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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武当派掌门的寄托;赵不凡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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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武当派掌门的寄托
我镇静凝望武当派掌门张华德。
老人含笑抚须。
我恭敬回答:“是俞师叔在弟子年幼之际带弟子上的武当山,当时是六岁,之后弟子十一岁时候被师父收为武当派入室弟子。如今弟子已是一十八岁。是十二年,师父,弟子受武当派的恩惠总计十二年了。”
张华德闻言一声叹息。
他上前一步,宽厚手掌轻拍我的肩膀,感慨:“师父还记得,小小年纪的不凡就是带着一张相对孩子而言过于稳重的表情上了这武当山。师父一看这小脸的严肃表情就心疼,这哪里有铄金、恒儿、聂人的表情轻松可爱?”
他摇头,“不凡现在也是啊,严肃端正的样子呐。”
然后好一阵端详,“师父一直担心这样的六弟子会找上怎样的女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张华德一脸想象“自己的六弟子会找上哪种女孩子”的表情。
我以为眼前的老人根本没有为人师表的自觉。
可是平心而论,我哪有勇气让隐晦的心事曝光?
遑论那见不得光的爱恋。
当我沉默以对,张华德继续,“不凡做事是有自己的风格,既不会给人添麻烦,又有能力完成自己分内的事务,基本上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但是啊——”夸赞的口气染上忧愁。
“知道吗?”他先问道。
“提议把丁豆和不凡安排在一个卧房,想出这主意的人,是铄金。不凡知道吗?”
【我并没有在意过这种事。】
【很多时候觉得怎样都无所谓。】
【因为明白从一开始自己就要一个人。】
“铄金是最关心你的人。”
“默默地关心着,比起我这个做师父的,我知道他很在意你。”
“‘丁豆很活泼,很热情,很多话,可以没有忌惮地把其他人不能讲的话全部讲出来。安排丁豆和赵师弟放在一起,我相信,赵师弟会被这份热情感动。’铄金当初是这么说的。”
我埋下视线,终于失去了和张华德对视的勇气。
眼眶很热。
我觉得自己的心,这时跳动得难受。
为什么有满足感?还有落泪的冲动。
就听张华德沉重叹气。
“你这孩子打小就独来独往,也不知道在自己周围的视线有多少。”
“先不说做你小尾巴的铄金,一直跟了你直到下山历练,就是周黛和婉仪两丫头,她们也没少做些事引起你的注意,结果你一无所觉。等到你现在这样,师父心里总担心,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觉得兴趣?”
我的兴趣……
“年轻人就应该活得朝气蓬勃。师父是年纪大了,最近常常为你们几个担忧。”
“一边要担心铄金行走江湖被人欺负,你也知道他为人坦率,性情豪爽;一边担心聂人一入江湖就大开杀戒,光看他这几年眉间的煞气大增就不能放心安睡;更要担心恒儿和婉仪,都是心高气傲的孩子,一点不能忍气吞声,这一下山两人能不滋事生非?”
“免不了啊……”
“很多原因抓着师父不让他们几个下山。可是师父还得放他们走。”
“雏鹰最后能展翅高飞,需要的不是温柔和体贴。”
“不凡,师父担心你、和担心他们不一样。师父说过你这孩子性子安静、懂事,总是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大概现在是个机会吧。”
我怔怔瞅着张华德,老人眼里是一派温和。
他说:“师父放心你下山。”
“下山?”我茫然不解。
“就是下山。不凡替师父照顾好他们。”
【为什么?】
我想,大概我的疑惑传达给了对方。就看到张华德神情慎重。
他习惯性沉思时抚弄长须,一边向我说明:“师父觉得啊,尽管不凡现在习惯了一个人,但是,人总要在一个团体里处着。挟带勇气直面孤独……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做得到内心强大。当你放心把自己的后背交付给同伴,这时建立的友谊能让你活得自在和开心。”
“‘师父,弟子下山结交了一位推心置腹的朋友。’”
“‘师父原谅,花兄以前是人人唾骂的恶人,’”
“‘可现在花兄是弃暗从明的好人。弟子和花兄是一见如故,弟子也知道花心的为人。’”
“师父不是老顽固。铄金的事虽说师父心里还有些顾忌,但是不会阻止他。”
“做人师父的,说什么都应该给自己的徒弟信任。可不去阻止的另一部分原因,是——‘师父,如果赵师弟有一位坦言心思的朋友……弟子恳求师父放赵师弟下山……’——来自你大师兄对你的期盼。他希望你像个普通人,不要把自己藏在石头里,让周围的人即便伸出援手也只是摸到石头的硬壳子。”
“不凡,难道现在了还不肯往前踏出一步?”
【我为什么不知道这些关心?】
【究竟我在沉溺自己世界的时候,错过了多少?】
“铄金希望你可以和其他师兄弟一样,拥有自己的梦想,师父又何尝不是?”
“师父也明白,这武当山上,你是不会再有改变。与其是一尘不变地守着日子到老,不凡,下山去吧。”
“也帮师父照看这群让人操碎心的徒弟们。”
28.赵不凡下山
大殿谈话结束后回到自己的卧房,一个人发呆,然后无知无觉。
但是一回神,却发现自己的行为已有动作。
我愣怔打量臂弯里的包袱,潜意识里它催促我下山。
然而可惜,先前因为陶铄金为我付出的关怀而陡然升起的热情,在我足够清醒后冷却。我不由质疑自己此时的行为。
一半的心意促使我下山帮助陶铄金,不论我的本领如何。
另一半的心,它则叫嚣着要我看清眼前的时局,不要做鸡蛋碰骨头的傻事。
就在今天,清早,我怎么能忘了自己的决心、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早早下定的决心?
它要我做一只鸵鸟。
【没有人不恐惧死亡的降临。】
可是我的双手,依旧抓牢包袱,没有放松。
忐忑和矛盾,心绪难平。
我皱眉辩解,实在是师命难为。
然后又一遍尝试说服自己,我只是奉师命下山做事。
包袱一角泄露里面换洗的衣物,我慢慢打开,眼底是一双崭新的黑面鞋靴,还有些瓶瓶罐罐的金创药和解毒丸。
抬头望向窗外,现在是太阳当头照的中午。
才发现,从我离开大殿到回自己房间打点行装,一天的时间还剩下大把。
我突然把包袱甩在肩上,有些愤然。
前面是武当派,后面是朱瞻基。
一个是民,一个是兵。
一个是情,一个是义。
对于夹在这中间的我,不论是要对不起哪一方,都让我不能安生。
“大不了下山后什么都不做!”我对自己说。
这一天,有谁知道武当派的六弟子赵不凡下山?
因为时间挑选在大伙用饭时候,也便没人会目送我远去的背影。
我安静拉远自己与守山弟子间的距离,后者自然不会多嘴过问我的行踪,然后我一个人,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
在还算宽敞的山路踩上别人的脚印子,接着想象那人的心情。
开心吗?还是说难过?
可是我现在想象力匮乏,不能体味出这两种情绪外的其他来牵动人心。
有满山的树争相拥入眼中。不同品种的树,好在葱郁茂盛。
耳中有唧唧喳喳的鸟叫声,看小鸟都有一副翅膀;不意外有树上的虫子在坑吃树叶、嗜咬树身。
脑中由此产生一条简单的生物链:鸟吃虫,虫吃树,树提供鸟栖息地。但是最后一项或许错误。
若再添“蛇吃鸟,人吃蛇,”然而该由什么生物吃人?而树又该吃些什么呢?
阳光自上而下的光线打造出耀眼的花斑,它让树叶带上漂亮的嫩绿色。
我站定,忽然想到食人草。于是上述生物链就此圆满。
有风吹来,我带着解答成功后的愉悦心情,深吸口气,顿时鼻间盈满山间的清新。
一脚踩定,复一脚。
我渐渐离开树林子。身后,是屹立在山腰的武当派。
眼前绿草地笔直通往山下的城镇,偶尔有一两间竹屋坐落于此。
春天,意味万物的复苏。冬眠的蛇、青蛙、熊,沉睡中的种子、草根、花骨朵,还有飞入屋檐筑巢的燕子……
我抿紧双唇,绷紧脸,据武伯埋怨,这时的我表情总冷些。
我然后敛起眉头,心里打算下山后就以这严谨的表情,以不变应万变。
加上目前的一身布衣布裤,任谁一看,只当我是哪家的小子出门串亲戚。
行走江湖,“低调”二字可谓至理真言,我相信不给自己找麻烦的明智之人都这般想法。
天山,云朵仿佛草原上奔跑的羊群。
我勒紧肩上的包袱加大步伐,目标是山下的集镇。
这个世界没有黄药师留给我武功秘笈,不会出现段誉留下的六脉神剑,抑或萧峰的降龙十八掌,更不会蹦出一个白发魔女拐走武当派弟子卓一航……
这个世界,它只留给我一个前朝遗腹子的身份——
——赵卓尔。
二十一世纪的我,是人生才起步的少年,可在这里,我的人生一开始就已经结束。
十八年。它让我痴心妄想,以为十八岁的自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看到爸爸、妈妈,继续上学。
十八年后,我的自欺欺人告诉了我,我再回不去那个遥远的世界。
【可笑我,竟然以为这辈子的自己会在上辈子的“死去”日死去。】
现在,那早早抛弃的十八年的责任已经过于沉重,当它再一次压上我的肩头,又一次让我畏缩。
于是,为了生存,我还能做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