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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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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嘎吱”马车行在颠簸的路上,摇摇晃晃。十一坐在车厢里,抱着沉睡的男婴,闭目养神。他头晕得厉害,明明身体滚烫,却偏偏一阵阵发冷,侧腹后背的伤口一涨一涨的疼,都快麻木了。不过快了,挺过去,找到那个人,就可以结束了。
“小伙子,前头就是倾云城了。这些日子到处都查得严,老头子可不想跟那些当兵的打交道。”赶车的老汉敲敲车厢,提醒十一到了地方。
十一缓缓睁开眼,眼底清明,看不出任何异样。他稳了一下身子,小心的替婴儿拉了包裹的小被子遮住怕受风的小脑袋,这才从车里出来,声音哑得干涸:“多谢老丈。”付了车钱,十一远远的望着看来有些荒落的倾云城。
倾云城是个小城,位于景国的北部边境。最开始其实是个军镇,景国建国后边境稳定,常与北边的荒国在此互市,就多了些逐利的商人,慢慢发展之下,倒也成了一座小城。不过到底边境之地,不是胆大的也没人敢来,也就远不如内地繁华。
此时出入倾云城的人不多,却有不少执戈冠甲的士兵守着盘查来往的行人。十一不知道那些士兵在查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这样一个单身男人带着个婴儿有多么引人注意。低头看了看犹睡着未醒的孩子,十一想了想,拐进道旁的林子里。
过了一会,林子里出来一个背着背篓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男人的样貌看起来很普通,蜡黄的脸色,背篓里装着药材。低头顺目的,男人略微佝偻着腰缓慢的走向倾云城。
“站住,干什么的?”几个士兵挡住了男人的路,粗声粗气的喝问。
男人低着脑袋,声音闷闷的,似乎没见过大场面的样子:“山上采药的。听说这边有互市,药材卖给荒国的价格都比较高,就来碰碰运气。”
“哟,还挺知道做生意的!”靠在墙根底下叼着草根的校尉慢悠悠的走过来,随手在背篓里拨拉,见着都是些常见的草药,有的还新鲜,有的已经是晒干炮制完的,松松的散在背篓里,“这互市每个月就一次,这个月的刚过去,你来晚了。回去吧!”
男人低垂着头,却并不想走,只静静的说:“劳烦军爷行个方便,就算没有互市,这边的药也比别处卖的贵些。我家兄弟病着,急需用钱。”
校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男人一番,忽的一掌拍向男人胸口。
男人似乎吓了一跳,踉跄着想躲,却没闪开,那一掌就打在男人的肩膀上,“砰”的一声打了个实诚。男人退了几步才勉强站住,声音干哑的似乎有些抖:“军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坏人。”
校尉甩甩手,吐出嘴里的草根咧嘴一笑:“行了,进去吧。”
“多谢军爷。”男人松了口气,紧低着头闷着往城里走。
“要抓的是个老人带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听说还是京里的什么皇亲贵戚。”校尉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几分痞气的跟士兵们打招呼,“你们的招子都放亮点,别让可疑的人跑了!记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然而说这些的时候,校尉的眼睛瞟着的却是男人的背影。
一步,一步。男人缓慢的走在倾云城的街上。校尉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沉,如死水。倾云城他不是第一次来,虽然说不上熟悉,却也绝不陌生。他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找谁,那里就是他这段路程的终点,也将成为他生命的终点。
拐过几条街,男人绕了会圈子,确定没人跟踪,这才在一条无人的巷子里摘下背篓,拨开上面的草药,露出藏在里面的婴儿来。他本以为婴儿是睡着的,谁知道早就醒了,竟然一直没出声,只转着滚圆的大眼睛四处看着,小拳头从被子里挣出来凑在脸旁,打了个带着口水的大大的呵欠。
男人小心的把婴儿抱出来,搂在怀里。
“啊,啊!”之前明明很安静的婴儿在看见男人容貌的时候却皱起小眉头,挥舞着小拳头,一下子哭了出来,“哇!”
男人顿时慌了,急急忙忙的仔细查看,然而婴儿看起来并没有异样。按理说他下车前才刚喂过羊奶的,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饿了,可是摸着小屁股也没湿,并不是尿了。男人只能抱着摇晃想哄孩子,可惜事与愿违,越哄孩子哭得越厉害。
来倾云城的一路上,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婴儿从没像这次闹得这么厉害。哭声越来越大,连嗓子都哭哑了。男人正在束手无措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腾出一只手掀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乖,小主人不哭,是属下,十一。”十一的声音疲惫,哑得厉害,却也有着无限的温柔宠溺。
小婴儿居然真的渐渐收了声,滴溜溜的眼睛望着十一的脸,慢慢的还笑了出来,小腿使劲蹬着,像是撒娇,也像是怨怪十一怎么才出现,害他哭了那么久,还以为十一不见了。
十一的脸上难得的浮现柔和的笑意:“小主人,马上就到了。找到那个人,小主人就安全了。”十一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可是他还不能倒不能死,快了,找到那个人,把小主人交到那个人的手上,完成主人最后的遗命,他的任务就彻底结束了。
挺直的脊背,沉稳的步伐,尽管一身粗布衣裳,男人的身影看起来却依旧硬悍,分明与周围疏离。十一仰头看着面前的酒幌,破破烂烂的布片上一个狂草的“酒”字。小小的酒肆藏在陋巷,破败落拓。
十一抿抿嘴,把婴儿向上托了托,迈步走进酒肆。
酒肆里酒气熏天,却根本没客人,甚至连伙计都没有。几张瘸腿的桌子和条凳胡乱的摆着,柜台上仰躺着一个乱糟糟的酒鬼。
一脸胡子拉碴看不出模样的酒鬼连看都没看十一一眼,只顾着往嘴巴里灌酒:“要喝酒自己拿,钱丢在那边的碗里。”
十一顺着酒鬼的手指看了眼正中桌子上有着零星几枚大钱的碗,又瞧了瞧分明醉生梦死的酒鬼,不觉紧了抱着婴儿的怀抱,皱起眉,有些犹豫。
“嚏!嚏!”许是被酒气熏了,婴儿受不了的打了两个喷嚏,皱了小脸十分不乐意。然而也许是因为还在十一的怀抱里,婴儿也没哭,只是皱鼻撅嘴的表达不满。
“不喝酒就滚!”酒鬼对十一的不干不脆十分不爽,闭着眼睛呵斥。
十一却深吸一口气,垂头,直接跪在地上:“镇南王府死士十一,拜见镇军大将军!”
“咣!”一个酒坛擦着十一的耳朵砸过,摔在地上粉碎。
酒肆里酒香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