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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镜湖念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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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赤练正研究着秦的王室风俗,见青蕊神色恍惚的提了几包药从客栈外进来。
近几日,天气颇好,整个咸阳城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温暖轻灵的气息。
“师傅。”赤练见青蕊径自上了楼,并未看见大厅里的她,疑惑的唤了一声。
青蕊闻声恍然回身,见赤练正在楼下的厅中用餐,也不下楼,眼神示意赤练上去。
“出什么事了?”赤练随青蕊入了客房,就见青蕊往门外四处探了探,才把门从里面锁上。
“太安静了。”青蕊看着她放在桌上抓来的药草,面上满是疑惑。
赤练也望着那草药,双唇轻合,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眸光凝注,单手搭在冷硬的木桌上,专注着外界的声音,仿佛这样,可以听清全城的动静。
“既然秦王发现有人潜入了秦王宫且又未被抓住,城中或多或少该有些动静。”青蕊顿了顿继续道,“早上我刻意注意了,城中与往常一样,没有告示,也没有侍卫巡视盘查。”
赤练食指抵着额头,微闭双目,也想不明白,但觉得事情不可能就这样简单的过去了,“先去看看白凤,昨日的伤,不知道他自己处理的怎么样了。”
“笃,笃~”
青蕊敲了几下门,屋中无人应声,随即看向赤练,赤练娥眉微蹙,抬手直接把门推开了。
门一打开,屋中传来浓厚的血腥气息,阳光透过菱花格子木窗的空隙照射进来,遇光的地方看得见空气里飞舞的细小尘埃。满桌的布条还同昨日晚上他们离开时一样,除了上面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几乎是原封原样未被人动过。
“白凤?”赤练心中一紧,屋中没有白凤的人影,床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根本就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难道他带伤离开了,去哪里了呢?
赤练此时深思有些迷蒙,这时的白凤,她真猜不到他应该在哪里,至少卫庄大人,她知道他是和盖聂决斗去了,但是白凤呢,在她那一世的这个年华里,他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或者说,她根本就未发现过他,直到……
“白凤,白凤!”
赤练吃惊,目光随青蕊焦急的声音望向桌下,未被无双完全撕成条状的布胡乱的裹在了白凤的腰间,血迹已从厚厚的布中渗透出来,白凤深紫色的长发也失了往日光泽,三散乱乱的贴在木地板上,薄唇紧抿,唇上毫无血色,显然失血过多。
青蕊见赤练过来,起身往旁边挪去。
“白凤?”赤练轻声唤他,向来灵敏的白凤却此刻毫无反应。
赤练碰上他的手,只觉得冷的沁骨。
“公主,他?”青蕊随即一声莫名的叹息。
赤练抬眸,轻轻阖上眼睑,瞬又睁开,手指转而摸向他的脉搏,微松了一口气,坚定道:“放心,他不是命薄的人。”
“昨日不让我们包扎,还以为不是大事,没曾想伤的这么重。”青蕊看着白凤年轻俊秀的脸,微微叹息,“你们都是坚强倔强的孩子。”
赤练嘴角不可察觉的露出一丝笑意,瞬间散去。
孩子?
她早已忘记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了。
不过白凤,赤练将他轻轻扶起,掌中用力,覆上他的后背,缓缓移动,探测着他此时的状况。
青蕊见赤练眉心越蹙越紧,心中跟着慌张,又不好打搅,只得着急的等待着。
终于,赤练睁开眼,示意青蕊过来一起把白凤抬到了床上。
整个过程,白凤无丝毫反应,在赤练的印象中,白凤都是来去如风,潇洒不羁的,从不曾像此刻这样任人摆弄。
“怎么样?”
赤练理着袖子,平静道:“这大概就是咸阳城为什么如此安静的原因。”
“因为知道潜入者根本就没有机会活命……”青蕊悲伤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白凤,那么年轻倔强的生命,那么优秀的少年,一生真就如此终结了么?
“我帮他包扎下吧。”青蕊配着药,扑在布条上,心中不忍,细心的替白凤处理着伤口。
赤练坐在一旁看着,托腮思考:“他受的不是普通刀刃带来的伤……”
青蕊剪去白凤贴紧身体的里衣,并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只有细细密密的一些小伤处,这样的伤怎么会血流不止呢?
赤练的话很快就解开了她的疑惑。
“他根本就不是被利器所伤,阴阳术以气伤人,以咒伤人,不见深伤,只中招者方能感觉伤入肺腑,皆非一般药物能治。”
“难道?”青蕊见赤练神色平静,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公主这样的表情,兴许还有办法。
办法是有,赤练起身,透过窗户望向虚浮的远处:“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试试。”
“何处?”
“镜湖医庄。”
水色烟波,青翠山峰绕湖绵延,温暖的日光照在清澈平静的湖面,波光粼粼耀眼。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一处蓬船前停下。
“好了,就到这里了。”赤练转身掀开车帘,明媚的阳光打在白凤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白皙寻不到一丝生命的痕迹。
镜湖医庄就在这湖中的某一处岛上,赤练抬手遮住直射下来的阳光,湖水绕山,山中有湖,在这样强烈的阳光下,远处却是迷雾缭绕,不辨南北。
在来的路上已经询问过附近村民,镜湖医庄的念端生性古怪,生为医者,却订立了三不救的规矩,且一般人也无法进入镜湖医庄,唯通过渡口摆渡人的带领指引,才可找到正确方向。
赤练并非不知镜湖医庄的去路,项氏一族带着盖聂和天明前往镜湖医庄请端木蓉为盖聂疗伤那次,他们就已经摸清了这个医庄的地形。想起那次,也还多亏了白凤的鸟羽符和谍刺鸟,才让任务变得轻松。
只是,这一次与上次不同,若贸然出现,定会引起猜疑。
赤练下了马车,朝渡口的蓬船走去。
蓬船一端,一位披着蓑笠的老人临湖而坐,腰间却挂着一把短剑。
赤练记得,那一次潜入镜湖医庄,门前木质的牌子上写着:【秦国的人不救 ;因争强好胜比剑受伤的人不救 ;姓盖的不救】。
看来,这镜湖医庄的主人是既讨厌用剑的人,亦讨厌秦人。
好在,白凤以羽刃为武,且非秦人,只是这船家,照说应是与这镜湖医庄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怎么也会随身携带着剑呢?
赤练不解,不过也没多大兴趣。
“这位船家。”赤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礼貌,这一点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我朋友受了重伤,可否带我朋友去医庄寻救治?”
“姑娘年纪轻轻,竟一身戾气。”
那位船家缓缓起身,斗笠遮住了他的脸,只看得见麦色的下巴和淡红的薄唇,而他的声音,分明只是一个中年人,并非老者。
赤练诧异,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看他走路的姿态和脚步的缓重,应是练武之人,而他腰间的剑,剑柄镶深蓝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剑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十分贵气。
难道镜湖医庄的接引人还是个用剑高手?
赤练心中警惕平添几分,那人却越过她直接向马车走去,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又放下。
“还请先生带我与朋友前往医庄寻医。”赤练来到他身后站立,再次请求。
“你们与阴阳家有什么关系?”中年人对赤练的话充耳未闻,挑了一块赶紧的石块坐下,仍是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远处的群山。
赤练闻言不禁心中赞叹,这人就只看了一眼,甚至连伤口都未曾查探,就猜到了是阴阳家所为!
“并无关系。”赤练简单回答。
“若是别人便罢,你二人一个满身灵气,一个满身戾气,阴阳家岂会无故伤你们。”
“姑娘,可否结了车钱我先回去。”赶车的车夫衣袖擦着汗,日头正中,也的确有些热了。
赤练眉头一皱,思及方才中年人所言,心中一动,微笑着给了车夫钱币并吩咐道:“还请这位小哥帮忙扶下。”
此地除了靠在岸边的蓬船,并无其他落脚处,车上的人是个病人,自然不能露天的将人搁在地上,车夫掂着沉甸甸的钱币,高兴道:“好嘞!”
“小心些,也不知还能不能救的好。”赤练说着,语气不免有些酸。
车夫见这样一个貌美较弱女子,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据说镜湖医庄的念端医师可是位神医,只要能去了镜湖医庄的,没有她治不好的疑难杂症。”
“不过,那要首先能找到镜湖医庄。”车夫摸着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忙摆手道,“像姑娘和这位公子这样贵气的人,定是能去的,这样年纪轻轻的谁会忍心啊。”
说罢车夫又细细的打量了躺倒在车上的白凤,的确是个好看的人呢。
“借小哥吉言。”赤练低着头弯着眉眼不深不浅的笑着,看起来就像个盼着哥哥醒来的天真小姑娘。”
“先生,能帮下忙吗?”赤练试图看清中年人斗笠下的脸,试了几次却是徒劳。
“哎……”
一丝不可察的微微叹息在几人周身飘来,车夫正欲伸手去抬白凤的身体,他的身体却似羽毛一样,轻轻飘了起来。
赤练惊诧的望向中年人,只见他宽大墨黑的袍袖中露出一只白皙的食指,指尖轻轻往右一偏,白凤的身体就如他手中的扯线木偶,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飘入船舱。
“也许,他的确不该就这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