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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死于威尼斯?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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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一种很神秘的动物,他们总是能够隐隐感到危险或是幸福的到来,可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爱上另一个人的具体时刻是什么,究竟从哪里算起才是爱情,究竟从哪里算起才是不爱了。我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尽头了,那我的爱情呢?会跟着我的生命一起结束的吧。可是,你说,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的,绝对不会,所以,你要我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你交给我的一切,你的心,你的灵魂,你的生命。我常常对你说,哥,我觉得好后悔遇到你啊。你就会笑笑,说,是吗?我怎么觉得遇到你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呢。
我说,哥,你就不会去见见别的女人,或许,你会再爱上别人的。
你皱着眉头,啧啧舌头,算了吧,重新爱上一个人太麻烦了,我只爱你就好了。
你总是这样,不愿意放弃,不愿意回头,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所有人都以为你待在我身边只是因为我是你妹妹,苏妈妈一直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在乎我。她一直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归结为那年夏天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你对我的补偿,她常常感慨说,你在苏爸爸去世之后忽然变得有人情味儿了,她也问了我在威尼斯的日子,她问我,你哥哥是怎么找到你的?他怎么会知道你在那里?我说,因为我们一起读过一本书,死于威尼斯,他知道我喜欢那个地方。
还真是奇怪,你一向是不爱跟人说这么多话的,怎么愿意跟你哥哥讲那么多?苏妈妈一边整理我的行李一边问我,我趴在枕头上看窗外,易然哥不在,你刚刚从外面进来,已经是初秋了,你穿着灰色的毛衣,宽松的裤子,我认得你脚上那双鞋,是我们一起买的,两年前的圣诞假期,你想约我出去可是找不到任何理由,于是你问我,厄,晴晴,能跟我一起去买双鞋吗?为什么?我当时对着电脑敲论文,头发乱糟糟,眼镜滑在鼻梁上,从镜片后面看你,那样子,你说,活像教导处主任。你当时挠着头想出了一个理由,你说,因为家里只有你一个人,苏易然去咖啡店了,你苏妈妈去。。。。哦,去教堂了。
嗯?我探着身子往外看了看,好吧,可是,我能就这么出去吗?我指了指自己,两天没洗澡了,衣服也是皱巴巴的,可是实在是不想把自己收拾一番了。你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可以接受。于是那天我戴着毛线帽,戴着眼镜,裹着刚刚从衣柜里拿出来还带着潮味儿的毛呢大衣,跟着你去了商业街,当时我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论文的内容,甚至当你拿着鞋子问我哪双比较好的时候,我随便指了一下,红色的吗?你睁着眼睛,你是认真的的吗?
哦?我回过神,从中世纪的文学当中跳回到你面前,把你手上的两只鞋子又看了看,说实话,我对你的审美能力一直持怀疑态度,我皱着眉头从鞋架上跳了一双瓦灰色的反皮毛鞋子,就这双吧。
哦,好。你没有试,回过头跟服务员说了尺码之后,把信用卡给了对方然后就转过身,刚准备跟我说话,我就已经看见了在窗外跟我招手的易然哥,他提前下班,经过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我们。所以,那天我们一起开车回家,我坐在车后座上,易然哥一直在跟你讲咖啡馆的事情,明年的打算,以后的发展,可你没有认真听,因为你一直都在后视镜里盯着我看,有几次差点闯了红灯。易然哥笑话你车技直线下降,我完全游离于你们的谈话之外,那时候,对我而言,你们是我的哥哥们,是大人,而我,是个不被人注意的孩子,想着我的论文,想着学习小组里的Mike今天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发短信问我心情怎么样,这是每天的例行程序,Sue给我发了短信,印证了我的猜想。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Mike每次都要这么好脾气的被同一个小组的其他人欺负,每次都是把所有的任务压给他,做出来的报告又被一堆人嫌弃,真是头疼。
我还记得你当时听见我叹气就问了我,易然哥说我又在多愁伤感,杞人忧天,我没有理你们,总觉得你们不想了解我的事情,也许,你们永远也不会了解。
第二天的网上就出现了狗仔队偷拍你的照片,也有我,但是因为距离太远,画面中只能看到个子高高的你,面孔模糊但是能看出是在微笑,那个报道的标题是,苏易然地下女友曝光。易然哥看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就笑疯了,他抱着平板电脑到我房间里,坏坏地笑,呜。。。。于夏晴,你出名了哎,苏易杨新女友曝光,据悉,这个神秘的女子在苏易杨休假期间一直陪同左右。。。你看,他们还评论你们俩年纪不搭哎,还有还有,他们说你长得。。。
我推开了易然哥,哥,你很烦啊,我要看书,你出去好不好?易然哥一边往外走一边念,长相清秀,身材削瘦,穿衣邋遢。。。哈哈哈哈哈。。。。
尽管最后你的经纪人澄清过说偷拍的镜头中的女孩子是你的妹妹,可你每次出席记者会的时候只要有人问到这个问题你都会回避,这也然很多人起了疑心,既然是妹妹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承认?你的经纪人急红了眼睛你也不愿意当面解释,于是,他没办法,只好发了一个公开的声明,说,苏易杨先生不愿意谈及任何私人事宜。后来,你跟我说,那次的偷拍是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喜欢的,其实你看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些窃喜,还真是希望就这么宣告世人,苏易杨有了女朋友。
晴晴?想什么呢?苏妈妈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在,她提着我的衣服说,我把这个带回家去,然后下午和你易然哥一起过来,给你带些干净的衣服,上午就让你易杨哥陪着你好吗?
好。我没回头,疼痛的身体已经麻木了,精神也已经麻木了,所有人说的所有话在我听来都是一样的,要吃饭吗?要输血吗?要等等吗?放心,会有希望的。好,好,都可以。
苏妈妈走了之后你才走过来,拉过椅子坐在了我面前。
嘿,你轻声问好,我抬起头,你在微笑,那么好看。
嘿,我也向你问好,你摸摸我的脸,慢慢地把我抱了起来,放在自己怀里,熟悉的味道,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我以为你真的把我给忘记了。你说。
只是忘记了一会儿而已。
那就再也别忘记了。
好,永远也不再忘记........我感觉不到疼痛,只因为你在这里,抱我在怀里,那么小心,像是会摔碎的玻璃杯。
晴晴,你看见苏易杨,了,吗......易然哥推门进来,看到了你正抱着我,他的话顿了几顿,像是卡壳的老唱片,发出杂音之后彻底停了下来。
你抬起眼看了易然哥一下,随即轻轻地放下了我,我觉得不好意思,干脆转过了头。易然哥放下了手里的纸袋子,几个苹果从袋子里面滚落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苏易杨,我们能谈一下吗?他的脸上有着诡异的笑容,食指敲在桌面上,眉毛一高一低,我见过那副表情,他在压制自己的怒火。
你跟着他走出去的时候替我整理了头发,在额上轻吻了一下,我很快回来,你说。
可你们俩都没回来,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十点的时候护士过来查房,是位年轻的女士,她认得我,进房间的时候她很诧异,alone?她问我,我勉强笑笑,她替我关了灯,重新查看了一遍仪器,我问她,什么时候我能出院。她只是摇摇头,现在当然不行咯,等你身体好一点才可以啊。我知道,她对所有病人都这样说,尤其是那些命不久矣的,有时候,谎话比现实更加残酷。
那天晚上我基本没睡,一直想着你,想着易然哥,想着你们会说些什么。昏昏沉沉中又不断地想起那些在威尼斯的日子,奇怪的是,那些日子里你都不在,只有我一个人走在夕阳西沉的河边,微风吹起,水波荡漾。我想回去,不想再被困在这个小玻璃房子里,每天都有人像观察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来观察我,他们谈论我的病情,机械地念出一连串我听不懂的术语,苏妈妈要在不同的同意书上签字,回答不同的问题,补交各种费用。人的一生都要被困在各种各样的牢笼里,而其中最可怕的牢笼就是人群,陌生的人群。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窗外的天空蓝到化不开,我看了一眼墙上的表,九点钟,以前的这个时刻我都会从家里出去到街角的List餐厅喝杯凤梨绿茶,然后坐在餐馆的最里面的位置看会儿书,抬起头看着橱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庆幸自己是自由而年轻的,凤梨的甜味融化在口腔里之后便是绿茶的苦涩,甜与苦就这么轻易的在一秒钟之内转化,融汇,消失了。此刻,九点钟,我躺在这里,等着死亡到来,曾经那么喜欢的时刻现在却被痛苦淹没。
护士进来检查了我的身体之后就离开了,你还是没有出现,易然哥也没有,苏妈妈也是。我看到了苏妈妈没有带走的我的几件衣服就搭在沙发上,我突然想,也许我可以就这么溜出去,没有人会发现的。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在病房里走了几步之后我倒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我还是能够走路的,慢慢的就好,心里高兴过后又是一阵好笑,竟然沦落到了这步田地。穿上九分裤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瘦了这么多,皮带已经勒到最后一个孔之后去了,以前合身的黄色T恤和灰色针织衫现在像布袋一样套在身上,我站在卫生间里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把你忘在衣架上的毛线帽套在了头上,穿戴整齐,又一次打量自己的时候,莫名地,想起了十二岁的时候,那也许是我一生中最胖的时候了,那时候易然哥总是嘲笑我的脸,他说像包子,而且是超大号包子。每次我都假装自己不在乎,可是每天早上洗漱的时候都要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使劲拍拍脸蛋,叹口气。现在,没有这样的烦恼了,也许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