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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第二百三十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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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孙和猝然离世后,其弟孙亮顺理成章入主东宫,而御林军统领孙峻成了建业宫里最荣幸的宠臣,他起源于全郡主之于他全部的信任,成就于自己得天独厚的皇族血统和永远机智敏锐的言谈。
他府内的夹竹桃打理的自成一片绚丽天地,仿佛遮蔽了它本来阴毒的面目,他又像一个幽灵,终日伴随在孙权的左右,令已至暮年的紫髯霸主倦于理政,给本已动摇的宫廷生活又平添了几分鬼魅的异彩。
或许诸葛恪早已料到,孙峻那令许多人望而生畏的眼神其实隐藏着某种野心,令人不得不想探个究竟……
腊月二十二日,天寒。
清晨推开门,绣娘发现外面竟下起了小雪,细细绒绒,飘飘荡荡,为大地染上一层浅浅的白,伸出手来,想接住从天而降的雪,却看到了身披碧青斗篷的紫陌,素衣黑发,迎风而立,绰约如仙,似真似幻。
绣娘目芒微闪,喃喃道:“几日前她明明告了假,这年还没过,她怎么早回来了?”
她略怔,缓步出了屋。
“虽然下雪,可是我知道天空是从未有过的湛蓝,紫陌,这样干净的日子,连人的心情也变得畅快起来,但我看你黛眉愁锁,站在梅树下许久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绣娘仰望天空,声音极低,但漫天风雪中却清晰入耳。
紫陌憨憨一笑,“到了年下府里事多,我便提早回来了。”
绣娘狐疑的目光,移到她身上,“你对公子有心了,日后不如让公子纳你为妾——”
“不,奴婢绝无此妄念,奴婢也攀不起,夫人莫要再说了……”杏仁媚瞳内点泪成波,沿娇颊如珍珠儿滚下。
绣娘低眸看着眼前的女子,如梅孤傲,如雪静寒。
这时,侍卫张约箭步冲进诸葛恪的书房,眸内闪着泪光,扑通跪地,颤声道:“右弼都尉张休在交州遇刺身亡了,交州太守也未查出凶手下落……”
那一句“右弼都尉张休遇刺身亡”,诸葛恪听起来竟不似真的……他在说什么?一辈子把盏言欢的挚友,张休,死了?
诸葛恪茫然回眸看他,他亦定定望住诸葛恪。
张约还跪在地上,诸葛恪也未回话,唇角绷紧,良久才淡淡说了声,“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诸葛恪僵然放下那叠书简,有一册滑落地上,绣娘俯身捡起,又放回案边,抬眸凝视他,“夫君?”
倏然他紧紧攥住绣娘的手,茫然望住她,喃喃道:“不是真的,他们弄错了,张休怎么会死……他已被发配到交州,终身回不得建业,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
诸葛恪像石像屹立,他间断的喘息着。
绣娘仰头,却愣住了。
两行泪水,从他疲惫而俊秀的脸上滑落,他竟在哭,他的衣襟,也早为泪水湿透。
绣娘骇然起身,如被冰雪侵入周身。
眼前的男人曾经因为太子孙和的惨死而落泪,曾为老夫人含恨离世而垂泪,而今则为失去一辈子的挚友而再次流泪,上天夺走了他的一切,到底给他留下了什么……
忽然,他的声音响起,冷酷的,不同素日,充满了无尽的憎恨,“若我想要全身而退,那最后的下场会和张休一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去搏,我的生死绝不能由别人掌控!”
他的话语回荡在空荡荡的室内,绣娘恍惚的望着他,移步靠近,紧紧抓住他的手。
失群的孤雁嗥唳,绣娘竭力忍住抽泣,身子却如同收起的竹扇骨儿单薄乏力,又哆嗦不停。
她错觉方才的话并不是出自诸葛恪之口,也许那个男人只是属于寂寞瑶台的仙客,与人无争才是他本来的面容。
诸葛恪长眸低眯,下一瞬,把绣娘圈在了怀里,用袖子拂去她的泪,将她的乱发撂到耳后,声音一沉,“权力可以杀死一个人,同时也可以救活一个人,只有权力的操纵者,才可掌控这一切,就像司马兄弟,他们坐拥千万铁骑,自可傲视天下,而我为何不能效仿呢?”
他对绣娘淡淡一笑,仿若寒潭上掠过一道微澜,旋即归于宁静。
此刻,绣娘手足冰凉,不住颤抖,即使被诸葛恪抱在怀中,仍没有半分暖意。
因为她知道,自始至终她心中渴望的是他能够远离权力,然而,她错了。
这日,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黑沉沉的云,白花花的雪,在怒号的北风中,把建业城搅成了一片混沌世界。
城内忽传皇上患了失心疯,就在众臣纷纷猜测,惊惶不安时,有一人始终在龙榻旁,那正是全郡主,她虽非孙权亲生,但在众多皇子中,她的地位无人能及。
畅春园的空地上,唯有阿全披着金色斗篷,漫天雪舞将她婀娜的剪影烘托得如同仙姬,她鬟间的金玉搔头,腰间的翡翠华饰,与这动荡不安的朝局毫不相称,倒让人不自主的想起周郎在时的太平盛世。
“呦,郡主,您今儿是怎么了?脸色不对呀,请回殿吧,皇上那边可离不开您呐,这风儿大,您要是着了凉,奴才们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内侍总管顺忠苦劝道。
阿全杏眸浅转,樱唇微抿,一丝苦笑,“皇上这病,恐怕难好,太医院可煎好药送过来了?”
娇美粉颜略一沉,眸子不停转动,指尖划过梅梢,陡然一窒。
却见诸葛恪领着一位老太医趋履而来,四周的空气凝滞一般,只有簌簌落雪声。
阿全拧了眉,眼光一紧,“没想到诸葛大人竟也进宫探视皇上的病情,我还以为你在府里因张休之死而伤心难过呢?”
诸葛恪眉间戾意,眯眸如刀,“微臣忽闻皇上圣体不安,怎敢不进宫探视?”
“皇上吩咐过,除了全郡主,不见任何人。”顺忠声冷音冷眸冷,盯诸葛恪时,仿如盯一只猎物般恶寒。
“这是皇上的口谕?还是你这奴才在此假传圣意?恐怕只有等见到了皇上才能弄明白!”诸葛恪抬眸,这话用的是沉深得声嗓,令人一栗,也接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