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桃花》凌草夏

2、花 盛

　　“小女子桃夭，相公走夜路不小心跌落山崖，是小女子救了相公。这是奴家老父，桃理。”
　　那是蛟唯一一次在桃夭面前展露的人形——还不是本相，只是配合桃夭扮作她的老父亲。如果再给蛟一次机会，他一定愿意以人形本相陪同桃夭去山下吃桃酥，喝清茶。
　　那天夜里，那个书生的失足坠落改变了一切。
　　像无数坊间流传的故事一样，桃夭成为广大痴情女妖的一员，为了自己所中意的如意郎君奉献一切。
　　“这么说，相公是进京赶考的路上因为遭遇盗贼，身无分文，所以才赶夜路希望早日到达京城投靠亲戚吗？相公真是糊涂了，再赶也不能在晚上走根本不熟悉的山路啊，若不是小女子我及时发现，相公恐怕再也到达不了京城了……你看我这嘴胡说八道什么……相公大可不必多虑，待你伤好之后，我和爹爹自然会送你上京，定能让相公赶上！并高中状元！”
　　桃夭的话像龙泉溪的泉水一样打开就止不住了。
　　虽然时日不多，可等到重新出发，送那男子进京赶考的时候，桃夭和他却已是形影不离。
　　这一切，蛟都看在眼里，每看一眼，心中就落寞一分。
　　在那之前，蛟对人毫无了解，桃夭好歹还接触过山下乡民，而自己……人？不明白。人的感情？那更不明白。
　　而此时，蛟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她叫到自己的时候就停下来，她让自己留下来的时候，自己就毫无他意地留下来。

　　她会是谁呢？我真蠢，居然只知道她叫桃瑶瑶，其他的一切都不知道。
　　“哥！你想什么呢？你春游回来就老魂不守舍的，怎么啦？被桃花勾魂了？”
　　“不……是桃瑶瑶……”
　　“桃夭？什么啊……你在念诗么？好了，我给你说一件新鲜事，我们班今天来了一个转校生，居然是混血儿吔！黑眼睛，高鼻梁，明显的西方人轮廓，亚麻色头发，整体看上去要多帅多帅！又酷酷的，不爱说话，简直把我们全校女生的目光都吸引了……”明显一脸花痴样。
　　“所以你也沦陷了。”很快恢复正常，迅速一脸坏笑地问道。
　　“什么啊……帅哥嘛……人人都可以花痴啊……哈哈，对了，四月我们两个学校之间不是有联谊会吗？你来我们学校，要是我那时候和他熟悉了，我就把他介绍给你。”充满了期盼的样子。
　　“有多帅？比你哥还帅？”假装生气逗她。
　　“好啦！一样帅啦！”敏敏当然明白这个死哥哥的脾性。
　　去学校的路上，他想，转校生？难道桃瑶瑶也是转校生？所以我从来没有在学校看到过她？所以那帮学校的“包打听”也不清楚她是谁？
　　一路胡思乱想，机械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把教科书从书桌里面随手抽出来，就坐在那里继续发愣，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唉，你犯病了啊？”同桌狠狠地敲了他一下。
　　“怎么了啊？！”还沉溺在幻想中，忽然被拉出来，很是不高兴。
　　“你书拿错了，是语文课，你拿数学书，而且还倒着放，居然还能看得那么入神，简直是天才啊……哈哈，我看是我们的明明大帅哥春天到了，魂不守舍了……对了，今天有个大新闻你知道不？我们班要来一个新转校生，据说清纯可爱又无知——我是说从前沿部队传回来的消息说，那女孩子简直像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还有，居然她的爸爸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男人，差点没有把我们的班主任电晕。”
　　正在滔滔不绝散播八卦的某人完全听不到铃声大作，更没有感知到语文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已经走进了教室，后面还跟了一个如他描述那样的无知少女。
　　“桃瑶瑶！”李明明同学全然不顾周围的情景，大声喊了出来。
　　班主任脸色刷的变了，大声吼道：“李明明！注意形象！你们一桌！下课之后到办公室去一趟！”然后班主任按捺住怒火，转身和蔼可亲地对着桃瑶瑶笑笑，“下面，有请我们的新同学——桃瑶瑶为大家做一个自我介绍。”

　　“瑶瑶，你要小心，山下的世界我没有管理的权力，据我所知，城里有许多和现在的一样化身为人混迹人间的同类。当然，我并不是说里面都是坏人没有好人，而是说有些人的恶意是没有缘由的，你首先要注意时刻保护自己。”
　　蛟特意来接瑶瑶放学回家——毕竟那房子是今天才确定在哪里的。路上蛟像平时的瑶瑶一样罗嗦，交待了很多事情。
　　“你会土遁，有事就跑回山里找我，你知道我是山灵，不能离开山太久，对山外的事情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够关注。我每周会下山来陪你一会，当然，你每周都得回山上，你修成人形并不久，每个月盈之日都得回你的本身去，不然会形神涣散，你的外形就无法控制住。”
　　蛟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套房子，好在学校就在山脚，也不算太远。
　　“这个是钥匙，开门用的，就这样，看到没，门就会打开。钥匙你得保存好，不然掉了就比较麻烦。进门要把门关上，最好反锁，不认识的人，或者说根本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这样就反锁了。这个是灯光按钮，那边是正常人家的家具，那是电视，你看过的，我想基本你能搞懂。这边是厨房和厕所，我想应该用不到。记住，你不能吃太多固体食物。不过你每天洗澡倒是不错的主意，水不要太热，别用人类的那些洗浴用品……”蛟带着瑶瑶回家，一点点把房间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讲给她听，“这是你房间，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在床上躺着睡觉。实际变成人之后，生活习性基本上和真正的人没有什么区别。那边是衣柜，有很多适合你的衣服，记住一套衣服不能连续穿两天，毕竟你是一个高中女孩子。我想想……”
　　不知不觉，蛟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完了。上了一天学，经历了一天的新鲜事，兴奋无比的桃瑶瑶觉得额头一阵阵发紧，好在能够全部记下，现在有点痴呆地拧着眉头看着蛟，苦苦消化刚才和今天的一切。
　　“好了，我得回山里。我总觉得最近山里不大对，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下山了吗？蛟摇摇头，从来都把自己当作她的监护人而已，她不是桃夭，只是桃夭留下来的一个分身。

　　回到山里，四处万籁俱寂，还真的不习惯没有那丫头的日子。平时这时候她一定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不断在自己耳边唠叨畅想。
　　那只小金毛老鼠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山上消失了，怕是受不了自己政策吧？
　　连唯一能够有点意思的事情都没有了，那想些什么打发时间呢？
　　那时候就不应该送走桃夭。
　　“蛟，我明日就要陪相公进京赶考了，你就不要去了，你留下来做山灵。”她说着，从体内分泌出了一颗琥珀，那琥珀翠绿翠绿，中间的绿色仿佛有生命一般闪耀发光，“这是山灵之魄，我给你……”
　　蛟不说话，默默接受了那块琥珀。霎那间，一股暖洋洋的气息灌进了奇经八脉，仿佛打通了自己和这座山之间的联系，冥冥中，龙泉山范围之内的事都尽收眼底。
　　“它接受你了。你会是一个比我称职的山灵，这颗琥珀有我以及之前历代山灵的灵气和记忆，能够应付所有的事情……蛟，明天我就跟相公走了，你要常常想起我，为我祝福。”
　　可惜的是，那颗琥珀并没有在最后教会蛟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等到再见到桃夭时，一切都物是人非。

　　“明，我给你变一个魔术，看好咯！”瑶瑶学着电视里的魔术师那样装模做样地舞动了一番，把自己芊芊玉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然后忽地一翻，一大捧花瓣出现在她手里。她淘气地把花撒出来，稀稀拉拉地掉了一地，大多都落到了李明明身上。瑶瑶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又一本正经地说：“参见桃花王子李明明，愿明明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如意、如意、如如意！”
　　李明明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每天和她在一起都能够笑得那么开心。而她又是那么的干净透明，和她在一起仿佛能够远离世间所有的烦恼，唯有快乐笑颜。
　　和明明一样，他的妹妹敏敏最近也整日乐呵呵的，两兄妹难得近半个月了都没有闹矛盾，爸爸妈妈都暗自称奇。
　　四月的校际联谊会终于热热闹闹地开幕了，早上两兄妹出门时都神秘地说下午见，心中各怀鬼胎。
　　下午是开幕式暨文艺表演，两所学校一个节目一个节目交替上台，虽然节目本身没有连在一起彩排过，但是这种形式却是实行了很多年，所以绝对没有问题。场下，李家的双胞胎兄妹都不见踪影。
　　“终于到最后的精彩对决了，首先上台的是泉畔中学的李明明、桃瑶瑶！他们为大家带来的是精彩的魔术表演：人间四月天！”
　　桃瑶瑶随着流水般的钢琴乐坐在滑轮推动的假山上上场，她轻轻的唱：“四月，我的四月，花那样盛开，雨那样落下，可是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看我的花都落了，我的花都落了……”她边唱，边从手里不断变幻出花瓣，随着鼓风机，飘散到会场各处，全场沸腾。
　　李明明出场了，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贵族公子，他缓缓步行上场，唱着：“啊啊啊，花开，啊啊啊，花败，你的花开了，可是没有人为你采摘；你的花败了，可是没有人为你收埋。让我来，让我来，让我来迎接你的花开，让我来不让你花败！”他边唱，边从道具里变出一串串气球、彩带，最后他牵上了她的手，两人一挥舞，居然出来了一片蝴蝶。
　　如潮水般的惊叹和喝彩声不绝于耳，两人的合作越来越默契，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尾声，会场响起翻天的掌声。
　　“感谢人间四月天带给我们的感动，下面出场的是市一中的李敏敏、梵天索，他们带来的节目是：黑暗王子的光明传说！这里值得说一句的题外话是，李敏敏正好是刚才的表演者李明明的双胞胎妹妹！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
　　场下有人小声嘀咕：“终于可以看到这个传说中的敏敏了。”
　　首先出场的却是一位王子。他看上去真的犹如黑暗世界来临的王子，脸上写着高傲和拒绝，但却掩盖不住他身体里散发出的夺目光辉。黑眼睛，高鼻梁，明显的西方人轮廓，亚麻色头发，整体看上去正好就是敏敏曾经说过的那个混血儿转校生，原来叫梵天索啊！
　　李明明在台下和瑶瑶一起看着台上的表演，全然没有发觉瑶瑶看到那个梵天索时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王子遇见了人间的公主，第一次在高傲的脸上写出了亲切，慢慢地被公主融化掉他坚冰般的内心，他们开始在舞台上共舞。在梵天索的带动下，那舞蹈呈现一种如画般的美丽，举手投足间都有说不清楚的魅力诱惑着众生。
　　这一次的掌声和尖叫丝毫没有亚于刚才。
　　演出结束之后，四个人终于正式碰面了。
　　“你可真会隐瞒啊！”两兄妹同时说了同样的话，然后以差不多的傻笑互相打趣着。
　　“你好，我是梵天索。”他猛地大方伸出手来，李明明连忙接住，很不习惯地和他握了握手。
　　“我是李明明，是敏敏的哥哥，她应该向你说起过我。”他转身把桃瑶瑶推上前，“这是桃瑶瑶，和你一样，也是转校生。”
　　“你好。”梵天索恭敬地向桃瑶瑶施了一个礼节，搞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桃瑶瑶在脑海里听到一个声音：“对的，你的感觉不错，我不是人，但是请你放心，我和你一样对人类没有恶意。”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桃瑶瑶重又开朗起来，虽然刚才那对花瓶似的双胞胎兄妹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四个人很高兴地在校园内逛联谊会的各种活动点，在校园内甚是醒目。

　　“最近一定要小心，我追捕的那个魔物已经混到了这个城市。”分手的时候，梵天索趁那对兄妹没有注意，偷偷对桃瑶瑶说，“要小心，能够的话，你帮忙看着点那对傻兄妹。”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梵天索就骑着车带着李敏敏走了。
　　“怎么呢？看上混血儿啦？”满口醋意。
　　“傻瓜，怎么可能，他太绅士太聪明，好像也太完美了点。配我不合适，和你妹妹在一起正好。”瑶瑶回嘴道。
　　“咦？我怎么觉得听着有些刺耳呢？”
　　“好啦！快送我回家吧！”
　　在窗口看着傻小子乐呵呵地上了回家的路，桃瑶瑶马上下楼，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迅速土遁回了龙泉山。
　　到山顶，桃瑶瑶却找不到蛟。等了一会不见人，她就先回自己本身舒服地恢复精力，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天空一片璀璨的星辰，山下满是万家灯火，蛟在一旁趴着不声不响。
　　“蛟！我要给你说一件事！应该很重要！今天我在山下碰到一个转校生，是其他学校的啦，居然正好就是明的妹妹的男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是人。而且我好像没有感觉过他这种气息，分辨不出他是个什么东西……这都算了，最重要的是，今天分手的时候，他对我说：‘最近一定要小心，我追捕的那个魔物已经混到了这个城市。’蛟！你醒醒！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他叫我一定小心！你给我起来！”半天不见蛟有反应，瑶瑶急了，化身出来揪他的胡子。
　　“好了，我知道了，难道这两天山里发生的奇怪的事也和这事有关？”蛟答应之后，后半截话几乎让人听不见。
　　“你说什么？蛟？出事了？什么事？”
　　“给你讲讲也能加强你的警惕，最近龙泉山上的生灵莫名消失了不少。你知道山脚的青花蛇精，山腰那颗大杉树上的黄蜂怪，后山坡上的沙参老头……都消失了……起初是一个不知名的小老鼠消失，我没有在意，可是次日我凝神再探山时，发现了这些问题。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精怪全都消失？瑶瑶，我今天本来说下山来接你回来，结果我到的时候你没有人，把我急坏了，没想你先回来找我了……你要小心，我看我得见见你说的那个转校生……要知道，我怀疑他们的消失都是被某种更强的精怪吞食了——在后山坡沙参老头的洞里，我看到了那老家伙临死留下的印记，很短一句话：‘小心黑树叶。’”
　　沉寂无语，半晌，瑶瑶说：“那我们现在去找那个转校生吧！他叫梵天索，我们去找他，把事情调查清楚。”
　　“不要急，你先休息，今天我也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下，万事明天再说。明天你也去上学，你告诉我那个家伙的学校就好，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