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参修炼了》太白宰

1、挖到你了

　　古老头住在古家村一个破烂的瓦房里。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古老头原来姓李，年轻的时候入了坠，跟到古家村来。

　　他老婆是村里有名的赛金花，家里也算有几亩田地的富农，作姑娘那阵子没少践踏过少男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迷了心窍跟了又穷又心酸且大字不识一个的古老头，以至于成亲后一直和娘家的关系不甚亲和。这桩婚事当时成了古家村茶余饭后的话茬子被津津乐道了一阵子。不过天大地大，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淡了。

　　古小姐由大姑娘变成了老太婆，古老头由小心酸变成了老心酸。

　　为什么说老心酸呢因为这一对夫妇没有子女，年轻的时候娘家还能时不时接济着，老来无子老来愁，老夫妻两个相依为命靠卖蒸糕度日，磕磕绊绊也居然安全混到夕阳红的年纪。

　　可是你要是人就不能不死，就算这是一篇并存了妖魔鬼怪仙的奇幻文，但是对一个年事已大的配角来说，作者是会毫不留情的赐予她一死。

　　此时躺在破床上的古老太还没挂，拖泥带水的不肯西去。古老头心急如焚的翻箱倒柜找铜板给老伴买药。看着手里的几个零钱，古老头沟壑难平的一张老脸更心酸了。他将老伴的被子掖掖好，摸摸她苍白的头发和灰黑的老人斑，说，老婆子，我去山上捡些柴回头给你带甜枣，你一个人要乖哈，我马上家来。被窝里的古老太咕哝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古老头叮嘱了邻居帮忙偶尔照看一下老太，就背个篓子上山了。

　　以前老太身体好的时候，他们都是买干柴，山上的柴潮，烟大。自从老太婆病了，诊费药钱开销一笔笔的激增，吃穿用度他是能省则省，柴钱也扣下来当医药费。他早起在家里一边做蒸糕一边熬药抽空还要服侍老伴，糕做好了只能摆在门前卖，好在街坊邻居看他们可怜，也都来光顾，蒸糕卖完还剩一点时间就去山上捡点柴火，运气好的话还能采点菌菇当晚餐。

　　他为了早点回去，入山入的都不深。时值夏天，他很盼望山上的落叶的底下会埋着蛇蜕蝉蜕，好与药铺子的老板兑换古老太的汤药。正想着美事，手中拾来的柴棍子便在老树的树干和盘根错节的树根之间撸了起来。也是他时来运转，不期然的居然真的捅到一个硬块。古老头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他怕万一捅到的不是蛇蜕而是蛇本尊，到时候没捡着便宜却把自己报销了。

　　轻轻调开掩盖在上面的杂物，竟然空空如也。老头叹了一口气，想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娶了老太婆可能把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这边正垂头丧气呢，却见方才那一方空空如也的松土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往前蠕动。老头的心脏热烈而欢腾的跳了几下，他想，可能是穿山甲。他们村后山没有发现过穿山甲的先例，但是这款浑身是宝的贵重动物他是知道的。如果能逮到，倒是能给目前的生活状态缓一缓劲。挽起袖子轻手轻脚的跟上在地下穿行的宝贝，古老头大字不识一个的脑袋飞速的转了几圈，决定飞扑过去压住它，不压死也得弄个半残，总之不能让它跑了。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他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当身子压上去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亏了。胸口下面细长型的宝贝不是穿山甲该有的体积和轮廓。古老头有点恼火，大部分是不甘心。那东西还想要逃，上面被顶死了，横向不能逃脱，便一拱一拱的想要往下逃窜，还没深入多远，被古老头三下五除二的刨了出来。

　　古老头抓着灰扑扑细长细长的一节树根，捂在胸口，此时，老泪纵横。
　　“山参，山参——”古老头一边跑一边喊：“是山参哩！”

　　古老头一直不算有智商的人，回家的路上他一路想着这支参能换几吊钱，在臆想中支配着换来的钱可以买多少药，多少米，多少菜……

　　就在他快要踏进药材铺的档口，一个始料不及的念头窜进他脑海。

　　他摸着细长的山参，自言自语：不知道这支参能不能救回老太婆的命喃。

　　等他从药铺子赶回家，临近家门口便发现邻居站在门外。他有点感动加安慰，连忙赶过去大手握住对方，感激的慰问：“辛苦了。”

　　“老头，”被握住的那人开口：“你是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老太下晚坚持不住走了，唉，临终把你当成我了，说了一会子胡话。你去看他最后一眼，好好殓了吧。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忙尽管招呼。”

　　古老头一时懵了，没反应过来对方什么意思。等那人走了老远进了自己家门，老头脸上下雨似的控制不住哗哗滚着泪，一步一冲的奔进屋子里。

　　老太婆，今个我运气好，在山上挖到个山参。自从我娶了你，没有碰上这么个好运气。我这辈子赶上最好的事就是遇上你了。今个我运气好，六十年来第二次交好运。可我不应该交上这个好运，我把你给赔进去了。

　　他在老伴的遗体前呢喃着总结了他这一生的时运问题，并且重复纠结“今天我运气是好还是不好”，乐此不疲。

　　后半夜还在那纠结，忽然房门一推，外面进来一个人。

　　古老头视线落在那人身上，愣了一愣。

　　“翠花？”

　　古老太的大名叫古翠花。

　　古翠花齐头整脸的，是二十来岁时候大姑娘的样子。

　　“老头，今天你挖到个山参吧赶紧放了。哪儿来的放哪儿去。记住了啊！”

　　古老头张了张嘴巴想问什么，古翠花已经闪进夜色中。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一看旁边老伴的身体，狠掐了一把大腿肉，不疼。

　　古老头愣神的档口，房门吱嘎一声又响了。古翠花急急乎乎的闯进来道：

　　“还有，赶紧把人葬了，再放就臭了。天热。”

　　说完再次迅速消失在房门外。

　　古老头摸了摸老太的僵硬的脸，“老太婆，你是不放心我给我托梦来了吧！”

　　一大清早古老头已经把老伴的遗体擦洗干净换上最干净的一身衣服鞋袜。用准备买药的钱买了两口薄棺材和丧葬用品。后山上挖了一个坑，将老伴入殓。摆了白食，烧了纸钱。安排妥当了再赶回家去梳洗了一番。他是做好打算跟老伴一起走的，所以买棺材的时候也给自己备了一份。等他将自己弄干净了往坑里一躺，一了百了，也算完满。洗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大腿上青紫了一块，像是被人掐的，苦想了一阵，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个伤痕，索性将死的人了，也就不去管他。

　　笃笃笃，柴扉轻敲。

　　澡盆里的古老头赶紧穿上衣服去开门。门外站的是给古老太看病的大夫，这个大夫心底慈善，知道他家连凑出药费也吃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挂帐就医。

　　“古老汉，听说你们家那位昨天走了？”

　　老头点一点头，鼻子又有点酸了。“大夫，谢谢你允许我一直欠着诊费。我，我，我卖力蒸糕，一定把钱给您还上。”

　　“我就是来看看你，没有其他意思。你别多想了。”大夫有点尴尬，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有来讨债的意思，反而放了几个铜板做丧葬的随礼。

　　老实巴交的古老头既然给了大夫还钱的承诺，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了。便满屋子找出能吃的来祭五脏庙，可巧一眼就发现了灶台上之前挖出来的人参。

　　他握着人参自言自语：“人参啊人参，我本来要用你救老婆子的命的，谁知道她先走了。家里欠着诊经，如果把你卖给药铺子也能把钱还上。可是老婆子托梦给我了，让我放了你。她年轻的时候就心善，见着野猫野狗都要喂一喂的，临走了还这么善良。老天爷怎么舍得把她收走了呢！”

　　古老头将山参带到后山上，埋在发现它的树根下。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只见盖在山参上面的那层浅土忽然动了动，再动了动，没过多久那根山参已经遁地而走，没有了一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