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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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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颂》的音乐发表会,事先有准备好同期录音。音乐学院作为承办方,从周韵曼、林舒和李斯年手上拿到了授权许可,制作发售这场音乐会的CD。没有音乐学院的大力支持,发表会根本不可能取得这样大的影响力,林舒当然也投桃报李地一口答应了他们提出的全部条件。
本来一切顺利,双方合作愉快。谁知林舒在国庆节后刚回到学校上课,就被成知行叫走了。
“小舒啊,你没有和你们公司谈好吗?”成知行关上办公室的门,招呼林舒坐下后,疑惑地问:“今天负责发行的小刘跑来跟我说,那个什么乐宇公司要搀和进来。说是你的所有演出和音乐作品的发行,都必须由他们公司来做。”
林舒皱眉,摇头说:“不可能。我签合同的时候,明明记得是将我演唱的歌曲唱片,包括个人以及和他人合作作品的发行制作权利委托给了他们。而音乐会的CD,显然不在‘演唱’的范畴内。乐宇没有这个权利插手。”
“那好,你尽快和公司沟通好。不然对学院内部的工作影响很大。”成知行嘱咐道。
“嗯,我会的。”林舒点头答应,实际上忧心忡忡。
林舒去学院里请了假,直接打电话叫来汪佳慧。她坐上车,向汪佳慧询问道:“你之前手上那些广告约,还剩多少在谈?”
汪佳慧虽然不知道林舒的具体打算,但她也并不是笨蛋,隐约感觉到,林舒是故意让公司知道她最近的动向。因此最近即使工作困难重重,也没有惊慌失措,她老实回答说:“还剩玉兰油的广告,一家饮料广告和一家服装广告。其他的,有一部分是条件没谈拢,还有几个是被公司拉走,给了杨妍和公司旗下的另几个艺人。”
林舒闭上眼想了一下,对汪佳慧说:“我之前让你联系的律师,现在准备好了吗?”
要解约了!汪佳慧突然兴奋起来,她立马点头说:“有!我找的这个王律师虽然不是名律师,但他已经给好几个小明星打过解约官司了,对这方面的合同了解比较多。”
“好。那些和广告商往来谈判的文字证据,你都有保留吧?上面有日期吗?”林舒再次确认。
汪佳慧拍拍她的公文包,自信满满地说:“放心,都准备好了。”
“现在送我去公司。”
再次踏入乐宇的办公楼,林舒有些感概。其实从她来公司的次数上,就能看出她早就和公司形同陌路了。她走进电梯,刚好碰上了严谷川。这位爱提携人的音乐制作人,是乐宇里最照顾她的老师。如果没有严谷川抗住压力帮林舒把关,她的第一张专辑估计还会更烂一些。林舒一直对他深怀感激。
严谷川笑容和蔼地和林舒打招呼:“林舒啊,我听老朋友说了《生之颂》,干得不错啊。等CD出来,记得送我一张。”
林舒笑笑说:“我怎么可能不送严老师呢。”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十分认真地对严谷川深鞠一躬:“这些日子以来,多谢您的照顾。感激不尽。”
严谷川吓了一跳:“突然行这么大礼做什么?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我能帮衬一把的就帮衬一把,本来就是应该的。你要是太客气就见外了。”
林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电梯到了,她带着汪佳慧走出去,回头对严谷川挥挥手:再见,严老师。
林舒敲开李雨欣的办公室大门。李雨欣一看是她,笑着说:“正好,公司给你安排了一些活动,你就过来找我了。我现在直接给你吧。”
林舒接过一沓文件,上面都是给今年夏天刚选出的《世纪明星》男歌手助阵的。从这个月一直到12月份,排的还真满。耳边李雨欣的声音传来:“7、8月份的时候你一直在《剑影魔踪》的剧组,没档期去给星男做宣传。这个月起就不要缺席了。”
林舒翻完,把这些文件收好,没有在这个上面纠缠,而是平静地问:“欣姐,我加入乐宇也有一年多了。期间公司帮我接拍了5个广告,出了一张个人专辑,一张《世纪明星》比赛VCD,一张演唱会VCD。我想知道,这些收入什么时候付给我?”
李雨欣脸上的笑容不变,驾轻就熟地解释说:“你也知道公司最近又办了一届星男选秀,资金暂时还在周转中。等过了这段时期就会到账的。你放心,公司是和你们签订了合约的,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
“我明白了。”林舒轻笑了一下,站起来告辞:“再见。”
2002年10月10日,林舒委托北京王伟律师事务所的王律师,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解除与乐宇娱乐公司的经纪合约。
本年度国内最大的一起明星解约事件拉开序幕。
林舒这方以乐宇长期拖欠演出酬金并严重违反合约规定义务,两条理由起诉。林舒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大量证据,证明乐宇确实利用职务便利,将原本计划和林舒合作的广告商抢走,给旗下其他艺人。这与合约首部的“以更好的宣传、包装、并为乙方争取更多、更好的演出机会,提高乙方在演艺界的知名度和公众形象,使甲乙双方均能从此合作关系中得到相应的社会和经济效益”原则相违背。
而乐宇则拿出一系列工作计划,证明他们确实有为林舒安排大量工作,并且以5年合同期来抗辩。
双方各有证据,僵持不下,法庭几度休庭,并私下调解。但显然并不成功。林舒是铁了心要离开乐宇自由发展。而乐宇当然不愿意放手一棵摇钱树,即使要解约也要拿到全额违约金500万。
王律师和林舒交了实底:“赔钱肯定是要赔的。虽然我们这边有举证乐宇违约,但这些证据单独看不是很有力,只是因为数量的积累,才有一定证据力度。我们只有咬紧牙关不松口,等待法院调解无效后的判决。”
林舒疲惫地揉揉鼻梁,朝被告席那边看去。这样的场合,陈广翰根本没有出席,只派出了乐宇的法律顾问,再让李雨欣在下面坐镇调度就够了。
林舒叹了口气,她也没想过一分钱不赔的,只是她才出道一年,虽然也赚了上千万,但这其中相当一部分被公司抽成了,再加上一些必要的开支,她现在根本拿不出500万。所以她才费尽心思,想要以尽量小的代价解约。她回头,小声和王律师交谈:“我理解。王律师,请尽量把违约金压到我能接受的范围。”
今天的庭审结束,林舒心情沉重地朝法院外走去。一大批记者举着相机围在门口,一看到林舒出现在台阶上,立刻疯狂拍照。林舒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背,绽放出标准的笑容。
汪佳慧正要走向台阶去开车,却被一个男人拦住。她奇怪地抬头,这个英俊得过分的男人朝下面偏偏头。
汪佳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台阶下,季阳洲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正微笑着等待台阶上的林舒。
英俊男人对汪佳慧伸手,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魏岩,是季少的经纪人。”
“你好,我叫汪佳慧。”
林舒也看到了季阳洲,她微微一愣,然后顶着闪烁的闪光灯,坦然自若地走到他身前。两人一句话没说,就大大方方在一群记者眼皮子底下,转身而去,相携坐进季阳洲的车,开出了法院。
季阳洲开着车,转头看了满脸疲惫的林舒一眼,笑着问:“感觉怎么样?案子进展顺利吗?”
“不怎么样?我感觉心很累。”林舒困惑而迷茫地说:“我总觉得,我好像哪里做错了。这跟我想要的不一样。”
季阳洲脸上笑意更浓。他当然知道林舒为什么困惑,但他并不打算点破。很多道理人人懂,可非要自己头破血流去闯一闯,才会真切体会到其中的含义。其实林舒能这么快察觉到不对,已经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什么也没说,趁着红灯亮了,随手拣出一张CD放进音响里。如同水银泻地的钢琴声响起,连季阳洲都愣了一下。“这是斯年?”林舒回头好奇地问。
“是啊。”季阳洲若无其事地点头,漫不经心地说:“听了他的演奏,对他的作品产生了兴趣,特意买了两张碟来听。”
“哦。”林舒答应了一声,又转头望着车窗外发呆。
季阳洲悄悄松了口气。
车拐了个弯,开进林舒家的小区,季阳洲放缓车速在林荫小道上行驶。林舒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前方,忽然发现在她家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徘徊。她惊讶地喊:“停车!”
季阳洲立刻刹住,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舒定定地看着那个人,脸色逐渐苍白:“那是我奶奶。”
季阳洲看着林舒不说话,他大致猜到了。
林舒镇定下来,慢慢说:“没事,估计是来要钱的。”
林舒打开车门,就要下车。季阳洲拉住她的手。林舒回头诧异地望着他。
“我教你个办法。”季阳洲微微一笑,很从容地说:“不要一次给完。卡住她的要求,一个月一个月地给。”
林舒低下头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走到家门前。林奶奶本来还在到处张望,看到林舒,脸上先是一喜,又极力板住脸,拿出她身为奶奶的气势,斜着眼,双手搭在身前,等着林舒主动问好。
林舒没有在意她的举动,只是简单招呼道:“奶奶,先进屋再说。”
林奶奶跟在林舒身后,一路瞄着家里的装饰,还偷偷看几眼后面进来的季阳洲。很快她心里有了计较。
林舒把林奶奶迎进门,倒了杯水过来,她直接开门见山毫不客气地问:“奶奶,是谁把你接到北京来的?”
林奶奶哼唧了一下,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是个什么公司,说是要我到北京来。只要按照他们教我的,说你的坏话,就给我一大笔钱。嗨,当我是傻子啊,我孙女既然成了大明星,我不跟着我孙女享福,还帮他们这些外人?我就偷偷从宾馆跑出来了。”
林舒和季阳洲对视一眼,都已经明白,必然是乐宇把林舒的奶奶从乡下挖出来的。
林舒低下头,心里涌起一股怒火。林舒和奶奶没怎么相处过,但她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奶奶出现,都会对她们母女怨声载道。因为林舒的爸爸和妈妈当年一起出车祸,最后关头全靠林建国猛打方向盘,把自己那边迎上了飞驰而来的汽车,周韵曼才活下来。所以这么多年了,林奶奶一直认为是林舒的妈妈害死了她“在首都工作,有大出息的儿子”。
幸好妈妈目前不在北京。林舒慢慢松开紧握的手,问林奶奶:“他们答应给你多少钱?”
林奶奶犹豫了一会儿,比了个手势:“十万。不,是二十万!对,是二十万。”
林舒点头,说:“好。我每年给您十万。别急,我不会一次给您太多钱的。这也是为了您好是不是。要是大伯对您哭个穷,您还能不给他。等您手上没有钱了,大伯母又该对您横鼻子竖眼睛了。”
林奶奶想起彪悍泼辣的大儿媳妇,立马点头:“唉,你大伯母一点也不孝顺。”
“是啊。”林舒笑眯眯地说:“所以我一年给您十万。您手上握着钱,谁对您孝顺您就给谁。这样您过得多舒服。”
林奶奶幻想了一下老太君的生活,乐呵呵地答应了。至于经常被她挂在嘴边的“扫把星二儿媳妇”,也就是林舒她妈妈,她提也没再提一句。
林舒在楼上客房给林奶奶安顿好。要不是林奶奶在上京之前,机灵地随身带了一张和林舒的合影,她也进不来这个小区。即使这样,她找到这里也累得够呛,倒头就睡。
林舒关上房门,回到楼下的客厅。季阳洲还没走,他站起来静静地看着林舒。
林舒勉强对他扯了个笑脸,走过去坐下:“我现在很后悔。如果直接爽快地赔了全额违约金就好了。这样也不会扯出这么多糟心事来。”
季阳洲笑着坐到她旁边,温柔地注视着林舒。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做错了。”林舒疲惫地捂住额头,靠向沙发:“我忘记了,我一开始想离开乐宇,只是因为我觉得不开心。结果我现在一门心思,都花在如何少赔一点钱上面。其实,就算我赔了500万又怎么样。”
林舒忽然看向季阳洲,眼神认真到极点:“卖掉房子和车子,我未必凑不出来。大不了就是从头开始嘛。不会比我当初入行时更艰难。你跟我说过,哪里赚不到这20万。放在今天的我身上,也是一样的:哪里赚不到这500万。我为了这个,去挖空心思,预设陷阱,四处奔走,把自己折腾得疲惫不堪。真的不值得,有这样的精力,我为什么不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太耀眼了!季阳洲注视着林舒神采飞扬的脸,忽然倾身过去,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唇上一片柔软炽热。
在猝不及防的黑暗中,林舒怔怔地向后倒去。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到将她整个人燃烧成灰。他的体温,他的重量,从未像这一刻鲜明。
她能听到他的喘息,也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渐渐交织在一起。她徒劳地随着他沉浮,犹如溺水中的人一般,仓惶地试图抓住身下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他的手顺着她的背而下,准确地找到她的,然后扣住,十指紧紧相握。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林舒躺在沙发上,眼前仍然漆黑一片。她茫然地摸索着眼睛上覆盖的这只手。
“不,不要睁开眼睛。”季阳洲轻笑着再度俯下身,在林舒耳边说。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垂上,迅速泛起桃花的色泽。
客厅里安静下来,时钟发出“咔嚓”声。
好一会儿,季阳洲松开手。林舒的目光渐渐找回焦距,慌张地坐起来,怀里忽然被塞进一个文件夹。她顺手翻开,只看了一眼,就再也顾不得害羞,迅速地往后翻。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季阳洲问:“这是为什么?”
“我本来不打算拿出来。因为这是你必须自己面对的事情。”季阳洲再度恢复成温和无害的样子,一派优雅地坐好,仿佛刚才那个侵略性十足的男人不是他一样:“可是,听了你说的话,我觉得现在给你也无妨。”
他注视林舒,目光温柔又欣喜:“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也说不出你刚才那段话。你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