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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试写残花寄朝云 ...

  •   试写残花
      寄与朝云

      莫离园回到唐熬府的第一天,她早预想好了要将未来的几天安排的舒舒服服,怎么惬意怎么过。可偏偏,就在她舒适地躺在床上泛着困劲儿的时候,恍如醍醐灌顶,猛地想起了一件大事。一件足以让她瞬间睡意全消、心惊肉跳、惊恐万分的大事。

      “这下死定了……”说完这一句,她快速地跳下床,顾不得脚上的旧伤,快速换了衣裳,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四方的桃木盒子,抱起东西就向外蹦去。

      贴身丫鬟红瘦有了前车之鉴,只听夫人房门传出动静,披上外衣就往这边跑。(不好意思,绿肥办不到)

      “夫人,这天儿才刚亮呢,你要去哪儿啊?”红瘦赶紧搀着她的手,生怕她柔弱的身子再有什么闪失。

      “我想起个急事儿,这就歹去办,你在正好,给我引引路。”她倒也不推脱,只等着红瘦匆忙跑回屋穿齐了衣服,两人才一路走出了府。

      京城的大街上刚有些小营生的贩子起了摊,大多也都是早点菜果之类的,莫离园在红瘦的指引下七拐八扭避过那人多的地儿,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一个刚起活的书画摊前面。

      只见那书摊的老板是个四十有余的中年书生,双眼无神地摆弄着刚挂好的满墙字画,一脸呆滞似若有所思的样子,竟连客人上门都察觉不到。

      “咚!”只听一个重物拍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才缓慢地转过身。只一眼,便看到了摊前那一脸急意地莫离园和她身边瘦小地侍女,眼珠在莫离园那清秀地脸上转了几圈向下看去,终于发现了桌上那锭亮闪闪的银子。

      嗯,少说也有二两。他转回视线,捋了捋半撮山羊胡,笑着问:“姑娘,有何需要啊?”

      莫离园一屁股坐在那摊前的凳子上,只说了二字:“写信!”

      那老板笑意更浓,赶紧放下手中的字画,笑着收起桌上那锭银子,掂在手里称了两下,然后才宝贝似的收起了银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莫离园又掏出两三个碎银子,递给一旁的红瘦。“阿红,你去那边逛逛,买些早点什么的,给阿绿也带些回去。”

      红瘦心里自有疑惑:府里会写字的人有的是,夫人偏偏要出来找人代笔,眼下也是要借机支开自己,主子的意思她明白,可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便难为地收下那银子,转身走回刚才的早市去了。

      那书摊老板已将墨纸砚工整地摆在了桌上,又从笔帘里选出最为干净的一只白云,沾了墨,悬在纸上,问道:“姑娘且说……”

      莫离园眼见着他就要下笔,深深吸入一气,似是十分艰难地说道:“大姐,饶命……”

      …… ……

      太阳渐渐爬上墙头,光线柔和地穿梭在枝叶间,鸟儿兴奋地叽喳个不停。

      而墙外那热闹地早市人群亦是密集,吆喝声叫卖声传遍街街巷巷。京城的早晨确实要比辛城那样的边陲之地繁华的多,便是这晨时的气候也比那里要暖和不少。

      这是唐烜回京的第一天,他虽然不用像文武百官那样日日早朝,但逢着这种外出公干归来的日子,还是要循例向皇上汇报备案的,昨天呈上了办案的折子,今日便是面圣了。就像现在,即便他觉得自己坐在这又颠又晃的轿子里简直可笑极了,可这是规矩,他又不得不服从。

      他低头看着手里硕大的一个包裹,原本就皱起的眉头揪得又紧。他坐在轿中身子虽是颠簸,身手敏捷的他依旧快速地拆开了那包东西,里面是个桃木盒子,盒子的上层是一封信,他展开其中一封,只见那秀气地一手行书跃然纸上:

      大姐,饶命啊!
      请先容小四无耻地解释一句:我是刚刚大难不死逃生回来的,拖着一身的伤我就跑来给你写信了。我算了算日子,不过晚了三天,最不济你拍我三掌、挥我三拳就是。你说的事,我都按照你的吩咐做了:婚书签了,不过我不识字,不知道内容对不对;公婆没了,不过睡前我都会朝东拜三拜,逢七会祭他们一杯酒,这也算侍候了吧?你要我绣的东西,嗯,我绣不出来,不对,这段划掉不要了。你要我绣的东西,我快绣好了。(作:你们也发现了吧,这个代笔的先生也不是一般人)
      最后,大姐,我稍了些东西,你帮我收着。刀是给三爹的,他准喜欢。有套衣服是给老三的,她就喜欢这种奇装异服。竹筒里是对儿虫,可奇了,二姐把蛊啊虫的当命,定会喜欢的,你不知道,这虫还救了我一命呢!不说了大姐,姐夫帮你念信也该念累了,我歹回去睡觉了,这几天被那个家伙累得我全身疼,(作:请不要多想)下回给你写信再说。
      落款是什么?啊?这么麻烦?那就写,你亲爱的小四吧!(作:……)

      你亲爱的小四

      唐烜看完这信,眼睛空洞地愣了很久,缓缓才回过神来。他合起那信,又掀开盒子下面的暗盖,里面叠着一套整齐地西辽女服,上面摆了一个手指大小的竹筒,还有那柄偷来得西辽金刀。他拿起那熟悉地金刀,脸上的表情不知从何时起柔和了下来,嘴角扬起的瞬间他笑出了声。

      他想起那天在洞里,爆破过后,小四的脚腕骨折了,却死活不让他用金刀绑脚。

      “一把破刀,难道你不要你的腿了?”他这么吓唬她,那紧握着金刀的小手才松了片刻。“那你拿布多缠几圈,别给俺弄花了。”

      “知道了。”为了缠那刀,他几乎撕尽了整个衣摆。

      原来,她偷这东西是送给爹爹的。原来,她吃饭的时候像黄鼠狼似的盯着人家西辽女子身上看,是要那衣服送三姐的。原来,早晨看她拉着红瘦偷偷摸摸出门去,是要给大姐写信……

      似乎,这女人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

      唐烜噙着嘴角的笑,收起手里的东西,又将外面的布包好,递给了轿子外面的心仲。“心仲,把东西还回去,和驿站的人打个招呼,把这单提前送过去。”“让驿站的人继续留意着,往来的书信,都先呈由我过目。”

      “是,大人。”心仲将他包袱提在手中,又想到一事,便对他说道。“大人,我想起来一件事,你昨天吩咐我和刘叔说的事,刘叔说……有些为难。”

      唐烜掀着轿帘,疑问:“什么意思?怎么为难了?”

      “我照您的吩咐说了,要他从府里节出百余两的银子给那金多坊的老板送过去。可他说,说……府里,加上银号里存的银子也不过两百四十多两,一次拿出个百余两,这个冬就没法过了。”心仲的脑袋几乎要凑到轿里去了,声音也压得极低,生怕被外人听了去。

      唐烜自知没几个闲钱,怎么也想不到经心仲口里说出的唐熬府竟落魄成这样。原本还想拿出些银子来还给那金延,毕竟在人家府上打扰了几天,可眼下连百十两也拿不出,相较人家顿顿鲍鱼山珍的伺候,实在有些心寒。“这倒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心仲见他一脸苦涩,立刻回道:“这个月皇上赐了十几车的珠宝呢,陕中大旱大人就全运去了。要我说,大人的心比天大,装得都是天下苍生,大人虽两袖清风亦是富拥天下!”

      这一通这马屁拍得,虽有些过头,也算是拍到点子上了。唐烜看着心仲那一脸地激动,笑着抚下了帘子。“行了,我要进宫了,你去把该办的事处理好吧。”

      心仲爱闹,但收敛得也快,向唐烜道了别便提着那盒子顺着来路走了回去。

      唐烜的轿子只在宫门前稍落,帘子一掀脸一露的功夫,守门的小卒们立刻低头行礼,然后麻利地打开了城门。轿夫一路行去正宫门口,唐烜下了轿,然后径自走进了唐德殿的正门。

      他进去的时候,元天阳正在里面接见大臣,下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品文官龙乾林。龙大人出了名的才气大、见识广、人品高,只可惜传闻中娶了个混世魔王般的娘子,日夜都被她折磨得身心交瘁。唐烜给皇上行了礼然后起身,直到他走近前堂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旁那龙大人眼神闪烁地低头回避着自己的目光,唐烜见此,不禁纳闷: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再近时才发现原来那龙大人的左眼竟肿成了黑色。那伤足有半个拳头大小,下手之狠,下手之准,想来也算个高手了。

      啧啧,正是天妒英才,果真家有刁妻啊!

      唐烜看着那瘦弱地龙大人还在闪躲着自己地目光,不禁在心中叹息。既然是人家的短处,他也不好去揭,只装作无事地打了个招呼。龙大人不好再避,左手微掩着面,苦笑着作揖。直到唐烜也入了座,皇上才开口道:

      “爱卿来得正好,昨日你托人送来的案卷我已看过,刚刚也给龙爱卿看了,我想这件事牵连甚广,还要从长计议。”他翻着手里的折子,拿起夹在中间的那一页西辽文的书信,又道:“若这信是真的,我想……我们过去确实小看了西辽。”

      唐烜抬手一鞠,说道:“辛城县令高玉帛上任辛城也不过这两年的事,他区区一个六品断没有如此丰满的羽翼。臣思量,要将玄铁石掩在茶叶中运去西辽,这当中应有朝廷的人在出关处检验,如果他背后没有庞大的势力撑腰,我想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他的话其实已说的很清楚,矛头在指向谁,屋中的三人也是心知肚明。

      龙乾林听了一席话,心中有些沉不住了,于是问道:“唐大人可有进一步的证据?”当然是指能一举推翻他鳌汶的有利证供。

      唐烜摇了摇头。“没有。所以臣并没在辛城挑明身份,就是怕打草惊蛇,臣不想一番下来只捉到些旁支细末,树大根深,又岂是一日可拔?”

      “唐大人深谋远虑,此举甚好。”于是那龙大人又转向皇上,说道:“皇上,以微臣之见,应加派人手安插在辛城附近,从那高玉帛身上下手,长此以往定能查到些端倪。”

      “嗯。”皇上点头作应,他晃了晃手中的奏折又道:“唐爱卿也是此意……”

      龙大人见皇上手中正晃着的折子,正是唐烜上奏的那一本,不禁侧头看了身边的唐大人一眼,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捂着自己那青肿的眼睛,隐隐又觉发痛。痛定思痛啊,于是他忍痛又奏:“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要说。”

      “爱卿且说。”

      “臣知辛城一案一直是唐大人在查,可刚刚听皇上说唐大人在查案中身受重伤,臣有一请求,请皇上亲派宫内黑旗军首领提案,让唐大人可以在府中修养伤病,不知……可行否?”

      龙大人这一席话下来,惹得皇上一脸的意外,连那唐烜亦是一脸的吃惊。往日里,这个五指不占军中事的状元爷向来不过问暗查过调兵之事,唐烜自己也是纳闷,何时被这一品文官如此看重了。

      龙乾林自知唐突,于是清咳了两声,似解释道:“今日我见唐大人进门时步伐沉而豫拙,呼吸间粗而浊重,唇色干白,双眼涩且红溺,依臣之见……唐大人最好在府中静养些日子,避免奔波劳累。”说完,似乎太过激动,眼上的肿痛又被扯到,于是又眯着眼低头掩住。

      唐烜虽有些受宠若惊,可也不愿将如此重要的案子交予别人,正要想皇上请旨,却只听皇命已下:“朕刚记起,龙大人医术堪比御前医官啊,说来也是,是朕太糊涂了一直没有好好关心过爱卿的身体,只见你在信中将自己身犯险境轻描淡写而带过,唉……连龙大人都将这一层考虑到了,朕居然……”说罢,看着唐烜的眼神也一并痛心疾首的样子。

      “皇上……”

      “你不要再说了,朕会命专人负责这件事,等你伤养好了,朕会再让你接手此案,爱卿就不要再多言了。”唐烜看着皇上那一脸的悔恨与坚决,当然不敢再驳,只能三叩以谢皇恩。

      皇上就这样继续着他一脸的自责唤退了两位大臣,唐与龙二人并肩走出大殿,一路上却鲜有话语。

      直到见到殿前那一绿一橙两顶轿子,唐烜转身作揖。“今日承蒙龙大人厚爱,就此别过,大人……保重!”最后那二字,他是看着龙乾林的左眼说得,其中深意,男人可知,有蛮妻者深知。

      龙大人深深鞠了一个大躬,连唐烜都被那幅度惊得退了半步,只听他垂首道:“唐大人,请您也……千万、务必、切要保重身体,如此……也不枉费我一番心血了。”

      唐烜一怔,却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今日才知原来他为国为民暗查奔走这些年,不是全成了无名之功,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这般怜他。思及此,不禁眼眶一红,深深回了一躬,转身上轿。

      龙大人却未上轿,只是怀手在袖里,直到那唐烜的轿子走了很远还没有收回目光。

      “大人,我们还不走么?”一旁的轿夫小声地问道。

      “唉。”他继续远眺,低低地说了一句:“谁知你家夫人消了气没有。”

      “……”只见那轿夫立刻收了声,再不敢说话。

      他眼看着唐烜那绿色的轿子消失在皇城门外,苦涩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叹连连:

      唐烜啊唐烜,人人说你是天下第一忠的大好人,你能不能同情下你命薄地姐夫啊!我好心把你收作自家妹夫,我可是把你捧上了天啊!你居然连连玩命,不把自己身体当血肉看?这下好,我家夫人以为我将她骗,日日挥拳向我脸。
      唐烜啊唐烜,姐夫对你是恨又怜,不多求,且把命保住,姐夫我就高香求神泪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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