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兰陵》苏木落

34、牡丹花下戏

　　玉宇殿外，花簇其后。
　　偷吃完御膳房的各类糕点之后，我便振作起来打探这行宫的格局构造了。
　　这行宫正西方约摸有假山花草，估计是御花园，主殿朝着正东方，期间有带刀侍卫逡巡往来，大概这正门是朝着这个方位的，但我这个身形确实是没有本事往正殿方位逃走的，但我又没有丝毫武功，不能施展轻功飞出那高大的围墙，这后门所设之处，也不知在哪个角落。
　　我探着头在御膳房边上的一簇牡丹花后面藏着身子，阿怪安安静静地蹲在我身后，也没有惹出什么事端，我想曾与他也算是患难与共出生入死，他必定不会坑陷我了。
　　可我这个想法刚登上脑门，他好巧不巧地咳嗽一声，吸引了侍卫的注意，正欲朝这边探视过来，眼看脚步将近，将要把我给逮个现行。我只好转身对着阿怪使脸色，嘴型一张一合地比划着，“我是宫女，挖土。”
　　背对着来人的方向，我想此刻还是不露面的为好，称自己是个被男宠唤来挖土的宫女得了，否则宫闱秘闻传出去，说北齐仅献的某女子如何彪悍，未见得周主便开始勾引周主男宠，多难听。
　　若是再添点色彩，那九天下凡的某天女竟是个人间祸水，勾引了周主不说还勾引了他家里那一帮姿色尚可的男宠。
　　越想越是觉得可怖，我双掌合十，朝阿怪作了一个揖，他眉眼仿佛松动了片刻，嘴角染上一抹邪魅的笑意，竟一下探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倾身朝我凑过脸来，把我撂倒在地上，我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胡乱一阵挣扎可依旧未果，他竟有那般强大的束缚之力，把我生生扣住不能动弹，他的呼吸轻轻吐在我耳侧，我望着他的眼眸仿佛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水，里面散发出一丝寒冰般的冷冽和隐忍。
　　显然，这不是对我的眼神。我略微惊诧了一下，瞥见那牡丹花的不远处一抹藕粉色地华贵裙裾。
　　果然是作戏了。我想这女子穿着华贵，许是周主那可怜后宫妃嫔之一了，多半也对这风华正茂的男宠芳心暗许，只是他拿不出什么借口推脱拒绝，许是只钟情于那举止温婉的皇后娘娘，不肯屈就，便做出这场戏给眼前这位美人看，算作一剂绝情丹了。
　　这可苦了我，好端端地被摆了一道，还得陪他欺骗他一后宫的大众情人。
　　那藕粉色裙裾顿了一下，没有叫喊，也未作多的停留，转身便走了。
　　这女子，看来已是用情至深，否则不会见他这般还保全他了。
　　我不禁为她感到分外可惜，人家只是个男宠，且钟情于皇后娘娘，你怕是只得断了这双宿双栖的念想了。
　　“你又在胡乱编排什么？”阿怪一脸似笑非笑，整个人伏在我身上，让我呼吸十分不顺畅。我见那身影走得远了，便一把推开了身上的阿怪，起身拍了拍灰，“快起来，小心被人见着。”
　　这句话我感觉不太对劲，像是我真的在勾引人家周主那如花似玉的男宠似的。
　　“刚刚不是有人见着了么，你害什么羞？”
　　“那是陪你演演戏而已。”我白他一眼，他脸上原本的戏谑光彩果然被我打击了一半。“若不是看在朋友一场，我刚刚真大叫救命了。”
　　他原本黯淡的脸色又略微深沉了一些，却旋即挑起眉，眼里有满是戏谑，“那样的话，你”
　　我顿时明白了自己说错了言语，啐了他一口，不再理他。
　　他见我真是满脸愤怒的神色，可能觉得言语间确实有些伤人，便略微低了首，低沉着道，“我自小为了存活，装模作样却也习惯了，这回真是幸苦你陪我演一场了。”
　　我并非蛮不讲理的刻薄之人，想来他确实也不容易，在偌大的大周皇宫里生存，并不容易，也许伪装才能将他保护起来，让他存活下去吧。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活下去的求生本能。其实我何尝不理解每一个生命的可贵呢？
　　如果我不理解，我便不会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顶着个天女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了。
　　其实说到底，我也是为了存活，为了不被良心的谴责，我才一再地去冒险做那些荒唐之事。
　　“我也曾做过许多荒唐事情，但我从不以为耻，每当夜深人静回想起来，我其实挺骄傲的。不过独有一件事，我确实感到十分羞耻，那便是顺了扬言的那句‘得天女者得天下’，不知是哪位仁兄上辈子作了孽造出这么一个谣言，让我真真快要不容于世了。”我蹲在牡丹话后面，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估计我母性泛滥此刻正拐弯抹角地安慰一个少年的自尊心。
　　他眉眼微漾，听了我后半段话后明显地轻颤身子忍住笑意，我投过怀疑的目光。
　　那个样子，让我忍不住怀疑，这谣言莫非是他造的？
　　可我细细一想，却也没有任何理由，他只是个男宠，“得天女者得天下”这话对他可没什么好处。
　　未过深究，我便把这怀疑抛诸脑后。我还是多留些心思盘算着怎么逃出这鸟笼似的行宫为妙。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一心想要逃出去，按道理来说，这里美味佳肴（虽然是偷的）、暖衾华帐（虽然是被关押的）应有尽有，但我确实是个不安分的主，也许就该是个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命格。
　　也罢，我向来是享不惯清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