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六合之中,有帝名曰青尊。容貌奇伟,上诛天神,下斩恶灵,乃神魔转世。其下有相,复姓诸葛,为人多智谋,乃文曲星君下凡。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镇守洪荒,威慑四海。以得帝业绵延,万古长存。
——《大荒•樽渊之神》
且说华畿王朝开国皇帝凌浩乃是奉天之旨意,手持方天画戟,御龙而战。晓天之变数,通地之玄机。伐北国,夺西荒,定南疆,平东泽。众仙神魔无不骇然从之,俯首称臣。遂于大荒之中建立国之政权,赐蛟龙以南海。自此,混沌初开,天地初成。
华畿建国八年初,炽风皇帝远征昆仑以斩银蟒。战三日,炽风以戟斩蟒首,分其身于昆仑阴阳,吞其丹以清浊气,攻成而返。
炽风十八年,帝染病,众医皆无方。后得天帝托梦,方知,乃银蟒内丹之效,使得体内神魔分离,调息不平。
炽风二十八年,正邪之力大盛,相生相克,逡巡于帝之躯体。如火灼,如冰敷。帝难受其力,为免神魔出世,手持方天画戟自颅顶劈石而下,其势迅猛,撼动天地。后封神君与北极雪域,震魔于南海渊梧,免天地之浩劫。
然,炽风无后,既薨,人间无主。南海蛟龙感其主恩德,吞云吐雾,直上九霄,拜天帝赐其后人,使洪荒王朝得以繁衍。帝允,但命蛟龙离海万年,囚于苍梧野,以做交换。遂帝以天池之土作人,投以人间,成人间帝王。
再回首,已是百年之后。华畿王朝第一百三十二任皇帝星桓,不思政事,怠于朝政,其父死后,星桓十五年,帝竟不知所踪。膝下无子,乃使青王青尊即帝位,封樽渊皇帝。
樽渊十五年秋,祭祀仪式如期在帝都举行。数千名南海龙族皆被押赴于神庙斩血,以敬神明。
时日,帝都上空万里死寂,黑云遮天蔽日。五百鲛人与五百人鱼被层层叠叠地积压在一座座青铜的宝鼎中去往珈蓝山的祭坛之上。宝鼎重量近千金,周身篆刻有反复的咒语,非常人所能参透。黄之一部的将士,五人一辆木车,推着祭祀用的媒介,呼而嘿呦地向山顶迈去。
长髯白眉的巫师佝偻着身子,手握权杖,微阖着双目,立于最高的祭台之上。长风呼啸,老者偌大的长袍紧贴着骨瘦嶙峋的躯干,狂傲地撕扯在风里。万物俯首,为魔是从。
数丈的祭台之下,千余名庙祝皆身着祭服,手执铜磬,口中念诵着冗长的经卷,声似洪流,却是悲亢庄严。那些系在木棉树上的白玉的玩偶,一个个被风灌进了身体,发出了咯咯哒哒的声响,似是骨骼扭动的节奏。而后,声势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很快便席卷了整个山洛。把得黑云笼罩下的大地显得异常可怖。
“我尊贵的魔君啊!愿您在南海之外听到我们人间圣主的呼唤!我们将祭献给您最宝贵的蛟龙之血,愿您与天并进,守卫我们的国度不被恶灵吞噬!我们以灵魂的名义起誓,绝不会背叛对您的挚诚!”嘶哑而破败的声色并不惊人,然而,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道直上九霄。长者举起了权杖,浑黄的眼珠几乎就要飞出裂开的眼眶,萎顿的皮褶因手臂的伸张而暴露在空气里,像是脱了血的僵尸。然而,他却是在长风中巍然不动,以那可通冥界的声音覆盖了整个荒原大地。
“被禁锢了羽翼的魔君啊!请您在这娇艳的热血的指引下,睁开您阖了千年的眼睛!我们将等待您挣脱枷锁的那一刻,愿您带领我们一起去往新的国度,开启新的洪荒诗篇!”
干枯的手指在天地间盈盈地绽放,如同枯木上盛开了一朵绮丽的花朵。然而,那副仙风道骨的皮囊却是要瘪下来似的,浑然没了力气。然而,他终究屹立着,像单薄的剪纸,被风的精魄细细地玩味。
数千名的蛟龙之后抬首仰望着恍若天神般的人物,然而,深碧色的眼睛里却是透出极大的悲愤与不屑。他们清一色的肃穆,清一色地抿紧了嘴唇,任凭身后的战士紧攥着他们深蓝色的卷发。
那是属于幻月之海的颜色。也是这世上唯一纯净的颜色。
然而,那些嗜血的恶魔却是在荒覆了他们的家园之后,还要如此屠戮他们的躯体。那片蔚蓝色的生命之海啊,如今已如幽冥炼狱。那些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国度,如今竟是连飞鸟都不肯跃过!
那是怎样的一种切肤之痛啊!
难道,如今就要这样死去吗?
鲛人战士的眼中募得泛出雪亮的光。不!不能就这样死去。应当起来战斗,不管多么无用,多么垂死挣扎,也要奋力一搏,让那群地狱的恶魔看看我们的力量!
一袭声音划破祝颂漫天的珈蓝山头。
一袭清澈而明亮的声音横扫了阴霾,在山谷中,祭坛上回响。
一个鲛人战士站直了身躯,声嘶力竭地对着被覆的万千生灵喊道:“魔无永生!海国必将光复!愚蠢的人类,你们都将进入炼狱,万劫不复!”
魔无永生...这一句震的鲛人和人鱼都齐齐仰面。那些自由,那些他们所向往的自由,终会到来!
数千双深碧色的眼睛闪放出金色的光华。他们没有丝毫畏惧,在长风中引吭高唱:“魔无永生,海国光复!”
魔无永生,海国光复。
巨大的如潮水般的声音涌入了祭坛顶端,那个挥动着权杖,在长袍里翻飞的年迈老人,他那单薄却经得起风霜的躯壳,此时却是被震地左右摇摆起来,眼光也不似先前明朗,连那手中的权杖都险些滑落下来。
“你们...你们这些逆贼!”老人的胡须在风中剧烈地抖动起来,那神气活现的面容也登时转为悲愤。他指着下面发了疯的鲛人拖长了抖动的字节,用尖利的嗓音愤恨地嚷道:“快,快,礼已毕,杀,杀,杀!”
一语毕,狂风四起。那些陈列在木棉树上的白玉小人儿似是显得更加快活了,咯咯哒哒的声音越发清脆明亮起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血,大片的血,蔓延开来。
荒山之上竟瞬间被冰蓝色的血所覆盖,方圆百里,不见一丝土壤。
咯咯哒,咯咯哒...
伴随着玩偶转动关节的声音,鲛人的头咕噜噜坠地,发出沉闷的钝响。而,人鱼的心脏也已灌入了凌厉的长刃。那些方才还义愤填膺的战士,似是却成了死神的祭品。
那些浸染了血液的头颅和心脏,一寸寸,一点点渗出血来。并不夺目,也不鲜明,甚至有种明媚的气息,然而,却浸染了莫大的沧桑流落在帝都统治者的脚下。
年逾半百的老者在半空中发出了凛凛的笑声。阴冷而华魅。风将他的长袍灌起,而那白骨般的身躯却是显得更加矮小。
然而,他就那么抚着鬓髯,满意地笑着。似在欣赏一场死亡的盛宴。
“弟兄们,把鲛人的眼睛都给我挖出来,那可是宝贝呀!制成了金铢,他娘的,可不是值一点半点的钱!”
人群中,一个魁梧的大汉发话了。登时,那些方才的屠戮者便又一股脑哄抢开来,跪倒在地去撕扯那些附在被砍的头颅之上的鲛人的眼皮。
然而,死去的鲛人眼皮却是如石门般封的死死的。任那兵士穷尽招数都开启不了。
“妈的,都死了还这么倔!”领头的大汉却已是心急,不再费那许多周折,取了随身佩戴的刀子狠狠扎入鲛人的眼皮,将其生生割裂。
一颗碧绿色的珠子登时被收入掌心。
而后,伴随着一声声狂荡的笑声,一颗又一颗的珠子被匕首剜出,一个又一个的头颅被捡起又丢弃。
末了,只留鲛人那凌乱而破败的身躯在风中安静地沉睡。茫茫的山野之中,只留下了鲛人蓝色的血液滋养着盛开的木棉,而那木棉上的小人儿,似是无数个好奇的看客,俯首垂望着那些四散的身躯...
他们正如木棉花一边,开的漫山遍野,而后静静地走进严冬,凋谢...
白衣如雪的祭司手执银枪一般明亮的权杖,拖着带血的长衣走进了帝都中心的尊合宫中,守卫的将士一排排地跪倒,皆不敢正视这位能窥得天地神机的老者。白衣簇拥下的面容也竟不似先前那般扭曲,倒是极其端正地凝视前方,眼神中多了分傲慢与淡然,此时,修炼者的仙风道骨才与之完全契合,且是那般天衣无缝。
走道的尽头,却见一华冠束服,高额长眉之人,挺身而立。眉宇间颇有王者之风,那通天的气概,不必说,也能赶得上那开朝皇帝老儿凌浩了。只是,眉心聚集的那团黑墨似的恶气,却让人又禁不住敬畏三分。
“长者请起身,不必多礼。”庄严的王者探身迎起老者,将其扶上鎏金的高椅,与天子同坐。
年迈的老者却是泰然自若的,只是微微颔首,向皇帝致意。而后,两根弯折的手指探出,轻轻拈了拈身前的白须。
“南海龙族一脉虽是力量薄弱,但也是不可小觑呀。”老者咳了咳沙哑的喉头,微醺着双目,“这每年的祭祀都要抓去大批的鲛人和人鱼,他们早有反叛之心。且据臣所知,白虎宫和朱雀宫宫皆藏有他们大量的奸细和杀手,不得不防啊。”
“哦?朱雀宫?”高冠博带的王者不由皱了皱眉,“朱雀宫向来是诛杀南海余孽的重要力量,怎么会混进这么多他们的人呢?”
白衣祭祀胡须下掩映的干枯的唇冷冷掷出一口气来:“陛下,您说的是前任朱雀宫主昊眞,现在掌权的可是她的女儿落瞳。此女子一向优柔寡断,对鲛人一族心怀怜悯。要她去杀?呵,我看不倒戈就不错了。”
“竟有此事!”帝王怒意微起,眼中泛出血色的光亮。
“岂止如此呢。前日,老臣接到一份秘折,折上所奏之事,连老臣都不敢相信呐?”
白衣祭祀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那些囤积在他脸上的褶皱此时全都叠在一起,似是起伏的峦丘。
然而,帝王的神色却依旧是凝重的,没有紧张也不见疑惑。这让活了近百岁的老人,不由地心生不甘,反而更为急切地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私藏了...黑-鳞-鲛-人。”
黑鳞鲛人...帝王的心微微起伏了一下,然而,脸上的神情却是一扫而过,不见丝毫狼狈。是他——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传说中继承了真龙之血的幻月之海的大祭司!
他曾经见过他一面。那是在魔君苏醒之后,为取蛟龙血脉以祭魔君,他率领了全国三分之二的兵力远征南海,踏上了那片富饶的土地。传说□□一族朝歌夜舞,通灵术,可魅惑往来之客商,取其血以喂后代。女者为人鱼,貌美,皮肤白皙如玉,歌声可感动天神,所织鲛绡更乃世间罕有,精美绝伦。男者则为鲛人,性恶,善战,常掳人间女子以行乐,然,鲛人男子最让人觊觎之物乃是所化泪水,明如宝珠,通月之光华,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而那黑鳞鲛人便是其中最为奇异的一只,他不似别的鲛人碧眼蓝发,而是周身都覆盖了黑色的鳞片,就连眸子和卷发都皆为黑色,只有左肩处的一小块散发着银色的光辉,那是幻月之海赐予他的月之痕。而他那至高无上的灵力便是源于那一块小小的月芽儿。
当日,奇袭海国之时,大批的鲛人都抵挡不住千军万马渔网铁钩的逮捕,即便是最强的鲛人战士,在离海之后,战斗也超不过两个时辰。而唯有他,那个屠杀进行到一半后缓缓浮出水面的黑鳞鲛人阻挡了他们的白刃。
他只是稍稍动动手指便可轻而易举地摧毁他们的战船,而后召唤出众多的海百合将他们溺死在水中。那真是可怖的一只生灵,他的力量似是来自月华,又似来自灵魂深处,简直无懈可击。
于是年轻的王者便与活了百年的祭司在海上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那真是惨烈而耗时的一次厮杀。他原本以为鲛人离海之后,便可任人宰割,而那尊贵如天神的黑鳞鲛人却是悬在半空之中于他格斗了七日七夜。
七日-那足以让鲛人和人鱼们有了逃生的机会。七日-那足以耗了他的真气,让他再无力追赶那些残兵败将。七日-那足以让一个王者从至高的荣誉之峰坠入晦暗的万丈谷底。
要知道,他所拥有的,可是魔君的力量啊!
然而,鲛人们还是逃跑了。还有他,那个月光下,浑身闪烁着黑色光芒的幻月之海大祭司。他原本以为他是胜了的,因为在战了数个昼夜之后,那黑鳞鲛人突然被他击溃,反身便逃。他得意的还准备追过去呢,谁知俯首一看,幻月之海已被鲜血染红。那红色的,流淌着的,可是他帝都将士的血液呀!
他登时跪倒在地,红色的,红色的海水一个浪头,覆盖了他脑海中的所有记忆...
黑鳞鲛人——他再次念动这个魔咒般的名字。
那是他毕生的耻辱,难以洗去的耻辱...
“是的,黑鳞鲛人。”一丝谐谑的光,从白衣祭司的脸上不易察觉地划过,“那么,要不要...”
“当然。”王者却是拍案而起,不再理会老人,沉声吩咐,“传诸葛明。”
诸葛府上。
银衣战神的铠甲在月华的照耀下泛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他目光浩然,眉梢却所得如紧扣的柴门,丝毫不肯懈怠。而那腰间佩戴的三尺宝剑,却是杀气凛凛,那剑是没有刀鞘的,在诸多兵器被雪藏在铸的精致的外衣之内的时候,它却是好不闭塞地将本体露出,丝毫不忌讳一切的外来之物。
而在这月华似锦的暗夜之中,它的灵性便是更深地彰显无疑。它是有生命的剑。被斩于它刃下的亡灵丝毫不亚于帝都近几十年来所屠杀的鲛人的性命。甚至于奔走于江湖的绝世杀手,在百里之外,都能感受到它毫不避芒的杀气。
那是一种热血腾腾的气场,配合着宝剑精致璀璨的面孔似是有种不相称的意味。
而他的主人——那个身披盔甲的战神,此刻却正在将紧握着它剑柄的拳头重新又颓然地张开。
已经好多次了。
每当那种嗜血的兴奋悄然爬上它的肩际的时候,他便就又瞬间冷却下来了。这种极其巨大的落差几乎让宝剑与他反目起来。然而,他宁愿让它受着干涸的煎熬,也不愿意痛快地将那那个人的性命取走,那根本就不费丝毫的力气,甚至用不着他出手。可他还是放弃了,全不似以往的那般英勇,简直就是个娘娘腔!真是枉费了那白虎战神的噱头!
但剑通人心。它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那个半聋半哑的女子。
那样平静如一汪水的内心,已足以浇灭它的主人燃的热烈的灵魂。
它的主人就那么沉寂地望着她,而后,对着面前布衣清瘦的男子说道——既是如此,那么,就动手吧。
女子手中奉着茶盏,然而,面容却是冷寂的,甚至目光之中也透出混沌之色,似是一尊破朽的雕塑,募然地站在坐怀不乱的男子身后。
那男子从破旧的衣衫中,飘逸地探出指节,极轻盈地从面前的石桌上升起一盏茶来,稍稍抿了一口,并不喝下,只是让茶暂存于舌间,那茶的通透之气,顷刻间便溢遍了全身。
“将军莫急,动手还为时尚早,需攒足了力量啊...”
“难道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吗?有了昆仑神宫的鼎力支持,难道还不足以制胜吗?”银衣的战神松了眉,嘴角微微颤抖动,“我看,丞相您未免太过保守了。”
衣衫古朴的清瘦男子此刻却并不忙于反驳,只是目光沉静地望着面前曾经叱咤风云的白虎战神,许久,才轻笑了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看是将军你急不可耐了吧。你可要知道若不能一击成功,不仅你我的性命不保,而且,有个人的性命可能还会提前葬送呐。”
清茶的香味渗透在空气中,又一口茶抿入,方才那淡雅的茶香,此时变得浓郁起来。
那白衣的战神,骤然弹起的身躯,在男子惬意的神色之前,剧烈地抖动起来。他的目光开始灼灼的燃烧,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那暗藏在眼眶中的珠子已无法平复暗藏着的杀戮的光影。
他巍然屹立着,铠甲的光芒也越发夺目起来,似是一直隐忍了很久的白虎终于要爆发出来。
出手——出手——
杀了他!杀了他,便可以不再任由其摆布!
杀了他——
心里有个声音在强烈地呐喊着,如魔咒一般蛊惑着他。他的眼睛又开始闪烁起来,眉心有隐隐的火光跃动,那种如烈焰般灼烧的感觉,几乎要将他燃为灰烬!在等什么呢?面前这个如噩梦般的人已经控制了他十年之久了。十年啊...那是傀儡似的十年,被他提在手中玩味着来回,掌控着自由。那是怎样的一种堕落,又是怎样的一种代价啊!
他的怒火一跃冲到了喉头,连袍子都跟着飞扬起来。那跨在腰上的宝剑此时已跃跃欲试,急不可耐地舔着干涸的舌尖了,终于,终于又可以尝到这充足的血的味道了!
刷——白光跃出,剑芒四溢。一道雪亮的细线划破银色的月华,带着呼啸如猛虎之势,张开了血盆大口,如跌落的千斤巨锤,在夜幕中哄然而下,那样的气势,足以震的山脉为之痉挛!
周遭的空气开始紧张起来,为长剑的气势所迫,团缩在了一起。连那奉茶侍女的蓝色卷发都跟着飞扬起来。
许久,女子弯下了身,将石案上空空如也的杯子又重新填满。顿时,茶香四溢,如灵蛇般在空气中游离。
“这已经是你十年来,第一百二十一次想要斩杀我了。”茶杯扬起,热气被吹得在唇齿间翻腾。
然而,周围却是沉默的,静的仿佛葬了万人的坟岗,有诡异的气氛在周身弥漫。
一滴血,从银色的长袍上缓缓滑落下来。
他还是没有下得去手。无奈地嘲笑了一下自己,他将剑重新放回腰间。剑上已经有了血红的烙印——那是主人的鲜血。
十年来,他已经伤了自己不知有多少次了。每次在就要出手的关头,总是有那么一张明媚的笑靥在前方等着他。那双碧绿的眸子好似暗藏了无数的力量,总是让他禁不住舍弃那一股子的莽撞,反手将自己的血肉划破。要知道,白虎神剑必是见血而还的呀。他既不忍心负了苦等了十年的女子,又不忍心负了跟随了自己一生的宝剑,那么还是负了自己吧...只有负了自己,才不会有愧。
月华下的男子,狠狠抹了一把淌血的笑唇一般的伤口,重新坐下,鹰一般锐利的眉梢也终于平复下来。
没有理会对面男子的言辞,他重新震了震精神,冷却了几分:“那么,你作何打算?”
打算...清瘦的男子禁不住在心里轻灵地笑了一下。若是说打算,那可是十年前便打算好了的。只是不知十年的等待,会换来怎样的结局,可是不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满腹味道才是。
“我不日便会前往朱雀宫。”男子的眼神微微扬起,迎上浩瀚的月光,那月的一稍,精灵般地指向南方的夜幕。
“你是想联合朱雀宫吗?”战神的眼中闪放出疑惑的光芒,然而,却是转瞬即逝,募得,便转为了轻蔑,“我本以为天下之事尽在你手,被你这般运筹帷幄之人抓了把柄,我也倒是心甘情愿。只是,你这招,实在是不够聪明。只怕是白费力气,到时保不准再反噬了自己。我奉劝阁下,还是量力而行吧。”
“怎么,你是觉得我降不住那朱雀宫主吗?”男子没有丝毫怒意,语气仍是平和,反倒是坐直了身子,饶有意味地望着对面镇守大荒之西的西方战神。
“不错。即便是你已掌握了青龙与我,也永远不可能掌握得了朱雀。她是断然不会落在你手上的!”
清瘦的男子又微笑起来,然而这次的微笑却是极其持久的,直到他端起茶盏的时候,脸上都仍旧挂着不灭的笑意:“那么,我们打个赌,如何?”
月已上中天,夜幕在苍穹的覆盖下彰显得更为蓬勃和饱满起来。
身披银盔的战神浓黑的眉梢之上缀满了晶莹的月色,乍一看正如铺洒在草莽间的瓢虫一般,充满了俏皮的意味。然而,男子的眼眸却是深邃的,仿佛已完全剥离了方才的炽焰一般,他的眼睛开始显现出一种极其隐匿的光束来。
顿了一顿,男子终是张口,并不确定地问道:“赌什么?”
一语出,清瘦的男子却是笑的更加欢快了,他极有兴致地望向对面目光凛然却已操纵在自己手中的男子,将茶盏置于半空之中,晃了晃残存下的琼浆玉露,手指斜斜晃了一晃:“就赌她,好吗?”
银衣战神的面容顿时僵滞在空气之中。一种莫大的恐惧顿时倾斜而下,那贯穿了全身的血脉也仿佛骤然间搁浅下来,齐齐望向他惨白的轮廓。一时间,他的周身都跟着萎顿起来,纯黑的眸子怔怔望向了那根手指的尽头。
怎么,怎么会是她...怎么可以拿她作为赌注!
夜凉如水。手捧茶盏的人鱼女子在冷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瑟瑟发抖,卷曲的长发将她整个弱小的身子都包裹在里面,而她,却仍是没有表情。似是望不到对面男子对她如洪流泛滥般的倾慕,也听不到身旁男子将其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的阴辣,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天底下最为平凡的过客一般,静静地望着这越发精彩的博弈。
“不。”男子挺身站起,按剑而立,长袍涌动,男子却如光华的神祇般,静静地答道,“赌我。”
夜已凉透。
茶盏在玉石的桌面上发出“噔”的一声响。一只手将茶盏放下,拿起了桌子上一只的圆环。那样莹润的光泽,怕是再找不出能与之相媲美的了呢。微微转动银环,那星坠的银色宝石便立时显得晶莹起来。
“果然是极好的货色。”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与口中之语极不相称的。望着银衣战士离去的背影,戒指登时交付于身后的女子,“给你的,好生收着吧。”
然而,女子的眼神却仍是涣散着的。不知是喑哑了太久了缘故,还是被这上古的白虎神戒惊的忘记了言辞。
许久,才看见一名神色匆匆的家丁跪拜在地,对着清瘦古朴的男子行礼道:“诸葛大人,圣上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