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莫杉杉

46、（四十六）

　　2006年10月31日，H公司万圣夜假面派对，在兰桂坊一间酒吧包场进行。

　　后面化妆间，丁蒙洁穿着一条灰色半透明纱质的小礼服在挑选着道具，今年流行的葡萄色大波浪卷发柔顺服帖地挨着她的后背和肩膀。
　　Sam穿着一条印尼草裙戴着假发来到蒙洁身边，拿着几个美少女的面具问：“你选哪个？”蒙洁看了看，选了最下面的女巫婆的面具戴上，Sam看不惯地哼一声，自己选了个月亮女神的戴上。蒙洁看完后没说话，迅速冲出去又冲回来，手里拿着两个苹果，硬往Sam那平坦的胸部处塞，Sam吓得嗷嗷叫，弱女巫和壮女神打作一团。
　　壮女神一进到厅里便四处“觅食”，“女巫婆”一个人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来，蔓越莓味的鸡尾酒她先后独自喝了两杯，还不过瘾，又端过侍应送上来的薄荷酒。一年时间，她早从“一杯倒”升级为“一杯不倒”了。
　　Tim戴着一个海盗王的面具拨开人群在寻找丁蒙洁，忽的捞到一个穿着大胆草裙的高挑女神，虽然女神的皮肤手感不太好，好在满身的香气让人魂不守舍。勉强也就抓着跳两曲。
　　蔡碧端着一盘水果坐在丁蒙洁不远处吃着。蔡碧属于死板型港女，即便作为梦幻型职业代表女服装设计师，自己的着装打扮也刻板守旧，除了兢兢业业工作，娱乐玩耍一概不沾，在这种场合，她自觉相当没劲。
　　和蔡碧不同，丁蒙洁其实一年前就爱上了这种场合，当她学会一个人在“根据地”借酒精买睡眠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为什么童妍和闵筱纯如此喜爱这个地方。这里总被人说“复杂”，其实它的游戏规律最为简单。不管你是高兴，还是失落，你都能在这样的空间里找到属于你的位置。如果你不想人注意你，你就可以安静躲起来；如果你突然想要引人注意，跳到舞台中间就可以。但是今天不同，这是假面舞会，连那个人是谁都看不真实，自然就玩得不痛快。丁蒙洁什么时候开始，内心严重拒绝一切她捉摸不透的人，除非她胸有成竹，否则一点不想挑战。
　　这时，有两个女人，穿着一黑一白的礼服，一个戴着神秘白猫一个戴着神秘黑猫的面具，直直坐在了丁蒙洁和蔡碧的中间。白猫拿出电话看了一眼，重重合上。黑猫立刻凑过去八卦：“Blake什么时候到？”
　　白猫一把扯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浓妆妩媚的脸，似乎有些生气，抓起面前的啤酒就喝了一大杯，黑猫小心赔着笑问：“他不来了？”白猫愠怒地看着她没作声，黑猫悻悻地跳进了舞池里。
　　就在白猫脱下面具的一刹那，蔡碧也慌不待地摘掉了她那个机器猫的面具，惊呼：“Amanda”
　　那白猫女子借着昏暗的灯光瞅了半晌，才勉强笑着说：“Betty，你怎么在这儿？”
　　蔡碧和Amanda同为香港理工大学设计系毕业。一看就知道蔡碧属于勤奋好学上纲上线的学生，而Amanda明显是天之骄女，以女人看女人的眼光，Amanda要甩蔡碧一条街，依据是形象气质谈吐；以男人看女人的眼光，Amanda甩蔡碧三条街，依据是形象气质谈吐加容貌加身材尤其是胸线。
　　“你在G公司工作啊？那以后我们有机会合作咯？”蔡碧略有些担忧加兴奋。
　　Amanda不动声色回答：“我后天就要去G公司上海分公司任职，回来的时候说不定新公司都没有我的位置了。”
　　旧同学要去上海发展，少了个假想敌，蔡碧内心顿时轻松下来。G公司的首席女设计师Amanda，H公司的代理设计主管，看起来，二人发展算平分秋色，公事寒暄完毕，蔡碧露出笑脸：“怎么？男朋友不来？”
　　Amanda听到这话后内心颇为不耐烦，摇头笑，同事，不是男朋友。
　　蔡碧情商是要有多低，完全看不出她人的尴尬，不依不挠继续八：“你中意他咯？”此时黑猫跳完一曲闪回来，对着Amanda取笑：“你看，多少人看得出来，你还老说是怪我多嘴。”
　　Amanda没再辩解，蔡碧偷笑问黑猫：“是你们同事吧？什么男人啊连我们以前班花都不给面子。”没等Amanda阻拦，黑猫快人快语：“拽得不得了，明明同Amanda天造地设两个人关系又好，偏偏就冷热病，没意思，听说他们天蝎座都这样？”
　　蔡碧一听，眼光一瞟角落，悄悄对Amanda说：“我有个同事，她没什么男人搞不定的，只要她想，据说就是因为她对星座很有研究，我给你介绍介绍？”说完隔着音乐大声冲正在看短信的丁蒙洁喊：“Gray，这边！”
　　丁蒙洁好奇地坐过来，问蔡碧，你怎么知道是我？蔡碧鄙夷，共事这么久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会不认得你？丁蒙洁一听就缺氧，怎么混到蔡碧一眼就能认出她来。遂一把也摘掉自己的女巫面具，反正都认出来了，戴着影响呼吸。其实她不知道，蔡碧是一眼看出她那双从小弹钢琴的手，不管放在沙发上还是茶几上还是办公桌上，她都会不自觉地将手指拱起中手心留空，那姿势像握着一只鸡蛋。
　　自刚才蔡碧的悄悄话起，Amanda内心就对这位Gray没什么好印象，Amanda瞧不上那种任何男人都可以勾搭到手的女人，太肤浅。倒是丁蒙洁摘下面具后，稍微让人愿意和她敷衍寒暄两句。眼前这位不知叫Gray的女人，长得并不算出众的漂亮，只是眉眼间略带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动与柔情，笑起来有一种与人有距离感的优雅气质，大概就如书上所说，这就是天蝎座固有的那股子神秘魅力。
　　蔡碧介绍：“这是我们组的设计师Gray。这是G公司的设计主管Amanda，我的同学。”
　　当你在一群中间接受别人拿你与另一人的比较，你的身份地位略微有有优势后，你看另外那个人的眼光就会变的宽容柔和有风度，反之，或许就会挑剔生厌。Amanda当然如沐春风地礼貌和丁蒙洁握了手，尤其听到丁蒙洁那声同样礼貌的“你好”后，被她天生亲切的声音融化了大半的偏见，很难同人寒暄的Amanda主动找了话题：“Gray，灰色的那个Gray”
　　丁蒙洁点头称正是，Amanda不禁心里一联想，Blake就背地里总被人叫成“Black”，因为做人做事太黑口黑面，这个Gray，他们一黑一灰，倒挺有意思。
　　蔡碧看着丁蒙洁谦恭的样子内心十分得意，好似已经忘了叫丁蒙洁过来的目的，黑猫不忘提醒：“听说你懂得每个星座男人的喜好？”
　　丁蒙洁顿时脸色一变，心里问候了两遍蔡碧和这黑猫的祖宗十八代，表面上皮笑肉不笑：“太抬举我了。”
　　蔡碧终于从飘飘然中回过神来，当然，那股子飘飘然是她自以为丁蒙洁遭受了打击，她接口：“我经常听你和Sam在讨论星座，问问你，天蝎座的男人你很了解吧？”
　　丁蒙洁心里骂着“老子虽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从不讨论天蝎，天蝎关我屁事，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天蝎，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天蝎男都串起来做成铁板烧”，这回不得不反击蔡碧了，莞尔规劝：“你看上天蝎了？据说珍爱生命，远离天蝎哦。”
　　黑猫和蔡碧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倒是Amanda沉得住气，落落大方问：“怎么这么说？”
　　丁蒙洁抿一口鸡尾酒，笑，随便说说，不都是星座牌上的词么。
　　她永远都记得那次在“根据地”里何苗念的特征——天蝎座的男人总能轻易的掌握你的弱点，如果你想要跟他斗法，最好的结果也顶多是两败俱伤。
　　黑猫抽完那口气，不信说：“是男人总有弱点，比如好色。”这一说，蔡碧和丁蒙洁还有Amanda都笑了。
　　他是有弱点，可那又怎样，丁蒙洁还记得何苗说——天蝎女对情绪深藏不露，尤其在遭受打击时，异于常人冷静。但不要因此放松警惕，她的复仇心理会将你打入地狱。任她多厉害，还不是败在陶冶手里。
　　蔡碧不依不挠势要讨点经验问丁蒙洁：“那天蝎男什么弱点？”
　　丁蒙洁不想再和几个陌生人讨论这个她很不喜欢的话题，她三下五除二想结束聊天，很明显她误会以为蔡碧喜欢上了哪个天蝎男，于是恶作剧地对蔡碧说：“倒也对，男人总有弱点嘛。我从来没有发现过天蝎的弱点，我只发现他们有个特点——闷骚，你懂么？你看不出来他们是真情还是假意，是动心了压抑着还是没感觉敷衍着。”
　　蔡碧显得比另两人兴趣大，忙问：“那怎么判断真情还是假意啊？”
　　“试探。”说完丁蒙洁伸手拿过自己的包，里面有一支青草味的香水，是陶冶曾经喜欢的，她往蔡碧的身上几大喷，然后起身端过适应盘子里那好几杯酒，放在蔡碧面前，笑盈盈,“你把酒喝完，然后叫你朋友打给那个男人来接你，他要来了并且带你回家了，你试探成功；来接你没带你回家，证明他想玩暧昧，不要也罢；不来接你也没带你回家，原则不错，做好失败打算，不过实在喜欢也可以继续努力。试探也有风险，舍不得自己套不到狼，考虑一下。”
　　蔡碧听着这一套一套的有点发晕，Amanda浅浅笑意，她听懂了丁蒙洁的意思更听懂了她是在开玩笑，觉得这个女人甚有意思，不禁问：“你什么星座的？”
　　“天蝎。”
　　蔡碧忍不住心里又打起了干呕，待丁蒙洁失陪走开后，蔡碧不禁骂骂咧咧：“自己都是天蝎还说自己闷骚，可真够骚的，天蝎都是骚货。”
　　Amanda转头，拉脸：“拜托，我也是天蝎。”
　　黑猫刚才也听懂了丁蒙洁的话，不过她没看出是她在逗蔡碧，于是拿起杯子逼着Amanda喝，随即抓起电话对着那头喊：“Blake，你快来假面会场送一下Amanda，她喝醉了吐得到处都是，我很忙走不开。”Amanda一口酒还没吞下去正要站起来抢电话制止，黑猫动作快早已挂了。
　　Amanda有一半的恼怒，还有一半的期待，毕竟，两个人总要有人首先跨出一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后天就要飞上海，一去就是一年半载。

　　丁蒙洁躲在洗手间接了闵筱纯的电话，对方吸着重重的鼻音，说：“已经到你家楼下。”蒙洁惊讶，怎么你三个月没过来见到我，就激动得要哭了？闵筱纯倦怠地吼：“去你的，我感冒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半年来时常感冒，一感冒就大半个月不见好，老了。”
　　蒙洁一听，交代着：“你先上楼去休息，我抽屉里有感冒药水。对了，你感冒就不要去亲安静了啊，怪阿姨。”
　　闵筱纯啧啧：“看你重女轻友的样子，放心吧老娘明天还要去又一城扫货的，没那么脆弱。”

　　Tim刚甩开Sam,就看见了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没戴面具的丁蒙洁，赶紧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Gray你在这里，我们跳一曲？”丁蒙洁敷衍着没空要回家，趁机跑掉，不料刚到门口又被Sam抓住，Sam哭丧着脸倾诉：“Gray,Tim是个大色魔你一定要小心。”丁蒙洁诧异一看，只见Sam胸前的两个苹果一只不见一只已经歪到肚子上去了，丁蒙洁指着大笑：“你……他……摸你？”然后捧腹大笑，她想着今晚必须要把这个惊雷般的笑话告诉筱纯。
　　拍着Sam这只受伤的小鸟安慰的时候，丁蒙洁发现了站在路口的被黑猫扶着的Amanda，看不出真醉还是假糊涂。心里一寻思，原来是她，不是蔡碧。

　　看Amanda的身段和姿色，如果今晚有人来接，很难不带她回家。在丁蒙洁心里，把任何同胞推进天蝎男的怀里，都是作孽，哪怕那个女人自己心里是欢喜的。

　　一声叹息，自己怜惜坠入情网的别人，说不定，别人也正在叹息着再也付不出也得不到真情的她。她拍拍Sam的腹部上那个苹果，笑笑，伸手招了辆的士坐进去。
　　直到丁蒙洁走，也没看见Amanda等的人到底有没有来。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用第三人称的描写手法，描写旁人眼中的丁蒙洁。因为觉得一直以来“我”的方式，所有人的轮廓都清晰了，希望她的轮廓也更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