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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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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玉露山是座山明水秀的青山,玉露山里的圣教是有爱的圣教。
这是宝木的世界观。
然而世人都认为,凡是自称为圣教的门派,便是魔教。
这种认知最初来源于与老爹斗法失败的真一道长。
宝木不屑,全是臭道士功力不济,羡慕嫉妒恨心理在作祟。
本教主赞同他这一观点。
老爹在世时并不蛮狠,只是气场太足而已。
而本教主并非是崇尚武力之人,相反的,非常爱好和谐。
所以右护法方翼看上了名为花见羞的青楼女子,并为其用老爹传承的法子去惩治某官老爷不成器的愚蠢儿子。
本教主也不恼他。
宝木说,爷,那不是重点,右护法动用了教中势力烧了那官老爷的家、惊动了朝廷、还被抓进牢房了,才是重点!
女人是祸水啊。老爹就是这么个悲剧。
不过能让方翼一怒的红颜,最后还送他去了牢狱的女人,还真值得去一趟。
宝木疑惑问,爷,您这一趟的重点是去解救右护法,不是去见那女子吧?
本教主从未忧心过方翼,作为右护法,从哪儿进就该从哪儿出。
宝木失望说,爷,我跟左护法说我想去劫天牢,左护法还特意教了我一新招呢。
本教主翻了个身,问,什么新招?
宝木立刻兴奋了,马车外的鞭子啪啦一甩,四匹劣马齐齐惨叫,车轱辘速度又快了许多。
宝木少年稚嫩的声音努力豪迈地说。
卍解。
真是青春啊,不过少年,天牢你一个人可是劫不来的,更何况,方翼根本就不在天牢。
哦。宝木很是失望。
哼,等方翼出来了,你和他打一场吧。
哦……啊?真的吗?
嗯。
马车外鞭子噼里啪啦欢乐地响起,宝木这孩子,还真块赶车的料。
爷,如果右护法自己出不来,我们会和官府打起来吗?
不会,本教主才不想与朝廷作对呢,这种反政-府的事,总有革-命军来实行。
哦。
你在忧心没有机会用剑?
嗯。呃……不是啊爷,我觉得您不像这样安分的人呢。
宝木,今天晚餐免了吧。
爷,大师傅说我在长身体啦,不能不吃饭。
到达客栈前遇到的所有劫匪你全打败了,就吃个饱。
宝木笑了,得意地说,好。
一路走得飞快,偶尔短暂的停留也被宝木处理地干净利落,少年真是有活力。
突然有极弱的熟悉气息。
马车猛的停了下来。宝木一向驾车沉稳,极少这种状况。
爷,我可能没有晚饭吃了。宝木闷闷地说。
嗯?
我打不过他。
宝木的直觉一向很准,能击败的,勉强能击败的,拼上性命能勉强击败的人,他绝不会错过比试的机会。
能让他承认打不过的,除非师傅那一类。
我挑了帘子,一柄锈了的剑,站的笔直的背影。
装×的安静。
明明在山野,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死寂一般的安静。
他脚边躺着的方翼,也是气息全无。
宝木握着鞭子的手骨节泛白,死盯着那柄锈剑。
我摸摸他的头,扬声向那背影问道:“阁下,可是有事找我?”
他缓缓转过身过来,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慢慢微笑,然后慢慢地灿烂起来。
他重重点头:“嗯!”
宝木深深吐了一口气,山野里的虫鸣鸟叫忽然就吵闹起来。
“据说魔教教主最喜乌木制的马车,车身必须全黑,马却是要通体全白,这样看来,你就是那个变态的苏玍吧?”他再看了看宝木,说,“还有驾车的巨剑少年,便是宝木了。”
我不动声色,只是猜测他的来历,江湖上厉害的角色,没有这号人物。
宝木虽然被他气势压住,仍是不客气地回答:“你是谁?”
他又笑了,笑意里带点儿特殊的气息,他对我答话:“我是苏离,苏玍,你养的这娃儿不错呢,调-教一番会更为出色,不如送给我如何?”
宝木毕竟年少,受不得激,恨声低怒道:“我要跟他决斗!”
“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我安抚他,“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的人,不需要外人来插手,”我对那人说,自然也没有了客气,“方翼,也是如此。”
“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教主不会客气一些么?”他漫不经心地踢踢方翼。
“你不救他,他会更快出狱。”
“好吧好吧,我身后还一大批追兵呢,这人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去送给花见羞了。”他依旧懒洋洋的,说有追兵,却是没有丝毫紧张。
“你有什么要求?”我问。
“我是苏离,你是苏玍,很有兄弟缘呢,你跟我结拜吧,我就送了这人给你。”他似乎是心血来潮。
“教主怎么会和你这样的人结拜!才!不!会!爷,你不是这种人?对吧?”宝木本是冲着苏离叫,后来却在询问我了。
呃,这叫我怎么回答。我该是哪种人呢?
“哦?”苏离思索了一会,“本来想让你们去做些危险的事,拜兄弟比较安全,不考虑么?”
“打住,”我微微冷笑,“我直接将人夺回来呢?”
苏离这号人物在江湖并不出名,化名也说不定。
他似乎没想到这个意外,说:“你们两个人加起来,很难打过我啊,我今天没想要出手,没带剑呢。”
宝木憋红了脸,怒道:“撒谎,你背后有一柄剑。”
苏离抬手取了背后那柄古怪的锈剑:“你说这个么?我在等它锈透了断掉,断了我就要推翻这个朝代。”
……
宝木指着自己的头,喃喃道:“爷,他是不是这里有毛病?”
苏离笑着说:“没有呢,我等了好些年了,这剑也快了。”
宝木又是喃喃:“他耳力真好……”
看来这趟出门宝木又有了不少收获。
“你那剑,一时半会断不了。”我看了眼他手中兵器,说。
“这剑是铁制的,铁锈吸水锈蚀更快,用不了多少时日。”他微笑。
宝木大叫:“你那柄剑是宝剑啊宝剑!怎么会让它锈了!爷说不会断就不会断!”
“没文化,真可怕。”苏离也不辩解,弹了弹锈剑,“那就打一场再送人给你们吧。”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微笑,“我和你结拜。”
宝木低喃:“爷,你是听到他说造-反,你果然是不安分。”
苏离笑了。
2
美人如玉。
懒懒斜在美人卧榻,看美人梳妆。
看得呆了,也走神了。
一回神,美人金钗挑了殷红的胭脂,斜斜抵在眉心。
“苏离,”眼波流转,“我花见羞你当真看不上眼?”
“怎么会呢,谁不知道花家花楼花见羞,举世无双。”
美人慵懒瞥对方一眼,不再言语。
揽过一面铜镜,眉间一点朱砂痣,灼红的要流出血来。
“怎么给我印了这么个东西?”青年挑眉,“太女气了”。
美人踏步而来,抚摸他的脸,叹息,凑近的面庞眉间赫然一点朱砂痣。
青年干笑,反手握住花见羞从背后伸过来的手,以及那手中一根蓝幽幽的毒针。
“苏离,既要扮我,便好好做,莫要砸了我花见羞的招牌。”说着把自己的一套衣裙扔在床上,转身走了。
裙摆拖了长长一地,款款而行。
轻罗软缎,风华绝代。
只是难掩心中一点愤恨。
苏离心中暗自叫苦,举世无双的花见羞竟然被轻视至此,不晓得这衣服,这胭脂朱钗上又留了什么东西,希望不会太过痛苦吧。
脱掉自己身上的黑袍,整齐叠在一边。
散落发髻。
穿上女子精巧的长裙。
挽起繁复的发式。
对镜梳妆。
将刚才所见美人在自己脸上琢画出来,气质也一分分改变着。
妆成。
花见羞再开门,看见另一个自己。
轻执团扇,款款而行。一双桃花眼斜斜挑着,媚眼如丝,发黑如墨,肤白如玉。
当真,举世无双。
原本苏离洒脱不羁,有三分邪性,竟完全消弭不见,只有花楼头牌花见羞的美艳慵懒,连一分男子气都没有。
花见羞暗自惊叹,女子扮女子容易,难的是男人扮女人,心中惊叹,面上不显,只说:来了。
然后转身藏匿。
苏离扮着花见羞,斜倚卧榻,曲折的裙摆迤逦蜿蜒。
烛火盈盈,氤氲一室暧昧。
忽的一双手攀了上来,从肩膀顺着手臂下滑,反握住苏离的手,带到自己唇边,轻吻了一下。
苏离浅笑,顺势倚在身后人身上,右护法叫我好等。
方翼也不吃惊,花楼本是花家产业,花家老大不在,花家便由长女花见羞掌管,莫说自己没有隐瞒,就是瞒了,查出自己的身份,也是应该的。
嫖妓嘛,总是那些个套路,听琴赏曲,对饮小酌,纵使这被嫖的是举世无双的花见羞,纵使这嫖客是魔教里冷血无心的右护法。
方翼环着苏离,摆弄面前的桃花酥,拈了一块,含笑送入苏离口中。正温存着,檀木门被大力撞开,跌进来一个娇俏的小公子。
“花娘,你如何能这般狠心,弃我于不顾,和这不知是哪来的男人卿卿我我!”小公子唱戏般夸张的言语让两人一时无语。
干得好,花子!
花子本是花家幺女,叛逆期离家出走中,目前为丐帮弟子,但经常会来花楼帮大姐解决一些不可为外人知的事情。
就是这副天真不懂人情世故的模样,最让方翼讨厌了。苏离在心中为花子叫好。
果然,方翼还笑着,眼睛里却没了温度,瞳孔是幽深的黑。
“李公子,我这花楼做的是买卖,讲究等价交换。你这整天提着一颗摸不见看不着的真心来搅我生意可不行啊。若想得一夕欢愉,只管拿钱财来买,何必纠缠不清徒惹麻烦呢?”苏离开口帮腔,听起来毫无破绽的客套话,暗地里把右护法的死穴戳了个透。
方翼眼神彻底阴冷下来,连一个字也没施舍给这个在青楼寻真心的小公子,袖子一甩,把他震了出去。
苏离装作一惊,“右护法怎么如此鲁莽,这小公子虽步伐沉稳内息绵长,好似内功不弱,但这是李大人为爱子寻来的独特轻功功法造成的假象,这一掌,可闯祸了。”边说着示意门外的丫头查看小公子的情况。
丫头一看,再一探鼻息,惊慌失措。
方翼挑眉,抬起苏离的下颌凑过去蜻蜓点水的一吻,缠绵耳语:“给你添麻烦了。”
说罢,拎起那重伤的小公子从窗口出去了,一袭白衣如同雪白的大鸟,消失在鲜润的黑暗之中。
没看到,烛光明灭下,苏离抚着唇,笑的意味深长。
苏离拆掉发式换回男装,卸了妆,发现那点朱砂痣除不去。
“花娘,嗯?”一个眼神扫过去,淡淡的,看得花见羞心头一惊。
“属下僭越,主上。”这等重要关头自己怎就不知轻重呢,花见羞暗责自己。
苏离策划此计十余年,就算他平时不在意主从之别,重要的开端自己却在这添乱……
冷汗涔涔,连忙解了自己下的毒。
花见羞不知道,苏离的局,究竟有多大。
次日,颍川轰动。
颍川的最高行政长官李大人府邸被一把阴火烧掉了半拉,这把火放得相当有技巧,夜生活丰富、几近彻夜不眠的颍川城竟无人发觉,整府人都被人打晕,却无一人烧伤烧死,除却烧毁的府邸,并无东西丢失。此等诡异的行事风格,让人不自觉联想那魔教。
更何况,传闻李大人视若珍宝的小公子被那魔教右护法打至重伤,生死未卜。
方翼醒来后,自己已穿上囚衣躺在颍川大牢,成为阶下囚。
心神一凛,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夜色如水,方翼只懊恼教主又该借机惹事,大师傅那关,可躲不了。还是在这躲着吧。
便睡过了去,一睡不醒。
苏离摸进牢房,看着方翼昏死过去,知道花见羞的毒生效了。便不再掩饰气息,拖了他在牢里横冲直撞,惹了不少追兵。
确定追兵足够、方翼看上去也够惨后,不再迟疑,向城外掠去。
等着那,乌车白马巨剑少年赶车的,魔教教主。
她亲爱的,哥哥。
3
宝木扛着方翼跑上玉露山时候,我和千霜在比较红莲和白莲那种盆栽更适合教主的屋子。
方翼昏迷,宝木这傻小子估计跑了几百里路没停,上山就倒了地。
突然就听见大师傅沉闷的问:“苏玍呢?!”
我赶紧跳了窗子去了前院,姐姐跟了过来。
大师傅皱眉又问:“苏玍跑哪去了?”
“回大师傅,教主去给右护法报仇了。”宝木老实回答。
“哼!”大师傅瞪了宝木一眼。
宝木呆呆的不知道反应。
我在心里偷笑,看来教主又一个人溜去玩儿了。
教主自小便由大师傅照看,管得很严,不过教主实在是……很能蹦跶的主。
“千霜、无霜!”大师傅出声,庭院霎时安静。
“属下在!”
“你俩速随宝木下山,保护教主!”
“是!”
“大师傅……”宝木弱弱地叫了声。
“何事?”大师傅语气不耐。
“教主说,我若是能将右护法扛回教,就允许我和右护法比一场剑——”
我赶紧捂住宝木嘴巴,拖了他朝山下跑。
“大师傅,属下定护得教主周全。”千霜行礼,也跟上来。
大师傅额上的青筋……还在跳……
“无霜姐姐,我饿。”宝木指着包子店吞口水。
我惊异,宝木在圣教是最耐饿的家伙,居然可以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千霜也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有多久没吃饭了?”我忍不住问。
“七天,”宝木皱眉,“教主要我尽早赶回山。”
……
颍川。
千霜换了男装遮了面容。
宝木又一次很可惜的叹息:“真羡慕双生子啊,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呢。”
“麻烦。”千霜难得搭理了他。
宝木愣了愣,没预计她会答话。
我稍微有些吃惊,千霜却是没有表情,双生子的麻烦,也许是我对于她吧?
宝木满足的进食:“可是爷也羡慕哦,还说梦到过自己是双生子呢……”
我不想听,抓了一馒头塞进他嘴里:“吃吧你。”
千霜却是极淡地微微笑了笑。
“听说了吗?花楼那件事又有新进展了。”
“是说魔教的护法为了花大姐打伤了官老爷家儿子?”
“还烧了官邸?”
“不是,听我说哦,是魔教的教主呢!教主!”
“教主?!”
“教主!!”
“教……?”宝木惊叫,却是抱着脚喊痛。
千霜坐在他身边,似乎是纹丝不动。
宝木却是万分委屈望着她,千霜淡然吃菜。
那桌人却还是说得起劲,我偷听得起劲。
“据说那魔教教主本是来找花大姐麻烦呢,不知怎么的被花大姐迷住了……”
“来了几波官府的人,都被那教主阻挠了……”
“现在花大姐都不见客呢,全天都在陪那教主。”
“真有艳福……”
“花大姐可是尤物呀呢,一个两个爷们都倒在她裙下……”
宝木筷子断了,面部表情扭曲,似是很痛苦,千霜坐在他身边,仍是淡然。
“教主才不是那种人……”宝木筷子在烧鸡上戳戳戳。
我想继续偷听那边的谈话,抓了一馒头塞进他嘴里:“吃吧你。”
千霜仍然是一贯的老僧入定。
那边突然噤声了,一碗面条直直扣在谈话的那一桌,一塌糊涂。
扣面条的人戴了大斗笠,比千霜包的还要严实,看不清面容。
“真是,浪费了一桌好菜。”我轻笑。
宝木点头:“嗯。”
“你做什么!”
“欠揍啊,混蛋!”
“兄弟们,打啊!”
“打!”
“你才欠揍,你全家都欠揍!”那人声音阴冷,吐字却无比清晰。
只见他身影微闪,瞬间后,刚才嘴里还乱七八糟骂人的几人就发不出声音。
“瞬杀!”我惊叹。
宝木手中的半截筷子掉地上去了:“好厉害!”
那人慢慢地向门外走,经过我们时轻轻哼了一声。
宝木突地站起来,也不管千霜还踩着他的脚,无比兴奋地向那人说:“大侠,你好厉害!”
我头疼扶额,这小子的毛病又犯了。
千霜沉默看了我一眼,低头吃菜。
……好吧我来处理。
那人在宝木炙热的崇拜眼神下微微顿了顿。
宝木接着仍是兴奋:“我要和你决斗!”
那人周围突然嗖嗖冷风刮起来。
我赶紧将宝木拉到身后,赔笑:“这位大哥,我家小弟年幼无知,得罪之处请见谅。”
他低哼了声,右手却动了,我拉着宝木弹开,他的攻击没有跟上来。
千霜仍稳稳坐着,剑却和那人的剑撞在一起。
我立即开骂:“你还是男人吗?对女人和小孩动手!”
那人却是收了剑,低声道:“青天剑的主人,还能是小孩么?”
青天剑是宝木的兵器,宝木爱惜得紧,虽然这剑体型庞大,宝木却待它相当细致,擦拭干净,用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只在跟人比剑时才放出来透透气。
鲜少为人所知的剑,这个人却看出来了。
“哼!”
他傲慢地用鼻子出气,然后离开。
我真是憋啊……
“我真想劈了他。”我蹭到千霜身边,叹气。
“幼稚。”千霜很不赞同。
“无霜姐姐,我也觉得不能劈了他,会有很大动静。”宝木认真说。
我无语。
“还是约了他决斗比较好。”宝木还是很较真。
“看得出那人来历么?”进了客房,我和宝木赶紧问千霜。
千霜记忆力非常好,见过的人一定能记住,未见过的,观察再结合武林中人物的信息也能推测出。
“不是圣教的人。”千霜肯定回答。
“嗯!嗯!”我和宝木齐齐点头,认识了宝木的剑还如此放肆的人,圣教中没了。
“那群人议论的对象除了教主还有谁?”千霜问。
“花大姐。”宝木乖乖回答。
“不是为教主轰那群人,那是为谁?”千霜再问。
“花大姐。”宝木乖乖回答。
“也就是说,那人跟花大姐有关系。”宝木总结,又发问,“花大姐是谁?”
我微笑:在颍川,能称上花大姐的,自然只有花见羞。
“看那人不露真面,出手速度极快,能认识宝木的剑,很有可能是花家的头疼人物。”
“花见愁?”我惊愕问。
千霜点头。
“千霜姐姐,”宝木似乎思索许久才问,“年纪和教主差不多,能够挡住我驾驶的四匹马,能让右护法动弹不得,武力和教主不相上下,背着锈剑的人,是谁?”
我愣住。
千霜沉默。
宝木说的这人,教中根本就没有资料。
千霜摇头。
我急忙问:“教主和他在一起?”
“嗯,他说他叫苏离,还要和教主结拜兄弟,教主答应了。还是一起去看美人。”
“宝木你这个白痴……竟敢让教主一个人陷入危险!”
“无霜姐姐,他没有恶意啊。教主也说了。”
千霜突然出声:“没有恶意,才是最危险啊……”
4
在颍川的两日,没有见到教主。探了花楼没有发现教主的踪迹。
而周围功力深厚的人却越来越多,看似没有任何交集,却都潜伏着,等待着什么。
教主向来是江湖人士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教主虽然骨子里唯恐天下不乱,行事却极有分寸,偶尔高调也是在能妥善处理的范围内。
像这一次,却是从来未有过。
宝木说方翼中了一种奇怪的毒,也许教主是找花见羞拿解药去了。这理由也没有说不通,可深思,却有阴谋的味道。
这事,巧合太多。
换了夜行衣准备今晚再去探一探花楼,无霜和宝木两人想去但被我制止,两人闷闷地嘱咐我小心。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见极有节奏的敲门声,是圣教的暗号。
满心欢喜以为是教主现身,开门。
四大夫。
我们三个齐齐惊愕。
四大夫这个时候应该在玉露山帮方翼解毒治疗才对,为何会在此?
方翼中的毒似是花家特有之物,四大夫虽然知道解这毒的方法,但是解药分量却要随毒药变动,也就是说,得需由下毒之人解。人命关天,方翼更是右护法,四大夫也不敢轻易下手。
大师傅也在为难时候,山下却有人送来了解药。
而四大夫到颍川见我们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解药,而是因为送解药的人。
送解药的人,居然是雪走。
雪走是江湖上有些名气却又最为神秘的组织,也是迄今为止圣教掌握资料最少的组织。
仅有八字。
【雪走,组织者碧血花】
然而关于碧血花,在他创立雪走这个组织之前,资料却是极为详尽。
碧血花本名为雪走。他所创的组织便是自己的名字。
雪走长相阴柔,初出江湖总会误认为女子,他一怒在自己脸上用剑划下狰狞的十字,伤痕终是掩盖了他的秀气,也成了他的标记。据说,他自己划下的伤口是他迄今为止受到的最严重的伤。
雪走的出名在于出色的轻功和非凡的剑术。
据说他能背着百来斤的重剑在雪上疾走,没有痕迹,故名为雪走。
起初为雪走所杀的都是一些作恶多端但并不厉害的小角色,即使死得奇异悲惨,也只有大快人心。死者皆是浑身青紫,外加一个细小的伤口,出血量极少,如同微小的花朵。
直到六年前幽冥谷主以同种形式死去。
据说雪走一个人进入幽冥谷单挑幽冥谷主,幽冥谷主答应了,却败了,丢了性命。
幽冥谷主在江湖中声望极高,为人低调,是高手排名里数一数二的角色。
幽冥谷的所有弟子却被谷主禁止追杀凶手,但谷主在谷内为外人所杀,没有人能咽下这口气。
有弟子偷偷跟踪追杀,无一不是败北而回。
所有人都以为雪走那柄翡翠绿的大剑是淬了剧毒的兵器,所以才能屡战屡胜。
幽冥谷主却否定了。
雪走用内力灌入那柄大剑,击碎的是对手的血管,内劲雄厚的人自然能抵挡住。幽冥谷主内力并不弱,却仍是大片青紫布满胸腹,伤了筋脉。
当年四大夫刚好云游在那一片地,替幽冥谷主医治了三天,仍是保不了他的命。
幽冥谷主死去时只是说,孽债。
从此,雪走便有了碧血花这一特殊称号。
幽冥谷主的死在江湖上掀起了大风浪,许多人都惶恐,生怕下一个被碧血花看上的人就是自己。然而也有热血的少年被激励,比如宝木,硬是求教主弄了青天剑,天天背着巨剑练轻功,希望有一天达到在雪上行走没有痕迹的境界。
但是随着幽冥谷主死去,雪走似乎也从人间消失了,再不见他的消息。
于是有人猜测,雪走这种杀人方法是特意针对幽冥谷主的,也许是有大仇。
而幽冥谷视此事为门派的奇耻大辱,碧血花成了头号被追杀者。
三年后,教内得到密信,出现了名为“雪走”的组织,而领导的人就是碧血花。
再后来,雪走这个组织在江湖上开始出名,人员为崇拜雪走当年事迹组合起来的轻功极佳的少年。
看起来散漫的组织,却遍布了各地。
而他们所做的事,只是与轻功有关,跟镖局类似,但只传递信件和小物品,
雪走信用极高,所传递的密信或者物品必定是保险送到,而报酬却比一般镖局高十倍百倍。
纵使如此,雪走的生意奇好。
四大夫是来传达大师傅的口令的,让我们暗中保护教主并查探出是谁在设计教主,并注意朝廷的动作。
保护教主自然是我们的责任,但是跟朝廷有什么关系?
四大夫不多做停留便离去。
*
夜。
无霜翻来覆去似乎睡不好,我知道她也隐约感觉到了这些事的不对劲,不过我此时需要安静来想通一些事。
“无霜,莫吵。”我低声向她说。
无霜即刻便安静了。
碧血花并不是教中人,也从未受过教主恩惠,这解药定不是教主差他送来。再者,这解药,也不是教主弄来的,否则即使差了雪走的人,也请不动碧血花。
那么,指使碧血花的人是谁?解药的主人又是谁?
施毒的人十有八九是花见羞,当然也不排除幕后黑手,但估计与花见羞脱不了干系。
方翼并非糊涂人,博美人一笑也不至于混账至大闹官府人家,即便大闹,也不至于落入牢狱。即便落入牢狱,也不至于惊动教主亲自去营救。
当然,教主的营救是出山蹦跶的借口。
方翼自然是被人设计的,能设计圣教右护法,还闹出如此大动静,不是有求于圣教,便是要祸害圣教。教主从来容不得教众为外人欺负,想必也是要去会会这吃了豹子胆的人。
宝木说中途遇到劫了方翼出牢狱的怪人苏离,没有恶意的要与教主结拜兄弟,年纪轻轻功力深厚却名不经传,还理所当然地说要造反。
这个人突兀的出现,奇怪到反常。
教主所谓的与他结拜,该是试探他的底细。
有点冒险,不过教主向来喜欢这类事情,只要安全,随他去吧。
碧血花、花见羞、苏离,这几人应该有联系,能让归隐了的碧血花出山的,是花见羞,还是苏离?
如若是花见羞,那便没多少麻烦,可认为碧血花喜好花见羞的美色或者受过恩。
同时苏离是受了花见羞的指示。
那么便是花见羞要见教主了。花家现任当家,想要倚仗圣教势力,那便教主出先在花楼也说得通。
只是花见羞若真想借助圣教的势力,自然是越低调越隐秘越好,为何伤了右护法还要暴露教主行踪?
如果是苏离呢?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什么目的?如果是他,那碧血花和花见羞,名震江湖的两大势力,都听命于他。
他说他要反了这个国家。
荒谬的想法。
可是这个荒谬的念头闪过我头脑时,我却觉得身体发寒。
四大夫传来的口信,大师傅要我们注意朝廷那边的动静。
莫非——
不会,可能性太小。
如果是碧血花呢?
淡出江湖几年,但慕名学他的人只增不减,否则雪走也不可能发展如今日壮大。难不成这些年他都在暗中聚集人手?还与花楼联合起来了?而身份可疑的苏离只是用来混乱教主视野的?
或者还有其他门派在参与?
教主一直是各门派悬赏对象,哪个门派若能灭掉教主必定名声大噪。
白天在楼下吃饭时,整个客栈就隐约藏着几股势力,到晚上似乎更多。
果然是有阴谋么?
哼,管他是神是魔,若胆敢伤害教主,定将十倍百倍奉还!
“姐!小心!”无霜突然自床上暴起,直直往窗子飞来,我带动椅子急退。
“锵!”兵器相撞,却是宝木架住了那兵器。
来人已经没了呼吸,无霜的剑深深没入他体内,既准又狠。
我无语看他们俩。
“我睡不着。”宝木很自觉回答。
“我看他要杀姐姐,心急,不小心,就下重了手。”无霜很难为情地解释。
正常状态下,无霜是会留下这人探探口风的。可见今晚她和宝木两人真是状态不对。
“无妨。”我安抚他们两个,估计今晚不会太平,再吩咐,“既然你们两个都醒着,就都机灵点。”
然后我便去躺着了,无霜和宝木两人面面相觑。
宝木呆呆问无霜:“无霜姐姐,千霜姐姐怎么了?怎么连剑到了眼前都不避开?”
无霜没有情绪答:“她在思考,别打扰。”
宝木很是崇拜:“嗯!”
果然接下来一段时间很是热闹,无霜闲闲地吩咐宝木轻手轻脚地处理了一干可疑人物。
向宝木动手的人并不多,因为有些刚刚探过头便被他一剑给敲晕,然后拖去了隔壁他住的客房。
无霜在旁边抱怨:“这断断续续的人,来得也太多了些吧。”
宝木仍任劳任怨地扛人。
突然就听见很清冽的笑声:“宝木,还真是能干啊,真想好好调-教一番呢……”
而发声之处,原本站着的是无霜。
我一凛,急飞身往那边掠去,却被一股熟悉的力道阻拦了。
那声音又响起来:“咦,这女子也不错,是你的侍妾么,兄长?”
话音落地,屋子里的灯突然亮了。
拦住我的,是教主。
教主懒懒地回答:“不是。”
无霜刺出的剑还在手中,手腕却被那人扣住,脸色煞白,紧紧抿了嘴。
我心里一痛,忙道:“教主……”
那人又笑起来,松了手:“仔细一看,原来是双生花呢,真是羡慕得紧呢~兄长你可真是有福气。”
宝木手握着剑,少见的一脸严肃,死盯着那人。
教主一脸淡然。
“她俩是左护法。”
“她……俩?”那人微笑淡去,重复了问。
烛光摇曳,教主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人开始笑,从眼眉到嘴角,慢慢地生动起来,似乎很是满意:“我一直以为左护法是那种虬须汉或者老头子呢,却原来是如此美貌可人的姑娘。苏玍,我对兄长你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教主愉悦地笑了:“那可还真是麻烦。”
那人毫不在意地转向了宝木:“小宝木,你这崇拜的眼神我吃不消啊,真的要从了我么?”
宝木气血全部涌向脸部,他红了脸恨声说:“谁要跟你……我要与你决斗!”
“那真是可惜了啊——”他遗憾地说,“我本来打算带你去见见雪走呢,苏玍说你崇拜的对象之一就有雪走啊。”
宝木瞬间冷静下来,按捺住激动问:“你认识雪走前辈?”
那人噗的笑出声:“骗你的啦~还前辈呢——我可是比雪走更厉害呢,怎么样,跟我走了么?”
宝木又一次气血上涌:“你这个……这个……”
那人笑嘻嘻地:“正太呀,你肿么可以这么可耐捏~”
“苏离!我要跟你决斗!!”
宝木一剑劈了过去。
他飞速的闪了。
我愣了愣神,苏离,不就是宝木说的那个强大的存在么?怎么是这幅德性。
忽见他一闪,转眼便到了我身边,没有杀气恶意,我来不及退,却被他在额上印了一吻,一股冷冷的薄荷香味。
自小到大,我从未让人如此亲近,也未被人如此轻薄,怒。
在出剑之前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巴掌却落空,被他轻快地躲了过去。
他得意地笑,如偷腥的猫,该死的我居然觉得他的笑容很干净的灿烂。
“苏离,”教主突然冷冷地出声,“你玩够了没?”
“够了,”他摆手,微笑,“那我先离开了。”
他轻飘飘地出了窗,迅速地回头笑了笑:“无霜,千霜,我苏离很喜欢你们。”
教主脸色铁青,桌上的茶杯唰地出了窗。
苏离脸色微变,瞬间没了踪影。
宝木崇拜地望着教主:“爷,还是您最厉害!”
教主是宝木的头号崇拜对象。
5
退朝。
有奴才来报,太后有请。
我每日退朝都会去母后那儿坐一会,今日为何如此匆忙?
不多想赶去了。
母后气色有些憔悴,却仍是端庄富贵。
未等我行礼母后便过来牵住我,嗔道:“皇上切莫太操劳,你看你又瘦了许多。”
我微笑:“母后天天见朕,总是说朕瘦了呢。”
母后笑了笑,有丝不安。
“今日母后着急召朕过来,不知何事?”
“皇上,皇宫形式复杂,即使你贵为皇帝,也要小心。”母后看起来忧心忡忡。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母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声说:“洛贵妃的孩子,没有死。”
我大惊。
从母后那儿出来时间还早,近日天下太平,难处理之事甚少,便绕路去逸雅轩静坐。
挥退了一干奴才侍婢,只留下阿渺在边上候着。
许久未来这里,却并未有生疏感,皇宫华丽奢侈享受之地极多,我独爱这里。
此地聚集了先辈的字画,淡淡墨香,祖辈古训遗留的精髓。
“阿渺,你跟朕有了十多年吧?”思绪肆意乱飘,随口问了句。
阿渺跪了行礼,比了个手势。
皇上,十八年。
我失笑:“你起来,陪朕说说话便好。”
阿渺是天生的哑儿,自幼便跟在我身边。阿渺极其聪颖,大约是因为不能说话的原因,专注做一件事时比旁人要省时省力许多,比如武术,比如练字,比如……许多。
幼时我总羡慕其他皇子的伴读,能说会道,而善言辞的伴读总能给皇子添些脸面,耀武扬威到自然。
然而当这么些透着犀利的皇子一个一个失势或者病逝之后,我才发现我只能对着阿渺自言自语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皇宫里明争暗斗太多,再见到,我也只是轻轻地跟阿渺说害怕,阿渺只是默默地陪我练字。
后来我想,阿渺应该比我更害怕吧。
至少我的害怕能够说出来,有人听着。而阿渺,只能静静地看,静静地听,默默地承受。
再然后,我便成了皇帝。
而那些所害怕的,都慢慢消失。
我说的想找阿渺说说话,通常便是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阿渺有时候会有点儿反应,大多数时间却只是安静的站着。
我只是想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一点点而已,并不希望有人搭话,也不希望有人听见。阿渺事实上,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而已。
可是深藏在心里的话,即便对着阿渺,我也已经不会再说了。
有点困倦,我合上书,撑着手在桌上小憩,阿渺过来披了件外衫。
说是小憩,却陷入了冗长的梦境。我知道自己在梦里,却怎么也出不来而已。
还是在弥漫着冷冽香味的香樟下,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我已经模糊了年纪。
父皇整日孤寂地坐在石桌边,很大很大的酒坛,很精致的酒杯,一杯一杯不曾停。
母妃总是落寞地远远望着他,表情让我心酸。
我想,如果父皇快乐一些,母妃的脸上便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了。
即便我不喜欢父皇。
还是阳光明媚的那天,我已经能歪歪扭扭写完整的字了,拿着抄好的诗句往父皇那儿飞奔。
很快乐。
父皇那时候已经喝了不少酒,有些酒渍。
我踮着脚努力将我写了许久的书法送到他面前:“父皇,看看嘛,儿臣会写字了呢。”
父皇终于停住了酒杯,仔仔细细地审视。这样慈爱的父皇,我没见过。
转过头,我看见母妃惊异的表情,然后她哭了,愉快的幸福。
我想我一辈子都记得她这个表情。
可是父皇的下一句话让我落入了冰窟:“阿洛?是阿洛的孩子吗?”
他的声音是迷茫的,陌生的带着惊喜。
父皇终于正眼看我了,红着眼的憔悴。
我来不及害怕他便震怒了。
“你是谁!你不是阿洛!”父皇的声音冷的可怕,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趾高气扬的皇子不敢靠近父皇,他还在问我,看我仿佛看着不相干的陌生人,“孩子?不……你不是阿洛的孩子。”
他的大手掐着我的脖子,卡的死死的,我透不过气。
我想哭,却没了声音。
“皇上!”
我听到了母妃的惊呼,仓皇失措的哑了嗓子:“皇上,那是您的孩子,求您松手……”
父皇似乎没有听见:“朕的孩子?朕的孩子是公主啊……阿洛,朕的孩子呢?”
“皇上,求您了!求您放过我的孩子……”母妃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浑身发抖。
我不要母妃难受,我不要这样,我只要母妃幸福的笑啊……
“你的孩子?”父皇却还在冷笑,“阿洛的孩子呢?朕的小女儿呢……”
母妃僵住了,眼里似乎有了绝望。
我难受得快要窒息了,求生的本能在挣扎:“父皇……求您……放过儿……臣……”
卡主我脖子的手僵住了,慢慢松下来。
然后我的身子横着撞向了母妃。
之后我看不见母妃的表情,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只记得那时候阳光灿烂得刺眼,有微风吹起,那匹写了字的绢从石桌滑落,悄然无声。
我写的字只是短短的一句诗。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再然后,一直躺在母妃怀里发烧。
母亲发抖,我也发抖。
她抱着我三天三夜没有动,不停的拍我的背,不停的安慰:“皇儿莫怕,娘在这里……”
皇儿莫怕,娘亲一定护你安全……
皇儿莫怕,娘亲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即使你父皇,也不行……
皇儿,娘亲定要将陷害你的人……
睁开眼,对上阿渺心疼的眼,我涩涩的微笑,示意不要紧。
许多年了呢……还是被这该死的噩梦缠绕着。
即便娘亲已经将那香樟树连根除去,将父皇原来坐着的石桌石椅粉碎掉。
先辈的字画里有一副是父皇画的女子。
画中的女子正在舞剑,手上带了力度,面部却是柔和地微笑,灿烂到幸福。
这种表情,我多么想能出现在母妃脸上。
哼,这个冷血的男人,这一幅画,却是细腻柔和,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呢……
这幅画,母妃并未见过。
我留着它,只是想等着,母妃能有这样的表情。
阿渺忽然全身绷紧,空气肃杀起来。
清冽的笑声响起:“苏徒,请我吃饭如何?”
6
本教主是倡导和谐之人,奈何世人皆有破坏和谐之不和谐想法。
譬如背着破剑的苏离。
为了阻止他破坏大好河山的和谐,本教主便屈尊随他去,监视他。
宝木冷汗涔涔,爷,您这话,怎么就听着别扭呢?
本教主给了他一眼刀,懒懒道,别扭你就别要跟着爷混,背了方翼回玉露山,不准打尖不准进食。
宝木哀怨点头。
本教主见他可怜,便又加了句,等方翼醒了,让他和你打一架。
宝木眼里神采飞扬,立即启程。
苏离看着宝木飘逝的背影笑得灿烂,大叫,宝木好孩子,回头给你留几笼驴肉包子。
宝木疾奔的身影微滞,不知道苏离是无意还是成心。
宝木在玉露有个外号,犟驴。
本教主便随苏离去破坏和谐,当然本教主只是监视,苏离是破坏。
从花楼到皇宫,从皇宫到花楼。
苏离给本教主带来的震惊远远高于设想。
本教主自幼时受了一干长辈的偏激教育,有那么一点愤世嫉俗的愤青情绪,偶尔胡作非为一番给当今太平盛世整一点儿麻烦,让远处的九五至尊伤点儿脑细胞。
九五至尊便撺掇了一干所谓正派或者朝廷命官来缉拿消灭本教主。
然而苏离坦荡地跟我述说她的计划,硬是让本教主内伤。
敢情比起她的做法,本教主就是那小儿科。
本教主忧郁了。
很忧郁的时候苏离笑眯眯地打气,咱去找皇帝老儿蹭饭吃吧。
本教主监视她太久,甚是伤神,便应了苏离。
算起来,名为苏徒的现任皇帝该是本教主的堂弟。
大块朵颐的时候本教主回忆起似水年华。
本教主该是见过苏徒的。
这瘦弱的身板,这呆滞中有点儿凌厉的眼神,这哀怨的气场。
果然这皇帝不怎么好当呢。
真不知道苏离为何如此热衷此道。
本教主明白事理之前的记忆是模糊梦幻的,似乎总是在大的庭院里,散发冷冽香味的香樟树下,一只白胖小手指着天空硕大的鸟巢下命令,苏玍,给我弄下来!
那时候天空高远,香樟树是庭院里威严的耸立,于是乎在这树下本教主有种特渺小的错觉,便很听话地爬树去了,挨近树干才发觉自己腿短胳膊小,跟香樟树一比,渺小的可怜。
身后有童音无耻地大笑,苏玍,就冲你今天有胆量给我去弄鸟蛋,以后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定帮你得到,即便是皇帝的宝座。
再接着就是威严的男声,胡闹,苏玍下来。
苏离和苏徒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放着一桌子的美味儿不动,本教主不如他们奢侈,也不愿加入没营养的闲聊,便细细的尝试每种糕点。
幼时本教主对吃食有种偏执的喜好,而我娘亲总能满足这些无理的要求。各式各样的糕点总混合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幼时总在纠结一个问题,同样是大的庭院,同样是高大的香樟树,同样有硕大的鸟窝,同样在爬树时候,有威严的男声在呵斥,胡闹,苏玍下来。
可是接下来是温柔的娘亲安抚不知所措的短腿小胳膊,爹爹担心你呢,苏玍,不要怕。
其实本教主并不是为那呵斥而惊慌失措,而是疑惑记忆里那无耻的童音为何消失。
再后来,那温柔的女声也消失,只剩下教主爹爹的苦逼脸散发阵阵寒气。
而娘亲去的之后,又来了另一个苦逼的男人,据说是娘亲他兄长,人称花老大。
花老大从此成了本教主的师傅,武术天文地理一些乱七八糟的填鸭式教育,也亏本教主聪颖,来者不拒,无一不通,但也无一精通。
而苦逼的教主爹爹整日寒气逼人,只在娘亲墓前缓和那么一阵子。
娘亲的坟前仅有四字,洛娘之墓。
本教主一度好奇,墓碑上“XX立”该是不能少的,比如教主爹爹该添上“夫立”。
而待本教主读了一些书,会查一些资料之后,才发现没文化会被蒙蔽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说,读书无用论是不准确的,假若本教主不识字,那么这些年明明白白的假象会被本教主当成比四大夫那金针还真的真相。
洛娘是教主爹爹从皇宫掳来的,而本教主,是洛娘要求爹爹从王府掳来的。
教主爹爹未能立下的“为夫”,本该是由那死去的皇帝来立。
为了明白这么些奇怪的假象,本教主曾去皇宫翻了翻史书,未有详细记载。
民间却有这样的传说。
二十年前皇帝南下治理水患,当年最受宠的洛贵妃难产,皇帝快马加鞭也没赶上,洛贵妃和她的孩子双双离世。皇帝震怒,大力整治后宫,妃子皇子遭殃了不少。
当年温文尔雅雄韬大略的明君,终于落得了暴君名声。
后宫及朝臣抑或民间皆是惶恐,好在皇帝自此不太理朝政,整日与酒为伴。
然而,朝中却无大事,皇帝总在偶尔清醒的时间雷厉风行地整治朝政弊端。其冷酷残暴前无古人,如此,却也压制了一些骨子里想要犯上作乱之徒。
而同年,皇帝的亲兄弟,煅王府里煅王爷的王妃产下双生子,而王妃却因失血过多逝世。煅王爷哀切,终日恍惚。
三年后,王府失火,双生子失踪,半月后,失而复得一子,另一子从此没了消息。
煅王爷一蹶不振,恶疾缠身,再两年,终于去了。
而在煅王府被搜查出有谋反证据,皇帝怒,却念及兄弟之情,只是抄了王府,遣散了王府众人。
王爷世子贬为平民。
“苏离兄,这位兄弟看着很是眼熟呢?”苏徒眼望着本教主,有点儿冷意。
本教主斜睨他,并不搭话,这亲爹和亲爹是兄弟,多少有点像么……只不过本教主没你这么阴郁,这么瘦弱罢了。
苏离笑笑,却只是说:“我结拜的兄弟,袁洛,他最大的心愿是能见见皇帝,我便带他来了。”
苏徒明显不信。
这种没水准的谎话,也只有苏离自己信了,话说本教主什么时候改名叫袁洛了啊……
苏徒勉强笑了笑:“袁兄倒是好胃口。”
苏离居然很是自豪地指着我说,他是个吃货。
本教主忧郁了。
*
散了筵席,苏离借口说吃得太撑需要饭后散步,硬是跟着我晃荡了出来。
我明白她想探探本教主的底细,并没有特别需要隐瞒的,便应了。
如果说教主爹爹有种冷到死寂的气场,在这气场下没人敢大声喧哗,那么苏离就有种冷到幽默的气场。
从懵懂的宝木到机敏的无霜,再到沉着冷静的千霜,一个一个被她煞到。
或者说,调戏。
意识到自己的手下被人调-戏本教主稍微有些恼怒,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苏离你怎么可以直接对着千霜给亲上去呢。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本教主知道你是一姑娘,可是千霜并不知啊。
本教主恨声阻止没点儿自觉的苏离。再看千霜,耳际微红,眼神飘忽,这沉稳的姑娘不淡定了么?
有本教主这威严顺便迷死人的祸水在此,千霜还能被忽悠,苏离你这个祸害啊,扮成个男人都是祸害啊……
苏离随即便离开,她最后□□却让本教主通透了。
她说的喜欢无霜和千霜该是指双生子。
双生子么?
想来如果没有十多年前的意外,本教主和苏离,本是无比亲密的双生子。
从以往到现在,她想要的,本教主便会如同掏鸟蛋一样给她弄过来。
何必,再麻烦你来设计我呢?
呵。
袁洛。
给本教主取名一个洛字,是要为了和洛娘挂上关系么?
当然说起来,本教主本就是洛娘她儿子。
之前在皇宫狠闹了会,还特意在那些宫里人的尸体上,撒了些洛贵妃钟爱的樟脑粉。
苏离,你是要让本教主来承担你胡作非为的后果么?
千霜皱着眉处理那一干黑衣人,终于吞吞吐吐问道:“教主,你是不是得罪了颍川这边的地头蛇什么的?”
本教主略略思索了一会,回答:“得罪的是强龙。”
千霜仍是眉头紧锁:“颍川的强龙,不是花家么?教主近日维护花家这风头很正啊。”
本教主听着花家的名儿有点头疼,便如实相告:“是京城的强龙。”
猛的有吸气声,无霜和宝木惊愕的望着本教主。
千霜亦是顿了好一会才开腔:“京城的强龙,难道是皇上?”
本教主于是补充:“若不出意外,是皇帝和太后。”
又是猛的吸气声。
无霜终于忍不住出声:“教主你太乱来啦!怎么可以去捅那种马蜂窝,江湖不和朝廷作对啊啊啊啊!”
千霜安抚暴走了的无霜:“教主不会如此出格,难道是苏离……”
千霜后面这句话是在问我了,不出意外地见着了她眼里的杀意。
想干掉苏离的浓郁杀气。
千霜有点儿忧郁:“教主,圣教会不会有麻烦?”
我哈哈笑,拍拍她肩膀:“放心,没人能动的了圣教,即便是朝廷,也做不到。”
千霜仍是一脸担忧模样:“教主,恕属下多问一句,你为了苏离让自己陷入不利局面,可有原因?”
“若是无霜要求你做某件事,而这件事是无霜最大的心愿,你会拒绝么?”本教主反问她。
千霜毫不犹豫答道:“属下会不遗余力帮她实现。”
我微笑:“本教主也是。”
千霜一震:“可是,苏离并不是教主至亲。”
我微微叹气:“结拜也是兄弟呢。”
自从本教主答应苏离护着她,便再也没有悠闲日子。
苏离将她所谓的什么声东击西,打一枪换个地之类的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当然我并不排斥这种类似尝尽各地特产的云游。
其实本教主并不是个吃货,有哪个男人对甜食会特别热衷呢。除了假装男人的苏离。
事实上那些所谓的甜食在我吃起来都是一种味道。
我已经失去了味觉。
常尝试一些新的食品,闻它们的味儿,是为了防止嗅觉的退化。
制定了一系列计划,安排了时间,本教主和苏离在东,宝木跟了雪走在西,千霜无霜去了北方,花家俩哥儿从南方入侵,一点一点接近京城,将一些名门正派瓦解,让这些江湖上的强者慢慢崩溃。
而这些名门,苏离说,是有选择的。
我懒得管,任她打着的圣教的旗号,胡作非为。
终于,太后大寿。
天空很是晴朗,天下太平得一切喜气洋洋,是个喜庆的好日子。
7
密报说邪教的教主苏玍很不安分,惹是生非很让人火大。我拉拢或者放了暗桩的一些门派一个一个轮着被挑了场子。
而苏玍做这事时候可以从国土最东边到最西边,或者从最南边到最北边。
总是神不知鬼不觉,防不胜防。然而他的方向是明确的,从国都的最外围,慢慢蚕食,入侵到京城。
以前就撺掇了一些门派围剿魔教,但玉露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高手如云,至今未能伤其分毫。
剿灭魔教是幌子,我忌惮的是魔教前任教主曾从皇宫带走了洛妃娘娘,虽然是只是一具尸体,可后来,传说煅王爷实际上收养了洛妃的孩子,最后同样被那前教主给掳了去。
极有可能,是苏玍。
而洛妃的孩子,总是母后心神难安的源头。
母后暗地里也在打压苏玍那一帮人,联合着我的一些操控。
收效甚微。
苏玍仍是明里不露面,暗里狠下黑手。
有消息说苏玍和苏离走得近。
我宁愿相信是苏玍一个人在反我,而苏离还是护着我的。
就如同当年我说被五皇子欺负了,第二天五皇子就被黄蜂叮了一身的包,而苏离拿了个蜂窝送我玩儿。
然而母后很郑重地跟我说,苏离在帮洛娘的孩子。
原来那时候的少年已经走远,再也没回来。
我心里还是希翼着苏离还是原来那个笑得明朗的少年,可是见着眼神冰冷的袁洛之后,见着他与袁洛的亲昵之后,才真正承认,人总是会变的。
所以当苏离与袁洛联合着一起与朝廷作对,我亦不再震惊。
只是没有早些想到,袁洛真名竟是苏玍。
我最终还是没能将父皇的皇城守住,苏离威风凛凛地在一大片厮杀中远远跟我对峙。
我笔直地站着,看这天下苍生为了什么在卖命。
是朕不够贤明么?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是历代皇帝的追求,我做到了。
你为何还要反我?
苏离!
阿渺在我身旁护着,不让人接近我分毫。
大概,这世间真心待我的,只有阿渺和母后了吧。
苏离往那儿一站,有种帝王的气势,类似于父皇。
我想大概是错觉吧,他只是在帮助苏玍。
不过,犯上作乱,杀无赦。
一干御林军箭指向苏离的时候,我还是为他伤感了一会。
然后便是惊异。
原来苏离隐藏得这么深。
能将箭矢齐齐震飞的内力以及瞬间抓住大把箭矢的速度,放眼天下,能有几人?
然而苏离在江湖上却一直默默无名。
那么,这反天子的计划,是多久之前定下的?
洛娘的孩子,就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连番的箭雨终于还是让苏离有了破绽,然而他身边的人却护住了他。
那一柄通体碧绿的剑,是碧血花雪走的代号,也难怪曾经多次的示好他都无动于衷,原来他投靠了苏离。
箭矢穿透了雪走的胳膊,我听见有女子的惊呼声,即使蒙着面纱,也认出来是颍川花楼的老板娘,花见羞。
花见羞每年进皇宫献舞,因为母后认为她能舞出灵动和霸气。
那么她的舞,是不是也是蓄意的练习?
原来,很久很久以前,皇宫便被设计了么……
只不过,为何不见苏玍?
雪走中箭后,苏离淡然的脸铁青,他将那柄破剑握在手里,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张弓,剑为矢,拉弓。
剑尖却是指向我。
这一瞬间忽然狂风大作,沙石乱飞,原本晴朗的天气乌云翻滚,他乌黑的长发随风乱舞,似是疯魔。
我却能清楚看到他眼里的恨,嘲讽,和冷酷。这眼神,我忽然想起来父皇。
多相似。
相似如同父子。
利箭穿透□□的声音,我才发现自己被那眼神惊异到忘记了躲闪,却没有疼痛的感觉。
阿渺矮下身来,那柄破剑直直透过了他的胸膛,玄色衣服胸口湿了大块。
能让阿渺受伤到这个地步,苏离那一箭用了全力,而我,必定会殒命。
为何恨我至斯?!为何!
忽然有女子扑过来,狼狈而匆忙,哭得厉害直呼阿渺的名字。
这女子,是从苏离身后突然闪出,敌人。
我全力给她一掌,杀她。
听见花楼老板娘的尖叫,花子小心。
谁都别想伤害阿渺。
谁都不能伤害阿渺。
可是阿渺却踉跄着站起来,我看着自己缓慢的缓慢地一掌推出,缓慢地印在阿渺的背上。
然后我看见阿渺缓慢地转过头,为难地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反常。
我看见他慢慢地转回去,慢慢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珍爱的木雕。
我忽然明白了所有。
阿渺缓缓地颤抖着手,将木雕递给那名小巧的女子,努力地笑了笑。
羞涩,不舍。
原来她就是阿渺的花。
原来是花家的人。
那名女子俯身抱住了阿渺,阿渺微微笑,口腔溢出了血。
她握着他的手,白了骨节,无声的流泪。
我的阿渺,被我断了最后的气。
天子何其威严,万人臣服;天子何其可悲,连保护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
剑花缭乱。
我已经控制不了手中的剑,嗜血。
阿渺,我让这天下苍生为你陪葬,可好?
阿渺,我说要给你娶一门媳妇儿,你还没有成亲,不要走好不好?
阿渺,求你别再流血了,好不好!
你若是死了,我便灭了你心爱姑娘满门……
所以……
不要死啊……
我倒下去的时候,苏离终于走近我,俯视着,冷冷的眼神,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伤口居然又痛起来,撕心裂肺一般。
他俯下身来,冰冷的语调,轻轻地说,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原来如此。
难为我还极力为你开脱。
我恍惚了,幼时那明亮如星辰的眼慢慢淡去,那种冷和痛,比起幼年的我被父皇掐着脖颈,更甚。
最终只有一片白,我已经不愿意再思考什么。
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8
本教主曾问苏离为何要在太后寿诞那天行事。
苏离笑的冰冷诡异,我就是想让那几个高高在上的人知道,什么是痛苦。
晚。
本教主带了千霜无霜去了太后那院落,悄悄灭了那几个暗卫,无霜大摇大摆的易容成侍女接近了苑太后。
而接下来的事,简单易行。
无霜便又易容成了太后,千霜成了太后的贴身侍女。
苑太后惊愕不已,面皮白了几分,抖着声音怒斥:“你这是……”
无霜也是惊愕不已,面皮居然也摆了摆,抖着声音:“你这是旁门左道,哀家容不得如此羞辱,来人,将这厮拖入内屋,不准出来!”
苑太后彻底惨白了脸。
千霜评价道:“气势不够,啰嗦有余。”
无霜很扫兴地撅起嘴。
这十六七岁的表情放在苑太后这样年纪的脸上,有种毛骨悚然的恶劣。
我向来不愿与女人为恶,即便苑太后是个老女人。便请她去了内屋静坐,偶尔和她说说话。
外头有人宫女奴仆之类来传达皇帝的担忧,都被无霜轻易打发出去。
苑太后倒是镇静,我便解了她哑穴。
她果然闷不住:“皇儿……你们把皇上怎么样了?”
我微笑:“太后难道不担心自己么?”
“哀家问你皇上呢?!”她不自觉的将威严散发出来。
本教主冷笑,不说话盯着她。
苑太后气势弱了下去,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
“你可以问我问题,但本教主只挑感兴趣的回答。”
本教主真不愿为难女人。
苑太后似乎被我这话噎住,却又不好发作。
“你便是玉露山的教主吧,”她顿了顿,问,“洛娘的孩子,是你?还是苏离?”
我奇怪:“太后您最在意的问题,会是这个么?”
苑太后脸皮抖了抖。
我不待她答话,冷盯着她说:“果然当年洛娘的难产与太后您脱不了干系。”
苑太后薄唇现了些灰色,眼皮也跳了几跳。
本教主微笑,好心说了真相:“太后可记得煅王爷?民间说王爷死后还要被陷害背着黑锅呢,不知道太后可是知情?我,便是煅王爷的亲生儿子。”
苑太后迷蒙的眼望向了我,惧意加深了几分。
果然,做了太多亏心事。
太后晃了晃神后苦笑:“果然苏离才是洛娘她的孩子,怪不得,怪不得……”
我无声笑了笑。
苑太后便又绞着手指再问:“今日你这番作为,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看你如此淡然,定是有了万全之策,可否告知哀家有何作为?”
我如实相告:“苏离领着为太后您庆生的赵明玥将军和乌青峰将军,攻打皇城,立新王朝。”
苑太后之后便不再出声,悲凉寂静。
三天后,破城。
本教主将太后提出来,威严坐于殿前。
大雨倾盆,昏天暗地。
苏离从雨中慢慢走来,她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眼睛赤红,宽大的袍子猎猎作响。
而最惹眼的,是她散落了的蓝的妖冶的头发。
那蓝色的头发曾经见过,幼时在玉露山,我见过洛娘在雨中发狂,那时候,她便是蓝色到妖冶的发色。
苑太后惊恐地盯着她的头发:“原来,你是花家的人。”
苏离笑的邪魅,声音冰冷:“是呢,洛娘没有跟你说过,她也是花家的人么?”
苑太后眼里一片死寂。
苏离手里提着苏徒从不离身的头冠:“她没有跟你说过,千万不要得罪花家的人么?你看,苏徒就不听话,多悲惨……”
苑太后悲惨地嘶叫了一声,我以为她垂死挣扎,她却用匕首插向自己胸口。
但被苏离制止。
苏离的手抓着刃,鲜艳的血流的欢畅。
苑太后便蒙住了。
苏离便微微笑,声音轻柔蛊惑:“你怎么能死呢?……母后。你死了谁来给朕当太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