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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悠然 ...

  •   18悠然
      窗户后有眼睛,裙摆里有眼睛,羽翼下有眼睛,为什么茶杯里不能有眼睛?
      ————————源星若(四岁)
      人们私下议论皇太子宫里发生的事,因为是不名誉的丑闻,宫廷里和民间都难以禁止,而且随着叶尔金被留在皇帝宫里,渐渐变得瞩目得难以漠视起来。如果说皇太子的身份本来就难以漠视,倒也不能说完全不对,但是在维提克那么耀眼的存在之下,裴泽丹的确一直扮演着相对于皇太子来说实在是非常微不足道的悲剧角色,现在情况改变了,人们仿佛第一次意识到皇太子也可能在国家政治起重要的作用,他们关注他,却失望地发现他不堪重负。
      尤安的生活看来没什么改变,她深居简出,用以她那种身份及年龄来说太过单调的方式度日,实际皇太子宫里发生的事对她并非全无影响,她因此更不想触怒皇妃,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别的原因,看到维提克那样冷漠对待皇妃及其子女之后,最初女性虚荣所致的激烈心情也随之消散了,想到皇妃努力维持尊严和权力却给亲生孩子带来那样大的痛苦,就再不能维持最初的心意,她不承认自己同情泛滥,皇妃想必也不会同意,维提克却是聪明地装作不知道此事。
      不久就是新年,宫廷里行事繁多,修格早在月前便已忙得不可开交,维提克届时也将投身其中,然而尤安清楚自己会很讨厌正式的仪式,虽然她有身份,可以像在皇太子婚礼上一样拥有靠前的位置,但情形确实不一样了,如今一切焦点都会在皇帝和皇妃的身上,她的存在将是多么可悲碍眼,她不嫉妒站在维提克身边的人是皇妃,却不希望自己成为另一种被注意的人。在后来数年里,新年都让她充满压力。她以为自己没救了,修格却说她在自寻烦恼,他为她增加了高级才艺课程,果然紧张劳累的生活才是昂扬面对人生的关键。
      在偶尔早早醒来的日子,尤安还是为逐渐逼近的新年烦恼,她叹息得想跑到隔壁房间去,维提克不想放她走,假装听不到,又觉得她可怜,为她添置了很多衣服和首饰,但是礼物带来的快乐只是一瞬间的,再说她又不能睡在珠宝堆里。终于他屈服了,新年临近之前的某天早上,主动提出要在哪里度过新年都随她高兴。
      “我要回家。”尤安在床上的时候通常都很诚实,“若可以,也请给修格假期。”
      “留在宫里参加新年晚会,不好吗?”然后维提克为自己的吃醋大笑,他不是那种拘泥于床或者大厅的男人,他也提出自己的要求,“算了,请不要一直不肯回来,我会想你,还有回去的时候带上叶尔金。”
      “为什么带他?”尤安不讨厌叶尔金,当然也谈不上喜欢,叶尔金在宫里像个不存在的人,据说他的房间离皇帝的政务间很近,但尤安一次也没遇到过他,她猜想他用魔法隐身,猥琐地窥视别人的生活,嗯,那太邪恶了,叶尔金或许还不至如此。
      “因为他有用。”维提克不给她机会继续提问,他热烈地吻她,早餐又要推迟了,让大臣们慢慢等吧,他如以往一样不在乎地说,对叶尔金的看法还是令人费解,“还有那家伙也讨厌新年行事。”
      当天下午,尤安回到和修格在宫外的家,她不想有高喊“自由万岁!”的冲动,但在看到自家藏在树木中的屋顶时,满心都是无法克制的激动。她很放松地做一些日常的事,两小时后,维提克果然来了,这一夜他留宿在此,第二天烦恼地说真不想回宫。尤安觉得此刻很可贵,心中有些不舍,但不至于忘掉制度,维提克终究还是回去了,大概是放心的缘故,叶尔金在早餐后不久到了。
      叶尔金对尤安态度恭敬,让她觉得有趣,一个人变化多端的面貌在他身上体现得最明显,他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在黑暗房间里发光的奇妙男人了,不过也可能那才不是真实,越观察叶尔金就越无法确定他是怎样的人,不过如维提克所说,叶尔金颇厉害。
      最厉害的一点,叶尔金能够如影子般跟随在你身侧,三天不开口说话。新年临近,尤安的课程大都停止了,她放任自己在空余时间无所事事,直到无聊得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发掘叶尔金的秘密,于是她问他。
      “你真的能保证让一个人不死吗?”
      叶尔金摇头,但是眼睛在笑,尤安继续问他,他不再坚持,开口回答说不能,不过尤安不信。她又继续问,叶尔金温和地请她换话题,理由是她独一无二的身份不适宜谈论皇帝的继承人问题。她从未考虑过这方面问题,于是他不得不扮演修格的角色,直接将作为皇帝情人的立场分析给她听。
      “鉴于您极有可能为皇帝陛下生育后代,因此您如果对继承人问题表现出兴趣,会使自己处境危险。”
      这些话过于直接,让尤安倒抽一口冷气,但几秒钟后她又笑了,维提克已经承诺要保护她,她用无邪的眼睛看着叶尔金,反问他为何对自己的魔药没信心,既然皇帝早已饮下他制作的绝育的秘药,不给任何女子留下其子嗣的机会,现在为何要担心继承人问题呢。
      “因为我希望您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叶尔金回答得充满感情,然后他又用古怪的态度继续问题,“然而您,未来还有那样长,为何确定事情不会再有变数了呢?”
      尤安不能回答,她认定的未来只到赞特成为巴特里雷家继承人为止,其余的她未想太多,能够得到维提克这样的爱人,她很满足,或许他会死在她之前,但她相信他会做好安排,至于孩子,她不想生也不能生,会令事情变复杂,修格也许会气死,而赞特的人生又再次被毁了。
      “你能看到别人的未来吗?”她问叶尔金。
      叶尔金没有直接回答,“您希望我有那样的力量吗?”
      一阵沉默之后,尤安摇头,她想叶尔金极可能有那种能力,但她拒绝眼前的诱惑,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她开口请求换个话题,而他也谦卑地配合了。
      他们发现很难不谈和宫廷有关的话题,因为彼此的认识也只到这种程度,若谈叶尔金的过去,则不免要提及禁忌的力量。而尤安又不愿意谈自己的过去,她对家族的感情一向是复杂的,修格是多年来唯一一个令她感到亲情的男人,他和她一样对家族成员怀抱复杂的感情,但他选择的忠诚,让她渴望得到他的认可。
      叶尔金仿佛能看穿别人心思一样,开口赞美修格在学校的表现,他有天分亦很刻苦,很少有他那样对数字和艺术一样有兴趣的人,遗憾的是,商人难以成为大艺术家,他的私生活也和职业选择一样充满波折,他终于放弃婚姻,在被固定的女神之中寻找理想。
      这话题实在不是年轻淑女的喜好,尤安忍不住请求再换个话题,他答应了,有一点儿迷惑的样子。
      此后和叶尔金的相处大都如此,他并不擅长应对,甚至可说是笨拙,偶尔会诚实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他可能真的有四百八十岁,不过精确的记忆没那么长,他只和她谈最近五十年的事,在这些过去发生过的故事里,他总是冷静的旁观者。因此尤安奇怪他对宫廷的敏感,他像被下了强制命令般回避它,并且努力拉她避开。
      不久尤安知道命令是维提克下的,确切说就是那天晚上,她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来,新年一眨眼就到了,或许就是明天,他得穿着沉重的皇帝礼服在首都游街。情人和皇帝以及男人的尊严都怪她无情,他抱她到卧室,吻得她快窒息,才抱歉地松开她说,公文内容会从脑子里自动出现,自己实在累得要死。他们如同一般情侣似的并排躺在一起聊天,他问她如何度过没有他的日子,她老实回答说和叶尔金交谈很有趣,工作经验丰富的长生者比历史老师有价值,接着她详细地说了他们交谈的内容,他听得很仔细。
      当尤安说完想得到的所有内容,她看维提克似乎睡着了,然而突然间他用很低的声音唠叨,“我就知道……”之后的听不到了。
      那是维提克第一次流露出强烈的嫉妒,在尤安以为他不会说出来的时候,他大声说,“我就知道,只要面对你,叶尔金那家伙也会变得饶舌。”
      “他是沉默寡言的人吗?”
      维提克不回答这个问题,他颇怨恨地看了看门外,仿佛要穿透墙壁看叶尔金是否知趣地滚了,不管结论如何,他又将她压到自己身下,就像要留下烙印般狠狠亲吻她,之后他慢慢说一些尤安疑惑,叶尔金没有说,而他原本不想说的往事。
      如历史所记载,柯洛芬权势金字塔的顶端屹立着的是皇家和九个大贵族家族,如果说皇帝的位置是在柯洛芬皇家中代代继承,那么作为母系影响着权力交替的就是被称为“九龙家”的九个贵族家族,几乎每一代皇帝的母亲都出自这九个家族,维提克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当他的出生,亦代表着一段婚姻的结束。他的父母遵循了他们父母的做法,一旦生下继承人,便不再维持虚伪的婚姻。遗憾的是,维提克九岁时,母亲病逝,还是皇太子的父亲得以再婚,因为和心爱的女人生了真心所期待的儿子,因此秘密策划着剥夺本该给长子的权力。对此一无所知的维提克在祖父的保护下成长,同样在第二、三次婚姻里留下幼子的费希尔六世皇帝痛恨儿子被所谓真心所爱的女人迷得分不清事实的蠢样,他用了些手段整治儿子,期待儿子能回心转意,但是不成,于是他尽力隔绝了儿子和孙子。然而宫廷中藏不住秘密,维提克十二岁时已经了解到自己被父亲所厌恶的事实,之后他发现祖父的小儿子们——他不用称呼他们为叔叔——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明白自己未来对这国家负有责任的同时,终于明白那目光中的意识,想必父亲也会一样看着他——他妨碍了他们可能有的继承权。祖父在变得衰弱之前,送维提克去读书,要他在新环境里开阔眼界,他们都尽了力,但来自父亲的威胁越来越严重。然后维提克十六岁,在几近危机的情形下回来和祖父中意的对象结婚,发誓建立稳定的家庭,还有做个称职的皇帝,祖父将皇位传给他,大臣们大都赞成,九龙家也表示支持。父亲和叔叔们公开宣布绝不承认年幼的皇帝,大战似乎不可避免,但结果出人意料,维提克同父异母的弟弟猝死,然后是继母大人,人们说是老皇帝的怨魂显灵,战争因之如同闹剧般草草收场。三年后战败的父亲死在流放地。维提克赦免了两位参与作乱的叔叔,他们在十年内相继去世。
      “我答应过祖父。”他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要守护国家,就算我多么不喜欢那个孩子,然而他代表着唯一正统,我必须尊重他所代表的……不能再有战争了,不要再骨肉相残了……”
      尤安叹息了一下,伸手抱住他,“不,我不要孩子。”这是真心话,后面的则是高尚的安慰,“只要我们相爱就够了。”
      她听到一阵笑声,不可能来自维提克,那是轻浮的嘲笑。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只是相爱,真的,够了吗?”
      一瞬间,尤安分不清那是自己还是叶尔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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