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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 11 -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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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説这属於酒鬼的执著,反正是不乐意对影独酌就对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醋瓶子凑过来要往我手里的纸杯“斟酒”。
我的天,真被他斟上了还了得?!
“才不要!”
晚饭早已是六、七小时以前的事情,现在我胃里面差不多都该高唱“空城计”了。如此情况下要把一杯醋吞下去,明天一早我估计就躺在医院急诊室里了吧?!原因是胃穿孔之类的。
“来,满上!”
“……不要啦……”
“满上!”醉鬼是很认死釦的。
“咳……那个,我……我倒小菁那里的那个喝。”我连忙阻止道。
大半夜的,可乐和醋的顔色应该看不出来什么差别吧,尤其是对一个醉得快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人来説。
不待眼前的醉鬼回答,我先动先赢,直接跑到小菁那边讨可乐过来蒙混过关。
谁晓得,林宇智这傢伙醉是醉了没错,鼻子却仍然灵光得很。我才把杯子端回来,还没来得及陪他“乾杯”就被他大手一拦:“不对不对,这个……跟我的……味道不一样。”虽不至於分辨得出他手里纸杯中的酸味是醋,但还能嗅出可乐的甜味与酸味不同。
说完,愣是重新胡搅蛮缠坳到我乖乖交出一只新的杯子,给他倒满大半杯的醋再递还给我。那动作气势十足,大有我不接他就要跟我大閙到底的意思。
我彻底无语。
醉鬼果然全是来乱的,一丁点道理都不会讲。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
我豁出去了。只要他能把那醋喝下去,只要那醋能解酒,就算等下要被送急诊我也认了!
“乾了!”他喊得豪气万丈。
“嗯。”相较於他的兴奋,我回答的力度简直微弱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他乾得极爽快,显然酒精已经彻底麻痹了他的味觉,连吞下如此一大杯陈醋仍若无其事。而我,没有酒精没有麻木、神智清楚,喝醋无论对於我的味觉或是我的胃都是一种酷刑,一口一口嚥得困难极了。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尤爲突兀。
我这个被迫“乾醋”的人还没跳起来大吼“老娘不幹了”,那位把整杯醋一口气喝光光却没啥反应的傢伙竟忽然撲在我肩上就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这剧情转变得太快、太让人震惊,骇得我一瞬间不知道该拿我手里剩下那半杯醋如何是好——扔掉它,空出手来安慰他?还是维持原动作任由他发洩比较好?!
完全措手不及。
事实上,说“号啕大哭”并不準确。林宇智哭得很压抑,安安静静,几乎聼不到哭泣的声音。但不住滑落的眼泪和偶尔抑制不住泻出的呜咽却暗示著相反的意思,仿佛要和谁生离死别似的,教我们这些旁人聼了都能感到肝肠寸断般的伤感。
“呜……我不想走……”
悄悄地,低喃,带著微微的哽咽。
好似受伤困兽般绝望的詀啼,更让人心疼。
只是,心疼归心疼,遇到自己手足无措的事情的时候头疼总是比心疼更强烈——即便已经过了午夜一点,街上仍难免偶有行人经过,尤其我们现在身处閙市区——一个被异性缠住不放还在其肩头哭的女生怎么想都很引人注目,自然怪不得来来往往的路人尽皆忍不住投来挑眉瞪眼、表情怪异的一瞥,也不晓得是在好奇这一男一女大黑夜的站在便利店附近的光亮地方是打算要做什么,还是在鄙视外加感慨世风日下、一对看起来挺小的狗男女在大月亮下面不知道要做什么败坏世俗的事情?
那些不曾间断的视线,无论是探索疑惑或是意味深长,每一道都让我头痛。而且,因爲觉得自己很冤,於是头更痛、越来越痛!
偏偏我本就不是个善於安慰别人的人,特别又是遇上林宇智这种从不曾见他落泪过的开朗男生,更是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忙不迭把求助信号抛向小菁,偏偏她那边收讯不良,完全不理会我这里的爲难,自顾自把可乐喝得愉快。
“咳、那什么……”我硬著头皮挤臺词安抚林宇智过於激动的情绪,“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嘛。”
语调僵硬。
像这种明显只是爲了让人好过点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废话,平常不多多练习,到必须要用的时候就显得十分生疏了,而且……实际用途其实不大。
本来嘛,若是能因爲一句话便改变原定的行程,林同学又何必犹豫不决许久才决定留学的计划呢?説话,上嘴唇碰下嘴唇而已,现实岂会如这般简单!
林宇智虽然醉极,却像是心底清醒得很,根本不理会我那毫无意义的安慰,冗自哭得爽快。不仅似伤心慾绝,更仿若心中有苦慾藉此发洩。
既见我的话没人响应,我也乾脆就装作是哑巴安安静静在一旁陪著他。
反正等到他哭够了、酒醒了,总会跟我们讲清楚今天他们聚会又发生了些什么状况,能导致他和徐志辉拼酒到必须要人送的地步。
等啊等,一直等到花儿都谢了再开过好几回之後,他才渐渐止住涕泣。然後,朝著我嘟嘟囔囔抛出一句充满鼻音,却让我和小菁聼完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
“呜呜……我不甘心……徐志辉你、你这个讨厌鬼……”
……啊?!
我和小菁面面相觑。
——他是不是认错人了呀!
……
头天晚上爲了照顾一个醉鬼几乎没睡,第二天的补课时间猛打哈欠也无可厚非。多亏了我的座位排在比较靠后的地方,不至於说直接在老师眼皮底下昏昏慾睡,但毕竟也是讲臺上的视线範围内,总不能把睡意表现得太明显,所以只好装作塞了两根无形的火柴在撑眼皮,无论如何也要强睁著。
……这些全都是拜蓝大帅哥的不体贴所赐。若不是他大半夜来找碴害我和小菁当了一晚上的“保姆”,我们又怎么会顶著熊猫眼来学校做“好好小姐”呢?!
遭遇“宿醉”问题的文人脸色看起来同样很糟,而另两个昨晚醉得一塌糊塗的人则根本跷课没出席。
这两人实在英明得很!
在熬过一整个上午、再检讨完一上午完全没有收穫的“超低效率”之後,我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人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早知如此我也不该硬撑著来学校,折腾一天的结果除了能给补课期的出勤率增加点看头之外,一点别的用处都没有,还会浪费一大段本来可以用於“补瞌睡”的时间。
好不容易终於到了午休,正呼朋唤友準备大家一起出去找家不错的餐厅好好“搓”一顿,还没走出教室门,葛彧就教一通电话给绊住了脚。
一行人默契地停下步伐等著他讲完话再一同奔餐厅去,却因爲他突变的骇人脸色改变了所有原定行程——
来电的不是别人,竟是缺席的徐志辉。
而他抛过来的消息更是让我们所有人错愕:林宇智正在带著行李在往机场去的路上!
“靠!这死小子!”
挂断电话之後,葛彧首先朝著手机发难。
听到他讲髒话,小菁微微蹙了蹙眉,却难得地没说什么,大约是感受到葛彧的怒气了。
而我们其他几人在等葛彧稍微平复一些之後,聼他转述了徐志辉的来电大意,只商量了大约十秒钟,立即决定一齐跷课去机场送行。
想到学校所处的山坡脚下不愿正好有航空公司的服务点,每天提供数趟往返於机场与服务点之间的便利巴士,虽然不确定最近一班的发车时间,但料想跑过去看看有机会能赶得上也説不定。所以抓了钱包或者什么随身携带的包急急忙忙就往外跑,连收拾书包都顾不上,直接扔座位上就不管;更别説找人帮忙请假,这工序直接省略了——当然啦,除了因爲我们很慌,不想错过林宇智的班机因而急著要走这个缘由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因爲班里知道林宇智要出国读书的人不多,想他似乎并不希望大声张扬的样子,我们自然非常合作地要替他保持低调。
不过我们的运气不太好。衝到航空公司的服务点时,前一班去机场的巴士刚走没多久,後一班还得近两个小时才出发。学校附近的公车没有一条綫往机场的方向走,转车的话又会耽误很多时间,害怕赶不及的我们犹豫了须臾,咬牙决定浪费一次,叫了两辆计程车,载著七个人往机场奔。
路上不时和徐志辉通电话,知道我们并没有太迟,才稍微能够喘口气。
由於有徐志辉一路悄悄跟著林宇智到机场,所以等我们到的时候,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便找到那个不讲朋友道义竟然一声不吭就打算走的傢伙。
林宇智看到我们几个出现,很是惊讶。一脸意外问我们怎么会到机场,结果引来一群人围殴。
“你这个没良心的傢伙,昨天晚上提前给你饯行,爲什么不说你今天就要走?”蓝大帅哥一拳招呼在林宇智肚子上,问话的语气都是咬牙切齿的。
原来他们昨天晚上是在践行?难怪会喝酒。
不过,聼起来虽説他们昨天“提前”饯行了,可似乎他们并不清楚林宇智今天便要离开C市的事情,难怪蓝大帅哥会如此激动。
结合方才在计程车上大家的对话还有少早前葛彧接到徐志辉电话之後所有人的反应总结下来,好像……不,是可以确定林宇智这傢伙有玩“不告而别”那种贱招的企图,实在非常讨打!我们这几个人没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直接一人一掌拍死他就已经算是够给他面子的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他没先回答蓝大帅哥的问题,反而皮很癢地反问我们。
“早上準备去上课的时候恰好看到你爸妈在往你家车上装行李,就临时决定留下来看个究竟。”徐志辉代替所有人回答道,平日里少有表情的脸上此时正挂著大大的不满和少许还好自己好奇留下的庆幸。
喔?所以他不是因爲宿醉才跷课的喔?!
“我就在想你昨天爲什么突然说要聚聚,原来是打算好的要偷跑的!”
蓝大帅哥一聼完徐志辉的简述,恍然大悟。擡起手臂十分生气地一拐子钳住林宇智脆弱的颈项,像要立马勒死他似的;另一只手也不闲著,握成拳朝林同学的脸直接就是——咳咳,就是“高高地举起,轻轻地落下”。本以爲“干煸猴头”是逃不了的,却没想到仅有不遗馀力地“对窝”而已,让观衆不免有种……失望的感觉耶。
呃呃、又扯远了。
反正眼前的状况是一个施暴一个受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即便不愿挨也不能太明显抵抗,以免引起更大的公愤。
“好过分喔林宇智!”我跟在蓝大帅哥後面也发表谴责,“亏我昨天晚上‘捨命陪君子’陪你在大街上闲晃到四点过,四点过耶!”
还有最重要的是空腹陪他饮醋醒酒,搞得今天一天我的胃都隐隐作痛。
“我……呃、”林宇智待了须臾又再费了一番功夫才逃离蓝大帅哥的“一肘必杀”。被我们大家逮到他不讲义气想偷溜,他的表情有些尴尬,苦笑著解释:“送别的场面实在不好看。而且……”他忽地顿了顿,笑容显得更牵强,“我怕我会改变主意不想走。”
後一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好似不愿同人分享一般。
不知道距离稍远的小菁和葛彧有没有聼清楚,站得非常靠近他的我倒是聼得很明白,不由得有些诧异:他真的有那么不乐意出国留学吗?这已经是第二次聼他说“不想走”招类的话了!许多我知道的同龄朋友都巴不得赶快飞出国逃开这令人作呕的可恶高中联考,倒第一次见到有人机会摆在眼前还猛喊不愿意的,他……他其实是在曬命吧?!嗯,绝对是!
“再不想走你还是会走的。”葛彧走过来拍拍他的肩,了然地点出,“不然你也不会决定接受学校的提议了,不是吗?”
“……也对。”默了默,林宇智不得不颔首承认葛彧说的完全正确。
一点没错。
从他在接到老闆的通知之後到决定下来的那一段时间难以形容的困扰境况、他告知我们他的抉择那次午餐时的态度、还有这接连两次隐隐表示自己心态的下意识的词句间,无论哪一项都在在表明他的心不甘情不愿。然而,即便是事实如此,他依然接受了家人的安排,由此可见,葛彧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么好的关係,你也不该一声不吭就走了啦!”眼看话题有点开始转向一边了,我连忙出声再把话头导回正轨。
“就是嘛。昨天还一起把酒言欢,今天就要各奔东西,你怎么可以不提前説,好给我们一段做心理準备的时间咧?”文人跟我统一战綫,非要把林宇智这个没义气的傢伙说到擡不起头不可!
“抱歉。”林宇智涩涩地浅笑,乖乖接下我和文人的指责,却不出声为自己辩驳或解释一句。
若不是确实感受到他对离别在即的现实的感伤,我肯定会紧咬著这件事不放,狠狠念他一顿。可见到他那不好受的模样,作爲好友的我也跟著觉得不好受,再也说不出更多指责的话。想想,索性开始嘻嘻哈哈讲些词不达意的东西,以冲淡离别的伤感。至於他搭乘的航班的起飞时刻,几个人有志一同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只是,避而不谈并不表示问题已经不存在,时间不等人,待到林宇智的父母拿著他的护照机票过来叫人时,每个人都清楚必须要分开的时候到了。
难免的,伤感。
虽然还不至於落泪不止,但仍忍不住鼻腔酸酸的。毕竟是同窗五年的挚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无动於衷地目睹对方离去。
“幹嘛一定要这么早过去?”连平时我们高谈阔论时总是扮演聆听者角色而难得作声发言的明傑,亦不禁有些抱怨似地问起分别的时间为何比预想中的更早。
“嗯……”林宇智望了等在不远处的他的父母一眼,顿了片刻,道,“想早点过去适应环境。”
想?
谁想?
他吗?
——结论不言而喻。
又是一阵沉默。
就像当初他刚通知我们他将要、而且“不得不”出国的消息时,是同类型的沉默,岀於同一种缘由。
“啊!胜士,你要给他的东西咧?”小菁在一段默然中突兀地叫道。
“喔……对!”
胜士回神,伸手拈来小菁的小背包,从里面抓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在数道好奇的视线下递到林宇智面前。
林宇智这傢伙倒也没吊人胃口,当场拆封解开睽睽众目的疑问——
一曡照片。
照片?
喔!没错,是有这么一回事。
上次去“世界乐园”穿奇特的租用衣物产生的一大堆合照中,就数胜士相机里那几张最好,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自然,所以我们一致决定要胜士把那些照片冲洗出来人手一套。显然,这信封是林同学的份。
“呀!胜士,你这一包真是‘及时雨’,他可以带到英国去每天对著照片忏悔自己的‘无情’了。”
在大家一同欣赏合影的空档,葛彧突然同时拍拍胜士和林宇智的肩,故作爽朗道。
这时林宇智“啊”了一声,翻过自己的背包埋头找了片刻,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我。
“诗韵,这个给妳。”
“给我的?”我有些不解地接过来,挠破头皮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得到这份“特殊待遇”。
难道是作爲昨晚陪他喝醋的感谢?!重点是我个人认爲他晓不晓得昨天晚上自己吞了一大杯醋还是一个未知数!
“嗯。”
再无多馀的言辞,他又朝所有人笑了笑,挥挥手,作爲最後的道别。转身往他父母的方向走过去,一家人一起出关去了。
我们站在出关口,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爲止。
蓝大帅哥这会儿终於忍不住扭头问我:“小诗诗,他给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连忙翻开那笔记本。
本子里第一页的正中画著近似菱形模样的粗体六边图形,一旁有一张用这图形作爲车标的实物汽车贴图。下面写著一排字:“Renault,法国车,建立於1898年。标誌曾於1992年重新设计,意欲以似是钻石般的图标作爲该车商产品质量的指代。”
我懵了须臾,急忙又随手翻过後面几页扫了一圈,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车牌商标、介绍以及贴图,而且除却贴图之外,所有的字包括图形均为手写。
停下继续翻动纸页的手,我怔住了半晌,蓦地想起很久以前在徐志辉家曾经发生过的一段关於车的对话,再打量在场所有人了然的表情,不禁哑然。
即使到最後一刻,仍没有人明白的讲出来,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於是飞机载走了林宇智,载著他去向遥远的另一片大陆,开啓一段与我们不相仿的人生。
突兀地,我回想起当初葛彧因爲毕业之後可能会去英国深造而抓紧时间向小菁告白时,那傢伙还在冷言冷语说英国物价那么高,去哪里幹嘛,真是傻疯了之类的话。那时,想必连他自己也预料不到,结果竟是他比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更先一步去了那个地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