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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血洗栖凤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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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地一声,八名贴身侍卫一齐拔剑,拥到了开门出来察看动静的吴王身边。听他们拔剑的声音,竟然整齐得好像只是拔出了一把剑,其训练之有素由此可见一斑。
这些侍卫号称“血卫”,是从吴王两万亲随部队中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不仅个个武功高强,而且对吴王极为忠心。“血卫”的意思,就是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能让主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血卫”共有两千余人。此次奔长安吊丧,吴王担心遭到吕氏家族的暗害,便将两千“血卫”全部带了过来。在据长安四百里左右,每隔一百里埋伏下五百名“血卫”,一旦有事,就用飞鸽传书,四队“血卫”可以凭借速度惊人的骏马,在最短的时间内赶来救援。吴王自己则带着最厉害的一百余名“血卫”进入京城。回来时,四队“血卫”依次往后撤退,彼此相距仍是一百里。但是,这次到栖凤村来,吴王是绕道过来的,并没有通知走在前面的“血卫”停下来等候。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吕家的人马就赶过来了。
这时那一百余名“血卫”都拥到了吴王住的宅院旁边。吴王一言不发,接过一个亲兵递过来的狼牙棒,披挂上马,吩咐侍卫点起火把,指了指村中央两条南北走向的巷道,对两个“血卫”队长说:“吴明、孟辉,汝等二人各带三十人马守住南边和北边进村的小道,不许放一人一骑进村。如失守,汝等提头来见!”
二人叉手一拱,齐声应道:“诺!”
吴王又吩咐一直跟在身边的申造放出信鸽,给离得最近的“血卫”部队传信,便带着剩余人马来到村西,在据吕雷队伍一百米左右勒马摆开队形。
双方剑拔弩张,一场恶战即将在这块方寸之地展开……
在村东的那座土房内,窦青眉头紧锁,正在紧张地思考和判断当前的形势。
张氏带着三个儿女围在他身边,脸上都露出了惊惶之色。
窦青很清楚:两军交战之地,乃至危至险之所。双方一旦杀红了眼,则裹在阵中的良民百姓难免玉石俱焚之祸!为今之计,只有自己出去相机行事,利用自己的武功阻止军士残害良民。虽然在乱军中这样做非常危险,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对张氏说:“娘子,你带孩子们到柴屋里的地洞里躲起来,将洞口隐蔽好。在我回来之前,不管外面发生多大的事,你们绝不可出来!”
张氏非常了解自己的夫君。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他绝对不会跟家人一起躲进地洞中。他一定会去做点什么,不管他做的有用还是无用。所以她听窦青吩咐完后,便听话地带着孩子们来到柴屋,掀开地上一块伪装成废弃床板的木板,藏进了地道。
窦青从里屋的一只木箱中拿出一把刀,在灯光下照了照。刀刃仍然锋利异常,在灯光下泛着蓝幽幽的寒光。他把刀插在腰间,绑扎停当,便出门往村西头潜行而去……
此时,村子中央南北走向的两条小道上,战斗已相当激烈。吴明、孟辉各帅三十名“血卫”,扼守住两条进村的狭窄路口,挡住了从侧翼绕过来的敌军。这些负责阻截的“血卫”人数虽少,却个个凶猛异常。常常是一名“血卫”突然嗥叫着挥剑闯入数百人的敌阵中,猛砍猛剁,所向披靡,一直要杀到自己遍体鳞伤筋疲力尽,才肯往后退。有的退不回去,干脆就使尽最后几分气力,一定要再剁倒几个敌人才倒下去。
吕雷此次带过来的军队也是拱卫京师的北军中的精锐,很多士兵也都是百战之身,但从没碰到过像面前这几十人一样既凶又狠的角色。吕雷两支负责包抄的几百人的队伍,就这样被几十名“血卫”生生拦在了村外,一时之间竟寸步难行。
在村西的主战场,双方却一直按兵不动。吕雷是顾忌吴王的威名,不敢率先发动攻击,想等南北两路包抄的队伍从村中杀回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再一鼓作气消灭吴王的卫队;而吴王看到对方人马太多,且吕雷也是北军中有名的猛将,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希望接到飞鸽传书的“血卫”大部队尽快赶过来……
“吕将军,本王蒙先帝重托,受封吴地。一年多来,本王虽无德政施惠于治下臣民,但自认亦无大的过失。至于图谋反叛,更是无中生有之事!试问将军:尔等口口声声说本王谋叛,证据何在?尔等自称受太后懿旨擒拿本王,太后的懿旨又何在?如将军能在三军将士面前出示太后懿旨,本王自当俯首就擒,绝无二话!”
吴王敢说这句话,也是他综合判断形势的结果。在离开京师之前,他曾蒙吕太后召见。当时太后态度和蔼,很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说:“汝乃刘氏砥柱,先帝托以抚吴重任。今新皇登基,百事待举。吴地三郡五十三城之治乱,关系到汉家东南半壁河山之安危。汝其慎之、勉之!”
从这段话,吴王判断吕后并没有疑忌自己,而是把维持东南稳定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事实上,他知道吕后也别无选择。因为在刘邦的八个儿子中,长子刘肥已封齐王,次子刘盈登基为帝,其余的赵王刘如意乃太后生平最恨之人——戚夫人的儿子,以下都是一些几岁的小孩童,除了自己这个亲侄儿,再也找不到能镇住轻狡剽悍的吴民的宗亲。而且,刘盈刚刚登基,朝中大局未稳,吕后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对自己下手。那么,吕雷此次带兵前来,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吕禄、吕产等诸吕权臣想把持朝政甚至想废刘自代,是以想趁吴王赴京吊丧之机,假吕后懿旨除掉这个最厉害的刘氏强宗……
吕雷见吴王要看太后懿旨,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便色厉内荏地喝道:“本将军奉的是太后口谕,反王刘濞休得狡言惑众。现有吴王府之人赴京首告,言汝等修甲仗、募死士、侵临郡,凿山铸铜,煮海为盐,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若不及早剪除,此后必为大汉心腹大患!”
吴王冷笑一声,说:“谅你这小小的五官中郎将,也不敢擅自前来问罪本王。汝等既无太后懿旨,如本王所料不差,应是吕禄、吕产等奸臣之谋,想趁时下朝局未稳,剪除刘氏强宗,独揽朝政大权,抑或想以吕家取刘氏而代之!因此本王断言:真正想造反的是汝吕家,而非本王!”
村西头一颗大树上,窦青一动不动地伏在枝桠上,将双方的对答一字不漏听在耳中。他知道吴王说的一点没错,现在对刘氏危险最大的,就是宗枝强盛的吕氏,可能连吕后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如果听任吕雷在此地杀掉吴王,那么很可能吴地就会掀起大风浪,只怕天下又会陷入血腥兵戈之中。而且,吕雷此次前来追杀吴王,应该皇上和太后都不知情,一旦他得手,为防止暗害吴王的行径被朝廷知晓,必定会杀人灭口,将栖凤村的村民一个不剩地杀掉。而这正是窦青最为担心的。因此,他心中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
吕雷被吴王三言两语戳到痛处,生怕再说下去动摇己方军心,便把手中的大刀一挥,催动坐骑掩杀过去。他身后一千多北军士兵也摇旗呐喊,鼓噪着蜂拥而上。
吴王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将军见敌军冲来,大喝一声,催坐下马、挺手中枪,飞奔出阵,接住吕雷厮杀。
吴王手中狼牙棒一指,身后百余名“血卫”像一群闷声不响的凶猛的恶狼,迅捷无比地冲进北军阵中,一霎时寒光闪闪冷气森森,整个交锋的地方都笼罩在百余名“血卫”的刀光剑影之中。只见“血卫”所经之处,如风吹草伏、船到波分,一颗颗人头骨碌碌往地上滚,一个个颈部喷血的尸体往后面倒。一时间吕雷的队伍阵形大乱,惨呼声、嚎叫声、刀剑碰撞的“叮当”声此起彼伏……
吕雷和那个青年将军战至十数合,见对方越战越勇,又发现部下队形已乱,便虚砍一刀,拔马就往后走。
青年将军提枪追来,不妨吕雷提缰一个转身,反绕到他的后面,斜刺里一刀,把他砍为两截。
吕雷一刀毙敌,更不迟疑,冲入阵中,大刀连挥,将几个“血卫”砍于马下。北军将士见主将得胜,士气大振,重新结成阵形,将剩下的几十名“血卫”困于核心,并分割包围。
这一下“血卫”们纵有三头六臂,一个人也敌不住几十上百把刀枪戈钺的戳击,很快就有三四十名“血卫”倒在地上。
此时已是辰时二刻左右,东方晨曦初露。
窦青仍一动不动地伏在树上,见吴王手下的“血卫”已经越来越少,吴王自己也被上百名北军士兵围在核心,杀得浑身鲜血淋漓。虽然北军也损失惨重,三千人被“血卫”杀掉了一半还多,但剩下的一千多人足以把吴王和剩下的二三十个“血卫”像包饺子一样吃掉。
吕雷一旦得手,杀掉了吴王,为杀人灭口,接下来肯定就会血洗栖凤村,必定会将整个村子杀个鸡犬不留……
想到这里,他更不迟疑,一个纵身跃下树来,抽刀在手,从东北方向杀入北军阵中。北军士兵见一个身着平民装束的汉子冲入阵来,起先都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村里一个疯疯癫癫的村民。有两个军士便用长枪去戳,满以为一枪就会把他挑到半空。谁知那汉子把手中钢刀一抡,荡开长枪,以鬼魅般的速度贴近过来,但见刀光一闪,两个军士顿时身首异处。
其余的军士大惊失色,纷纷围拢来,刀剑枪矛一顿乱戳。窦青在刀光剑影中拔身而起,纵跃在空中,顺手削下几个北军士兵的脑袋,便不再与他们纠缠,踩着那些士兵的脑袋和肩膀,直取正在前方不远处指挥部下围攻吴王的北军主将吕雷。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是窦青此刻能想到的解救吴王的唯一方式。
此时,吴王已处于绝境之中。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加上那个方士申造只剩下五名,个个遍体鳞伤,犹在咬牙苦斗。吴王自己也挥舞着狼牙棒,奋起神勇,接连击杀了二十几个北军士兵。但是,围过来的敌兵却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再过一会儿,如果附近的“血卫”部队还不赶过来,吴王就只有束手待毙……
忽然,阵中东北方向传来一阵鼓噪声,伴随着北军士兵的惊呼和惨叫,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快地掠过那些士兵的头顶,直扑骑马立在阵中央指挥战斗的北军主将吕雷。
吕雷的心思全部用在催促部下攻击吴王上面,根本没注意到窦青已经朝自己扑了过来。等到他发现大事不妙时,已经措手不及,被窦青一个虎扑,在空中挥刀一斩,将马上的吕雷拦腰斩为两截。
窦青一击得手,一脚踢飞兀自骑在马上的吕雷的下半截身子,轻轻巧巧地将身子落在马上,举起手中犹在滴血的刀,厉声喝道:“吕雷假传太后懿旨,谋刺刘氏宗亲,实属大逆不道,已被某诛杀在此!尔等均为大汉将士,如不想招致灭族之祸,即刻放下兵器,礼送吴王殿下就国。如若不然,吕雷即是尔等榜样!”
这一下变起仓促,北军将士都目瞪口呆,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攻击。
吴王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居然凭空冒出这样一个救星,一举击杀了敌军主将,大喜之下,他应变也是奇快,趁周围的北军愣神之际,高声喝道:“孤知尔等将士俱受吕雷蒙蔽。快快如这位壮士所言,放下手中兵。只要不继续加害本王,尔等此前的行为,孤既往不咎!”
正在这时,村西头尘烟大起,“得得得”的马蹄声惊天动地,一队队盔甲鲜明的“血卫”部队赶了过来,一霎时就把栖凤村围得水泄不通。
北军士兵本就被那一百多个“血卫”杀得心寒胆颤,此刻见一下子又来了这么多“血卫”,不由心胆俱裂,不约而同地丢掉手中兵器,齐刷刷跪在地上。
吴王在马上哈哈大笑,丢掉手中的狼牙棒,勒马来到窦青身边,抱拳欠身问道:“敢问壮士尊姓大名?为何以一身功夫,却僻居此化外之地?”
窦青也抱拳还了一礼,答道:“草民姓窦名青,乃本村居民。承蒙殿下谬夸,草民实无多大本事。适才趁吕雷不备,一击得手,实出侥幸,不足挂齿!”
吴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说:“壮士英姿勃发,雄威凛凛,实乃大将之才,何乃屈居此荒僻之地,与村夫愚民为伍?壮士如有意,可随本王前往广陵,日后封侯拜将,亦可以扬名于万世。”
窦青微微一笑,说:“多谢殿下美意!草民此生惟愿悠游林泉,终老林下,其余非敢望也!”
吴王还欲再劝,一个“血卫”队长骑马过来,在吴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吴王拧着眉头思索片刻,说道:“就按申先生说的办。先把全村的人招来,一个都不要漏下。”
窦青疑惑地看了吴王两眼,不知他集合村民要干什么。
吴王对窦青说:“壮士,孤先处理好此地的事情,再来与你详谈。你先去把你家人叫来,单独带到一边,孤安排几个侍卫保护。”
窦青心中一凛,一个不祥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叫住准备离去的吴王,用有点颤抖的声音问道:“吴王,您是不是想杀掉这些降卒和所有村民?”
吴王转过头来,看了他两眼,点点头说:“今日之事,绝不能传到皇上和太后耳中,所以除孤的将士之外,凡知道此事的人必死!当然,汝乃本王救命恩人,只要跟随本王前往广陵,本王保你全家无恙,且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窦青怒气填膺,高声喝道:“吴王,你身为一方诸侯,既已答应饶过这些士兵的性命,怎能出尔反尔?且这个村里的无辜百姓乃大汉的子民,并无任何过错,你怎能无辜加害?你如要这样做,窦青虽只一人一刀,也断会跟你们血拼到底!”
吴王惊异地盯着他,森然道:“汝敢违抗王命?孤已答应饶你一家性命,汝再多言,休怪本王无情!”
这时,吴王手下的“血卫”已经将村民们全部从家里赶了出来。那些手无寸铁的降卒也被分割包围,一场大屠杀眼看就要血淋淋地开场……
窦青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怒吼,拍马舞刀就向吴王冲去。
吴王身边十几个侍卫见窦青冲来,一齐拔剑,把他裹在吴王马前。
窦青心中狂怒,已经失去原有的冷静和章法,一味的狂砍猛剁,恨不得立刻扑到吴王面前,一刀把他挥为两段。
此时吴王也已经接过狼牙棒握在手中。他刚才见过窦青那鬼魅般的手段,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他欺近身来,落得和吕雷一样的下场。
窦青凭一股冲天怨气,接连斩杀几名“血卫”,但是周围的“血卫”已经越来越多,知道已经回天无力,举起手中的刀,对准吴王用力掷过去。吴王将手中狼牙棒一挡,将那把刀挡飞。
与此同时,三四名“血卫”的刀剑一齐插进了窦青的身子……
一个时辰以后,躲在自家柴屋地洞里的窦青的夫人张氏及三个孩子听外面已经声息俱无,便抖抖颤颤地掀开地洞口的木板,一个接一个爬出来,刚刚走到柴屋外面,赫然发现吴王带着一队侍卫,就站在柴屋门口,正用冷冷的目光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