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2光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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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三看着天守阁外辽远的天空，远处山峦之上正浮过几朵白云。沉默了许久，道三终于说道：“如今美浓的处境堪忧啊！”上户彩说道：“好在有光秀大人斡旋，眼下浅井家不会与我们为敌，而朝仓家大概只想守住基业，不会对外用兵。”道三说道：“在这乱世中能守住基业已经很不容易了。说道朝仓家与浅井家，这两家世代同盟，如果我们能与他们和睦，美浓暂时不会有覆灭的危险，但是人心难测啊，难保日后两家不会联手侵吞美浓。”
“这次只要能击溃信秀，稳住局势，美浓也算度过了一个难关吧。”上户彩犹豫着说道。归蝶对这些军国大事不感兴趣，就到旁边的桌案上翻阅唐诗书册，恰好翻阅到王维十九岁时所写的一首乐府诗《桃源行》，就低声吟诵起来：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忽值人。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
归蝶不经意间抬头，见父亲和上户彩正在盯着自己看，有些拘谨，就合上诗卷，说道：“你们看我干嘛？”上户彩微笑着说：“归蝶又在想着自己的桃花源了。”道三意味深长的说：“桃源仙境谁不想啊，只是这世上根本寻不到。”归蝶当即反驳道三：“女儿不同意爹爹的看法，出云仙山就是世间的桃花源嘛！”道三不以为然：“区区一处孤岛又算什么仙山？出云国境内难道就没有杀伐屠戮吗？这个天下早已非昔日之天下了。”说得归蝶哑口无言。
侍女前来禀报：“老爷，光秀大人要见老爷。” 道三起身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光秀，让他先到议事堂等候，我一会儿就下去见他。”侍女领命退去。道三走向更衣室，上户彩随即起身，对归蝶说：“归蝶继续读书吧，我要忙了。”归蝶笑嘻嘻的说道：“我要去见表哥，最近几天表哥太忙，都没有时间陪我了。”上户彩打趣她：“这么着急去见你的表哥，难道他的脸上长着花吗？”归蝶红着脸语无伦次的说道：“表哥的脸比花还好看呢。”说着就让侍女陪伴着走下天守阁。
上户彩随道三进了更衣室，她把更衣室的门拉上，又打开窗子，让暖融融的阳光斜映进来。更衣室正面墙壁上悬挂着从大明朝舶来的一幅青绿山水画，青绿山水旁边有几幅仕女画和花鸟画。斜映的阳光从窗口投进来，照映在这几幅图画上，为它们平添了一丝朦胧的色彩。青绿山水前放置着一面大镜子，上户彩就在镜子前为道三更衣。她将道三身上那件绣着兰花的便服取下，为他换上平时穿的正装，然后轻轻为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两人挨得很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热气息。上户彩偎在道三身上，瞥眼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两人显得亲密无间。
道三轻轻抚摸着上户彩的手，悠悠说道：“阿彩，你跟着我已有十年了吧。”上户彩双臂拥着道三，伏在他耳畔低语：“整整十年。”“光阴似箭，想不到一转眼就是十年。”道三禁不住感慨无限。“是啊，这十年间，属下目睹大人经历了太多的辛酸苦楚。令属下感到欣慰的是，属下能够一直陪伴在大人左右，与大人一起承受着这一切。”
“如果这些年没有与尾张发生战争，美浓的山河该会沉浸在多么美妙的宁静中啊！如果当初我选择继续辅佐土岐赖艺，而非取而代之，也许我会觉得轻松许多吧。”道三想起美浓与尾张的战争在很大程度上是因自己驱逐家主而引起的，一时之间陷入沉默。“在这件事上，属下不敢妄议，不过属下对大人的忠诚之心丝毫不会改变。”上户彩虽然对道三驱逐家主土岐赖艺一事有些看法，但出于对道三当年救命之恩的报答而甘愿听命于他。原来上户彩出身甲贺流，在十年前执行任务时遭到仇家追杀逃到稻叶山，险些丧命，幸亏道三伸出援手将她救下，上户彩对道三心存感激之情。后来，上户彩脱离甲贺流组织，留在了道三左右，陪伴着他度过了十年光阴。
“属下蒙大人援手才死里逃生，属下的这条命就是大人的。十年前属下问大人为什么救我，大人说是因为我不肯放弃生命的眼神。从那以后，属下就选择要为了大人而坚强的活着。”上户彩说到动情处轻轻吻了一下道三。“能有你的陪伴，我感到很欣慰，自从绫子过世之后，能够让我真正体会到人生快乐的人大概就只有你和归蝶了。”道三语气悲凉。
“这样的话大人就把属下视为最亲近的人吧，属下会竭尽全力守护大人的一切。”已经三十多岁的上户彩眉宇之间风韵无限，身上散发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她那幽深的双眸中隐隐透着一股坚韧的气息，令道三看到她就觉得心安。然而，甲贺流出身的上户彩所修习的忍术须戒绝人世情欲，道三又对死去的绫子念念不忘，因此两人虽然长相厮守，终未及乱。
道三抚着上户彩的手，说道：“你这双手如果生在别的女人身上，一定温软滑腻，而身为忍者，长年握刀握剑，手上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上户彩轻声说：“如果属下为了让这双手温软滑腻而放弃一直在做的事情，大人恐怕就不会喜欢了吧。”“还是你了解我的心思，我就喜欢你这种坚韧的性格，你这双手正是助我守护美浓的至宝啊。”道三毫不隐瞒他对上户彩的欣赏之情。“主人言重了。”上户彩对眼前这个比自己年长十岁的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依赖感，听到他的夸赞，她甜甜的笑了。
道三换好衣服后与上户彩一起来到天守阁下的议事堂。明智光秀已经在议事堂中与归蝶言笑晏晏，聊了片刻，见道三来了，赶紧起身行礼。道三让上户彩带着归蝶到旁边的屏风后面回避，他与光秀面对面坐下，问道：“光秀，今日见我有什么事情？”光秀回答：“属下想请示大人分兵到美浓边境筑城，以遏制织田家的侵犯。”道三说道：“如今美浓与尾张已经僵持不下，如果在两国交界处筑城，可能会再次挑起战端。我原本也想在美浓边境筑城，但是生怕因此引来非议，让人说我要图谋对外扩张，因而筑城一事迟迟未决。”光秀说道：“即便我方忍让，织田信秀野心勃勃，仍不会轻易放弃出兵美浓的企图。”道三说道：“你说得很对，信秀又打算出兵攻打我们呢。”光秀说道：“他打算什么时候出兵？”道三说道：“刚才接到探子回报说信秀要在秋日出兵。”“现在是春末，信秀秋日出兵的话，期间隔着一个夏天，用好几个月的时间来准备，看来信秀下了很大的决心啊！”“也许信秀会利用漫长的夏日派遣刺客前来行刺我，一旦我被刺客杀死，美浓国局势不稳，他就会趁机出兵，这一战可能会无比残酷。”光秀一时无语。
退避到屏风后面的上户彩缓缓走出，跪坐在道三旁边，说道：“以属下看，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我们可以趁对方没有出兵的时候派人前往清洲城制造混乱，只要对方军心不稳，就不会轻易攻打美浓了。”光秀附和道：“此计可行，可是谁能担当此任呢？”上户彩看着光秀，说道：“如果秀满同意的话，他去就很合适。”光秀想了想，说道：“等过几天他返回美浓，我会劝他前往清洲城。”道三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色，说道：“秀满肯出手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归蝶在屏风后面忍耐不住，蹑手蹑脚的溜到光秀身侧。道三挥手让归蝶到上户彩旁边坐下，对她说：“你不要乱动，爹正在跟光秀商讨大事。”上户彩连忙与归蝶又退到了屏风后面。道三说道：“其实我早已经无心再跟信秀争斗下去，两国断断续续争战了十几年，虚耗了太多国力，再争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能迫使信秀放弃出兵才是上策，然而要想达到这个目标实在太难了。”
“大人似乎很久前就有意与信秀结盟了。”光秀试探着说道。道三苦笑着说：“被你看出来了，我正有这种打算，可是信秀似乎受到了某种鼓动，非要跟我同归于尽不可，他明明知道出兵美浓不会收到期望的结果，还是一意孤行啊！”“大人既然打算与尾张结盟，臣下就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光秀略一沉吟，说道：“美浓虽然物阜民丰，但是经年争战所耗国力甚巨，如今美浓四面环敌，浅井家与朝仓家虽然暂时不会进犯美浓，但是甲斐的武田信玄早已对美浓虎视眈眈，驻守岩村城的远山景任大人为此时时提防着武田家的动向。如今若能与尾张和解罢兵最好，若不能和解，就必须给对方致命一击，尽快瓦解信秀吞并美浓的野心。”
道三点了点头，说道：“景任是该时时留意武田家，岩村城扼守住甲斐通往美浓的道路，万万不可失去。我感觉到驻守在福岛城的武田大将木曾义康大概早就想攻克岩村城，然后长驱直入美浓吧。”光秀说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结束与织田家的战争。”
“我最近考虑到也许可以通过与织田家联姻成为同盟，不过联姻一事可能要推迟到我们将信秀击败之后。”道三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美浓与尾张两国联姻？”光秀心中一颤，有些惧怕这个决定。道三看出了光秀的心思，苦笑着说：“这样做也是迫于无奈啊！前几日探子说甲骏相三国结盟，武田义信迎娶了今川义元之女，双方成了亲家，这样以来，甲斐的信玄就不会再往东海扩张，而东海的义元日后也就只能向尾张扩张了。尾张与美浓两国唇亡齿寒，一旦尾张被今川义元吞并，我们就不得不同时与武田信玄和今川义元为敌。”
“因此大人为了美浓就打算与织田家联姻吗？”光秀谨慎的询问着道三。道三低声说道：“信秀的儿子信长似乎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啊。”光秀几乎窒息，紧张万分的问：“大人决定让谁嫁到尾张去呢？”道三说道：“义龙已经长大，如果她不任性刁钻的话，倒也合适。”光秀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内心仍忐忑不安，说道：“大人对义龙表妹晓以利害，也许她会同意。”道三摇摇头，叹息道：“如果她能体谅到我的苦衷就好了。”
归蝶在屏风后听到父亲与表哥的谈话，心里也是紧张不已，鼓足勇气附在上户彩耳边问道：“彩姐姐，爹爹要打算让我嫁到尾张吗？”上户彩不置可否，低声回答：“这就要看你姐姐的意思了。”归蝶登时陷入了一片深深地迷茫中。上户彩安慰道：“不要担心，这只是你父亲的想法，未必会去做，也许织田家最后被我们击败，向我们俯首称臣，那时就不用你们姐妹屈尊下嫁了。”归蝶喃喃说道：“听父亲说话的口气，似乎那个叫信长的年轻人很厉害。”上户彩嫣然一笑，抚着归蝶的脸颊，说道：“据说那个信长跟你姐姐一样强横无礼呢！”归蝶笑道：“那就让姐姐嫁给她好了，他们两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道三和光秀已经听到屏风后这两个人的窃窃私语，道三皱了皱眉头，对光秀说道：“与织田家联姻这个打算我想了许久，觉得非此无以笼络住织田家，要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仅仅能守住美浓，而一味死守下去，最后只能会被别人慢慢蚕食掉。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对外扩张。单凭一己之力对外扩张远远不足，我们必须与他人结盟，乱世中功名利禄有如浮云，大概只有用血缘亲情维系的盟约才能长久一些吧。”光秀无以回答。
归蝶听道三所说显然联姻结盟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无可更改了，就想从屏风后冲出来当着父亲的面问个清楚，却被上户彩一把拉住，低声劝道：“归蝶，你爹爹正在跟光秀谈论家国大事，可不许出去捣乱。” 归蝶挣脱不开，索性耍起赖来，用手去挠上户彩的腋窝，被上户彩轻轻把她两只手夹住。归蝶动弹不得，挣得满脸通红，不得不向上户彩求饶：“彩姐姐，归蝶听你的话不出去捣乱就是了，别用胳膊夹着我的手啊。”上户彩就松开了。
道三听到女儿在屏风后面嘀咕，有些不高兴，厉声说：“归蝶，爹在跟光秀谈论事情，你难道不知道应有的礼数吗？你躲在屏风后面嘀咕些什么？”归蝶从屏风后跑出来，凑到道三跟前，满脸委屈的说道：“爹爹一定要跟织田家联姻，是不是要把女儿嫁到尾张国？”道三脸色凝重，不能作答。“爹爹，女儿只想问明白，如果两家必须联姻，是不是一定要女儿嫁到织田家？”归蝶这句话正说中了光秀的心事，他紧张的攥着拳头，静静等着道三给一个明确的回答。道三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叹息一声，说道：“有时候为了大局着想，就不得不牺牲个人的幸福。两家联姻这件事现在还不能确定下来，要过一段时间再另行决定。”光秀和归蝶显然都对道三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感到不满意，脸上阴晴不定，思绪纷乱如麻。
上户彩见气氛沉闷，赶紧解围，说道：“今日天气不错，稻叶山上春花烂漫，大家为何不到山中观赏美景呢？”道三呵呵笑道：“你这一提醒我倒也有出行踏春的想法了，不知道光秀有没有闲暇，大家结伴前往。”光秀微笑道：“光秀求之不得。”道三说道：“那好，我们稍加准备，马上出发。”他们出了议事堂，迎面碰见施施然走来的义龙。义龙笑靥如花，冲着光秀说道：“表哥，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呢？”光秀笑着回到：“我们正要一起到稻叶山上观赏春日的山景呢。”义龙随即说道：“真是个好主意，我这几日闷在屋子里觉得很是无聊，既然你们想观赏山色，我正好随你们前往。”说着就走上前挽住光秀的手臂，依偎在他的肩头上。光秀不好意思拒绝，只得任由她依偎着。归蝶见义龙如此挑衅自己，心中不由得有气，愤愤的低下了头。
他们在一队侍从的跟随下出了内城，沿着山路走上稻叶山。山谷中野花幽香，清泉澄澈，蝴蝶在花丛中起舞，清风在草丛中穿梭，白云朵朵，飘在淡远的空中，炊烟袅袅，浮在远处山村的上面。在稻叶山上眺望山下处处分布的山村，好一派祥和宁静的田园风景！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02光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