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公子》华山云

65、三

　　鉴于每次游敬程从刚和自己亲密接触过的地面上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所看到的都是娘亲那无良的得意的奸笑的经验，游敬程摔倒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又要被嘲弄一番了！”

　　谁知道这次面前的一屋子人只是彼此间很有深意地相互对望一眼，然后其中那个坐着主位的女子突然间就爆发出“哈哈”的大笑，把游敬程吓了一跳外带面红耳赤，刚准备开口骂上一句，岂料那女子竟然快步上前将她搀扶起来，还顺带着帮忙拍了拍灰尘，让到一边上的高位上，嘴里说着：“小姐，方才失迎了，让您跌倒，实在是我等的过错！”

　　这么一来，倒是游敬程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忙推开那女子，笑着说：“不妨，不妨！”心里想，这人比自己娘亲要好。于是愈发觉得那个男子真是活该，得罪了这么好的人，活该受到侮辱欺负！

　　“不知小姐贵姓？”游敬程还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就被突然而来的问话声音打断。她扫视了一屋子的人之后发现，个个都坐得很正，身子骨挺得笔直，一看就都是很有风度的人。于是就想着自己也不能逊色了，索性也正襟危坐，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慢慢啜饮着回答：“姓程。”

　　游敬程之所以说自己姓程，是因为自小娘就给自己灌输了许多关于要尊敬爹爹啦，爹爹是个宝贝啦，爹爹什么都是高贵的啦一系列思想，所以在她的心目中，爹爹的姓氏程就应该是一个非常非常高贵的字眼。而自己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这一群风度翩翩的人们当中，可不能被人小看了去。

　　“程？”几个人飞快地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程姓的官高禄厚者，虽说她们只是依仗着娘的权势才能作威作福，但对于那些有点儿背景的人家庭情况还是清楚的。很快，她们想到了某一户程家，然而事情总会有巧合，天下姓程的也不在少数。于是几人紧张地呼吸几口，却又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不知小姐大名？”

　　“哦，程静友。”游敬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颠倒姓名比较方便还好记忆，说起来也算顺口，不容易出漏子。

　　接着就听到众人放下心来的舒气声。

　　“不知小姐从何而来？”“小姐到此处不是为了投奔什么亲戚的吧？”

　　大姐在问的同时，小弟弟却突然自作聪明地贸然插上一嘴，被大姐瞪了一眼，只好灰溜溜地向后缩了两下身子，不再说话。大姐继续对游敬程笑着：“不知程小姐从何而来？”

　　“从山里来。”游敬程很自豪地说。因为娘向来以此为豪，还经常向自己讲述当年爹爹是如何大胆坚决地随她入山的往事，使得在她心目中，能够在山里长大是一件别人可盼而不可求的事情。

　　当年程悦随游隐入山，确实也算得上震惊朝堂的一件大事，然而时过境迁，已有数年了，往事早就被淹没在尘埃里，长时间不被人提起，就会慢慢地让人遗忘掉，特别是在这一堆小辈人中，那可是一段从不曾传说过的未知。

　　所以，游敬程说出这句话之后，众人又是舒了一口气。

　　“至于是不是为了投奔什么亲戚嘛……”游敬程话到此处炖了一顿，目光从一个个竖起耳朵瞪大眼睛的人面上扫过，微微一笑，将手中茶杯放回桌子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饿了。”

　　“来，快上些点心！”大姐忙唤下人们去忙活，然后又虚身问道：“不知小姐还准备说什么？”

　　“说什么？”游敬程好像根本忘掉了刚才自己所说的半截话，满面茫然地应答着，看对面的人皱起眉头，她又插了一句转移话题：“哦，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点心？五谷丰登？万绿斋？雪山飞狐？还是流芳千古？”

　　大姐一听这话，心里暗思，觉得此人来头不小，说起来的几样点心名称全都闻所未闻，而且听之不俗，如果是穷乡僻壤之人，如何会有如此雅好？只是这些也可能是某些地方的名吃，或许来者身份不俗，然而俗话说，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任他何种来历，只要不是朝廷中的要员，照样！

　　而游敬程一边转移着话题，脑子里也没有闲着，迅速想着该胡乱说一些什么亲戚才够分量。她算是已经看出个大概了，只要自己的来头够大，眼前的这些人就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只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如何把那成千上百的字组合起来才吓得住这里的人。于是只好胡乱说着话，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可认识……严家的人？”大姐试探着继续问道。虽然说严家现在没有了官职没了实权，可是那些皇帝的金口玉言封其万户侯赐的免死金牌却都是响当当的东西，如果今天的事情被严家知道了，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所以，这位府里的大姐想了想，还是觉得什么东西都打听清楚了再行动才好。可是这样问又显得太过于突兀，于是她补充上了一句：“哦，也就是，如果有认识的话，那就是朋友，不妨大家来聚一聚，也好畅谈一番！”

　　“呃？”游敬程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了，那会儿才要浸猪笼什么的，这会儿又做朋友？她心里盘算，这个严家一定很厉害，可以先不管别的事情，把这个身份认了再说！于是忙不迭点头：“嗯，嗯，我就是来投奔严家的！”

　　“来人！”大姐观察了半天，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把什么都看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个傻子，或者是个混迹江湖的骗子，嘴里没有一句老实话，也不会有多大的背景可言。她站起来喊了一声之后，正遇着下人端着点心走进来，于是冷笑一声：“把她还带回那贱人现在的房间里去吧！”

　　游敬程见她突然变了语气，便知道自己千小心万谨慎的还是说错了话，于是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大踏步就向外面走。

　　如果游敬程此时开始大闹或者直接跪地求饶，那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而她这样一来，反倒令那位大姐有些吃不准了，于是大吼一声：“站住！”

　　“何必？”游敬程摇摇头，继续向前走着：“我认识路，你们不必送我。”暗想认识的路何止一条，别看这边的小路大路横七竖八的，早在自己脑海里形成了一张巨型地图，从哪个房间到哪个房间有近路都能联系起来琢磨出，哪个墙高哪个墙低也已经成竹在胸，剩下的一点儿点儿小疑问只需问问那个自称是“我家”的男子便可。只是逃出去的有些狼狈不够风光罢了，估计回到家里又得被亲娘嘲笑。

　　“慢着。”大姐酝酿着应该说出的话：“小姐先回去歇息片刻，待……再说。”中间的话故意弄得含糊不清，意图让人摸不著东南西北。

　　只可惜，游敬程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根本不再理会她那一套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