扎耳洞源于我的坚持。偏认定男左女右扎一只耳洞,下辈子投胎便仍是今生的性别。而我盲目地坚信只要性别不冲突,许文辉于哪个轮回都会被我吸引,而我对他的爱亦是永远不变。
      “小瞒。”终于,他抬起头,将钢笔放到我手中,把稿纸推到我面前,“来,试试。”
      我疑惑地接过,低头一看,竟是康熙给我出的那道几何题。
      “文辉。”我恐惧地看着他,突然有些参不透。
      许文辉站起来,慢慢靠近我,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水味,他托起我的脸,指尖冰凉,他的唇寻到我的耳畔,轻声说:“叫我玄烨。”

      第二日我又被叫去了养心殿。李德全说康熙每日清晨会在养心殿同洋人学习,我虽不是御前的人,但每日都要抽出时间准时到达养心殿侍候。
      孝庄没有异议。似乎很乐意我去御前办差。
      可那晚苏麻喇姑对我的暗示又作何解释呢?
      我想不通,也倦怠去想。自做了那样一个古怪的梦后,总有些魂不守舍。给康熙研磨时,我盯着他的耳垂发起呆。
      康熙怎么可能和许文辉挂钩。我甩掉不切实际的想法。可却甩不掉梦中的感觉。
      那样真实的梦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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