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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16
      LEN公司的仓库比我想象的要好些。它伫立在一片民房后,位于一个产业园内,与一排仓库为邻。四四方方,像一个巨大的水泥盒子。眼睛瞟过去,又看见了附近几家知名物流公司的牌子。

      正准备细看,一辆大货车从身边驶过,吓了我一跳,还是十几个轮子的,碾死我不跟碾死个蚂蚁似的?这时候手机提示我还差五分钟了——不早了。一般来说,虽然许多公司并未明示职员按时上班,但是早到十分钟左右比较合适。脚趾已经被挤麻木了,我匆匆走进仓库,望着成百上千的箱子像一座座小山堆在宫殿般大的仓库里,我再一次茫然,保管……就是把一堆货物保存管理?我应该提前查一下做好功课的。只是昨晚郁闷得不行,连码字都没动力了。

      “你是谁?”一个警觉的男声打断我懊悔的思绪。我赶紧扭头,看见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男人叉着腰站在一间小办公室前。他长相平平,个头中等,皮肤稍黄——我以为自己转个背就会忘记他的模样。

      “我叫文鸯,是LEN 公司派来仓库做保管的。”我立即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他将我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打量了几遍,眉头未皱起,但眼里已经明显出现不满。

      “哦,是那边派来的。我昨天就接到电话说上面要派个人来帮忙。”他挥了下手,“进来吧。”

      难道这位是仓库的头儿?

      仓库是个大水泥盒子,办公室是个小水泥盒子,或者说是火柴盒。里面放的不是火柴棒,而是桌子,纸箱,杯子,还有一堆杂物。好吧,我说得太简略了。事实上,正对着门的是两张靠着一起的办公桌,一张干净得只散放着几片白纸,一张杂乱,上面有一台电脑,电脑的一侧立着本圈圈点点的台历,挨着台历的是一个白色的陶瓷笔筒,笔筒上一只娇憨的熊猫正在吃竹子(为什么我看见熊猫的时候,它多半都在吃竹子呢?)。电脑的另一侧是文件盒,里面插着文件夹和纸质资料。一只圆珠笔占据桌面最中间的位置。

      办公桌后面是杂物。几个破了皮的纸箱放在杂物架上,我看见一张LEN公司的宣传单从箱口处歪歪地探出头来。旁边有一卷用过的红色塑料绳。

      这边靠墙处放着一个饮水机,它旁边还有个小木桌,桌面上摊着几块明显的干涸水渍。几个不同式样的水杯和饭盒安静地三三两两分散在桌子的四角,还有几颗被抛弃的花生壳——表示它是仓库工作人员的餐桌。而且该餐桌下还放着几个纸箱——表示其同时承载着储物桌的重担。

      我该坐在哪里?难道是那张干净的桌子前?

      那个男人一屁股坐在电脑桌前,开始敲键盘。

      我这样太被动了吧?我不能像个木桩一样杵在办公室里吧。

      “我还没问您贵姓呢。”我走近那张无人的办公桌,用轻松的语调问他。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姓刘,你以后就叫我老刘好了。我是这里的主管。”

      “好的。”我一边回应着,一边在桌子前坐下。麻利地掏出用塑料袋装好的小芦荟,并把它放在桌上,还有我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顺便把那几张白纸收起来放在一边。

      我是不是要问问老刘自己具体应该做些什么?但是上面已经说了我是过来做保管的……再问老刘,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白痴?

      老刘好像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他的脑袋几乎在电脑显示器后没有动。而我放好了自己的东西,稍微松了一口气,把肚子里的问题暂时放下。看来这地方没有我能用的电脑了……我总不能偷偷溜到老刘的电脑前码字吧。只有借助纸片和笔了——好原始。

      刚才在地铁和公交车上站了很久,又走了一段路,我的双脚快到承受的极限了。我将双脚轻轻从高跟鞋里滑出来,活动活动脚趾。揉一下比较好。我伸了手下去,却没有摸到自己的脚——硬硬的,还挺光滑,棒状物,一粗一细,顺着摸,一排排,好像小孩子玩的小珠子。

      啥玩意儿嘛?我很奇怪,随手把那东西拉出来一看。

      “啊!”

      锐利的尖叫声刺痛耳膜,冲出狭小的办公室,在偌大的仓库绕梁数秒后方才消失。

      某女差点被吓得灵魂出窍。

      那哪里是小珠子嘛!分明就是一只干枯的手骨——死了多久了?我难道是到了被遗忘多年的抛尸现场?在尖叫的那一刻,我就扔掉了那可怕的骨头,但手指上还残留着阴森森的感觉。

      莫名其妙地感觉这个办公室连同仓库令人毛骨悚然。以前看过的恐怖片在脑海里应时地放映起来,戴着恶魔面具的杀人狂挥舞着斧头追杀着手无寸铁的女主角,后者惊慌失措之下跑进仓库,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躲避在储物箱之间。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冷汗沁透衣裳,却还要拼命抑制粗重的喘息,耳边传来杀人狂步步靠近的声响……

      老刘阴森地从显示器上冒出脑袋:“你坐的是小吴的位置,他桌子下有一个骷髅模型,被弄坏了。他一直舍不得扔。”

      “原来是这样啊。”我想挤出点笑容,不过现在我的脸肯定跟纸一样白,笑起来更难看。既然是模型,那就没事。我深吸一口气,弯下腰从桌下的黑暗处捞出罪魁祸首来。

      被挂在架子上的白色骷髅,塑料的,有点发黄,缺了一只手骨。也就五十厘米高,身量就是小孩那种的,所以每块骨头也不大。我刚才就是摸到了那只完好的手臂吧,两根骨头分别是形影不离的尺骨和桡骨。

      被玩残了的骷髅……我无语地看着小骷髅头顶上的刻痕:“XX到此一游”,“XX❤XX”,敢情这骷髅还有铭刻海誓山盟的作用。只不过这效果不知如何,有没有刻在名胜古迹上的那些有用?

      没等我研究完骷髅头上的阴文,就听到老刘慢吞吞地说:“小吴待会回来,我就给你安排桌子。”

      呀,我怎么没注意到自己还坐在人家的位置上?我立马把小骷髅往桌下一塞,露出和顺的神情说:“您安排我坐哪里我就坐哪里。”

      他好像还是对我不太满意,呆板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笑意。我不记得自己有得罪他啊。到目前为止,我还是很谦恭的,很伏低做小的。心中正疑惑着,就听见有人走进来——好像外面的光线被挡住了一大半。

      我循声看去,只见一位彪形大汉仿佛一堵移动的墙恰好移动到我所在的桌子边。

      他是谁?难道就是老刘口中的小吴?看上去不像一名仓库职员。也许他脱了上衣就能上拳击擂台。瞧人家那一身格斗家的肌肉,就算盖上了严密的外套,也无法隐藏其下强悍的本质。

      所幸大眼对小眼的情况没有发生,来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就是总公司派过来的?”

      “是啊,”我笑着站起身,给座位的正主让开空隙,“我叫文鸯。你就是老刘说的小吴吧?你好。”

      礼节性地握手,我的手快要被人家的大手包住了——小吴的手掌心是被砂纸擦过吧,怎么那么粗糙?我不露声色地抽回手,看着他继续白牙闪亮:“我很好……哈哈,我还以为……哈哈,坐啊,唔,你还没有桌子。”

      这时候听见埋头于电脑的老刘发话:“小文来得匆忙,这屋子也没法再放桌子了……就把那张桌子将就着用吧。”

      “小文”指的当然是本尊,“那张桌子”……你不会指的是放了杯子饭盒爬了水渍扔了花生壳的餐桌吧?

      我再次打量那张餐桌兼储物桌,深刻怀疑那是被某个学校扔出来的书桌,顺手被LEN的仓库主管捡回来充数。一大一小两个抽屉,小的下面有个柜子。抽屉都没推进去,柜门半开,露出某个一次性饭盒的一角。

      我忍……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找了把外面小吃店里常见的塑料凳,用手擦了擦,把路易和小芦荟转移到上面。不过没有立刻坐下办公——首先要清理这张餐桌兼储物桌。在门后找了块抹布,跑到外面去又找到卫生间。充分洗涤,拧去上面存留已久的脏水,再返回办公室。

      快进门的时候听见老刘在抱怨:“还以为会派个有力气的,没想到倒派来个丫头,细手细脚的,不知道搬不搬得动箱子……”

      原来他想要的是搬运工,而不是保管员。怪不得不给我好脸色……难道我看上去就像是没力气的那种豆芽菜吗?吃了二十多年的饭,还搬不动几个箱子?

      这时小吴说:“不是还有我吗?毕竟是总部派过来的。箱子又不多,搬起来容易得很。到时叫她打个下手就好了。”

      我面色如常地走进去,对里面突然住口的两人微微一笑,开始清理分配给我的办公桌。

      “要我来帮忙吗?”小吴问。

      我移开杯子和饭盒,擦去桌上的水渍和灰尘:“谢了,一个桌子我还是搞得定的。”

      杯子饭盒排排坐,花生壳被推到一旁,用废纸包好。接着开始清理抽屉和柜子。艰难地拉开大抽屉,一股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看清了,是一卷黑色的垃圾袋。谣言说垃圾袋都是用垃圾制造的,看来所言不虚。拿开垃圾袋,看见几张废纸和同样报废的笔,还有几根方便筷,筷子尖上明显遗留着某次就餐的痕迹。我迅速把筷子和废纸、废笔,以及包了花生壳的纸扔进垃圾篓中。小抽屉的情形差不多,多了一盒万金油,下面的柜子大概是空间大些,遗留的东西除了方便筷就是先前看到的一次性饭盒了。

      清理工作完毕,垃圾袋被我塞进柜子的最里面,万金油过期,也扔了。路易和小芦荟被放在干净的桌面上。再次去洗抹布,回来的时候没听到老刘的抱怨了。

      坐在新的办公桌前,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好。面前没有电脑,只有一堵空白的墙,墙上还有个插座。桌子上没有惯用的文件盒和文件,只有被子饭盒,还有小芦荟。另外加上我的水杯。懵然想起一句很流行的话,“人生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杯具和洗具。”

      老娘面前摆的是嘛?杯具和餐具。

      转念一想,难道刚才的抹布是洗具?

      恶,思想有多远,抹布什么的就给本尊滚多远吧……我扭头望向老刘,问:“老刘,我想问问仓库这边的工作流程是怎么样的,也好熟悉熟悉。”

      老刘一愣,随口回答:“就是把每次运过来的货记录下来,运出去的时候再记录一遍,还有一些其他的杂事,你以后就知道了。”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塑料皮本子递给我,“你先看看这个,也好上手。”

      我点点头,本子到了手里,真沉。

      原来是这样,主要的记录工作归仓库主管老刘负责,其他的杂事由小吴和我做。

      瞥见小吴正在看报纸,很清闲的样子。

      翻开记录本,看了时间,是前几年的。有合作公司,商品的产地,种类,数量,规格……还有销售地点。我以前打过公司的不少资料,但是内容什么的还真没注意看。原来LEN公司的贸易做得这么大,还是跨国的。我数数看啊,越南,缅甸,新西兰,澳大利亚,阿曼,坦桑尼亚……呵,还从亚洲做到非洲去了,看不出销售部的人还真能跑,怪不得常听说谁谁出差了,到国外哪儿哪儿,当时还很是羡慕了一把。哪像我,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C市——C市离我家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至于商品的种类,小到万金油,指甲剪,肥皂,大到蓄电池,电扇,灯具,还有些其他不太常见的东西,包括开啤酒的起子,茶杯垫,核桃夹子等等。我想起呆在小吴桌子下的小骷髅,那个应该是卖给医院或者学校的教学模型吧。老刘是个闷葫芦,小吴因为寂寞所以找小骷髅玩打发时间——日子就不那么无聊了。

      无声地笑了笑,听见外面有货车驶进来的巨大响声。

      “小文,来车了。一起去卸货吧。”仓库主管下令。

      厢式货车停在仓库门口,后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慢慢一厢纸箱,实心的。

      司机跳进车厢里,把最上面的纸箱一个一个搬下来。

      “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我问把纸箱放在推车上的小吴。

      小吴不看我,“好像是水杯。”

      哦,是杯具。

      老刘叫我:“小文,别站着不动,把那几个箱子搬下来。”

      还真成了搬运工了,听说现在不少物流公司给搬运工换了个好听的称呼,叫“理货员”。依我看,LEN公司给的称呼更好听,叫“保管员”。顾不上身上套的是一丝不苟的正装,脚上穿的是小巧精致的高跟鞋,我抓住纸箱上的捆扎带,一提气,把纸箱从车上搬了下来,不挨地,直接放在推车上。

      比记录本沉太多了,二十斤还是三十斤?里面的杯子肯定不是塑料的。手心已经被勒出鲜红的印子,也没空揉了,因为车上的纸箱还有好多,我才搬了一箱……推车渐渐满了,然后就到推到仓库里,按照规定的区域再次堆好,像堆积一堆四四方方的积木。

      后来我深刻理解了老刘的抱怨,搬运工的活儿岂是我这种习惯坐办公室敲敲键盘的白领能够做的?看看人家小吴,连搬几十个箱子都不带喘气的。彼时他脱了薄外套,捋了袖子,露出一对强壮的手臂——就跟我的小腿一般粗,搬箱子就跟搬玩具一样。老刘的体力也不错,搬了半小时,说话依然中气十足:“小文,把这个推车推到仓库里去。”

      ……搬了多长时间了?我的双手已经麻木了,脚趾痛得要命,比跑了八百米还要难受。

      跑到卫生间去洗手,抿着嘴看手上的斑驳红痕,妈的,快磨破皮了!平时连粗活都做得很少,今天一下子就做足了!我悲观地想,本尊的手会不会跟小吴的手一样?

      人家说岁月是把杀猪刀,我看啊,搬运这活才是杀猪刀,刀刀都杀在我娇嫩的手上。

      当天卸完货的时候听到老刘对我的忠告:“以后最好穿平底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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