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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65,沉默

      “我的血可以。”韩青回头,桑成刚把冷良放下地,冷良还微微有点跛,慢慢走过来,低头看看帅望:“流了很多血,不知能不能救活。”
      韩青叫桑成:“烧点水。”
      冷良道:“嗯,体温太低,不过,输完血前不必太快升温,掌门且护着他心脉。”此时此刻的昏迷是身体对失血过多产生的自我保护反应,降低一切消耗,保存生命,过低的体温会让他死去,升温也会使肌体耗氧量大增,使缺氧状况进一步恶化。
      冷良取出个半透明的管子,细看,是鹅毛管,一端刺入自己的血管,另一端,连在帅望的淡蓝血管上。
      红色的血液,在冷良与帅望之间,再一次交换。
      冷良看着韦帅望,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还给别人,那种感觉,还是挺好的。
      这个,蠢孩子。

      韩青道:“他的手腕。”
      冷良沉默地看一会儿,手指轻抚,片刻:“废了!再不能握剑!”
      沉默。

      只有血滴的声音。
      一滴。
      一滴。
      一滴。
      韩青沉默。
      只有沉默。
      已没有力气做任何一种悲痛表演,他全部的力气,只能用来忍痛。
      韩青没有表情地沉默。

      冷良淡淡地:“他还有另一只手。”
      韩青沉默。

      韦帅望失了很多血,但他是小孩子,冷良的体重几乎是他的两倍,血液量也是他的两倍,那对他足以致命的失血量,在得到一半的补偿之后,已足够他的身体正常运作。
      冷良微微有点头晕,靠着墙,声音有点低:“掌门替我止住血吧。”
      韩青为冷良与帅望包扎止血,冷良叹息一声:“剩下的,只能交给掌门了。”
      韩青问:“帅望的手腕——”
      冷良道:“目前为止,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但我会一直找。”
      韩青道:“多谢。”
      冷良沉默一会儿:“他也是我的——”半晌道:“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韩青点点头。
      冷良再次沉默,然后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想,我也没资格过问,不过,你师父的顾忌一日不除,韦帅望还是少了一只手安全点。”
      韩青没有表情,只是脸颊与额角连接出突起一条青筋,冷良想,咬牙?看来,你完全明白。大家都明白,你的忠诚已近于愚蠢,你自己也明白,你为什么不放弃?
      是不是象拨河一样,不能松手?不能放弃任何一点你认为对的,一旦松手,就会放弃到底,屁也不剩,象冷良一样。
      冷良离开,韩青坐在帅望身边,腕上的断骨,得等明天再清理,帅望的身体支持不住再一次失血与剧痛。
      桑成站在旁边,屋子里静得只有呼吸声。
      韩青坐在那儿,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个表情,也许眨过眼睛,也许没有。
      桑成终于忍不住:“师父!”
      韩青抬头,看他一眼:“你去休息吧。”
      桑成道:“我在这儿吧,师父,如果有事,我去叫你。”
      韩青点点头,离开。

      韩青来到韦行的住处,门没锁,东西都在,人却已走了。
      捏碎帅望的骨头,捏碎铁铸的箭筒,所显示的深厚功力,人去楼空的行为——韩青扶住门框,不愿动不愿想,希望时间静止,生命静止。
      韦行,是你?
      韩青人已麻木,几乎是经验与本能支撑他走到帅望倒下的地方,地上的脚印,深深浅浅,交错着向韩青诉说:
      脚印直走到院子中央,中断,最后一个脚印略深,证明韦帅望曾经停下,停了一会儿,往回走,韦帅望曾与韦行面对面站着,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帅望绕过韦行,被拦,转身,转身后微停了一下,停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地上有破碎的铁器,那应该是韦帅望的袖箭,铁器沾血被压在泥里,那东西是在韦帅望的手臂上,与他的手腕一起被拧碎的,在韦帅望倒下之前,袖箭已碎沾血,落地,韦帅望倒下,把它压在泥里。韦帅望的脚印到此为止,韦行的脚印掉头而去。
      是韦行干的。
      韩青手指沾到青草上的一滴血,他的心碎了。
      发生了什么?让你下这样的狠手?
      韦帅望是个孩子,你不是!
      你怎么可以做这样不可挽回的事?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无法原谅你。

      韩青沉默着,想起韦帅望说的抛弃:你抛弃我。
      他五岁时说过:“她不要我了,我恨她。”
      他十岁时回答他父亲是否永不相见:“是。”
      抛弃,对韦帅望来说,是最大的背弃。
      这种来自至亲的背叛,一次比一次更深地刺痛他,一次比一次让他更痛,终于撕碎他的理智,让他发狂。
      每个人都有他不能碰的地方,对韩青来说,是滥杀,对韦帅望来说,是抛弃。
      韩青微微弯下身子,胃部在抽痛,我用错了方法,这种方法即使真的可以让韦帅望宽容慈悲,那也不是让他改变,而是杀死他之后的重生。
      太过残忍。

      韩青慢慢回家。
      夜,那样静。
      月光冷得闪着银光。
      忽然之间,韩青觉得他的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微微改变,那轻微的,“铮”的一声,让韩青感到一种恐惧。
      韩青微微苦笑,这种清醒的感觉,多么熟悉,那种可怕的事,真的又回来了吗?
      在碧凝死后的日子里,韩青经常被噩梦惊醒,渐渐不再愿意入睡,睡眠时间一天比一天少,直到彻夜失眠。
      除非醉到昏迷,始终清醒。
      就是现在这种清醒。
      韩青沉默一会儿,轻轻推开门,我也觉得自己是不可原谅的,是吗?
      奇怪的清醒,好象脑子里被点亮了一盏灯,昏黄却永不熄灭的灯。
      韩青微笑,这样也好。

      桑成累了一天,又是个孩子,再关心,也禁不住开始在帅望床边打瞌睡。韩青进去时,桑成正一头磕在床沿上,倒吸一口凉气,捂住额头。
      韩青微笑:“你去睡吧,我在这里。”
      桑成道:“没关系,我不困。”
      韩青道:“去睡吧。”
      桑成沉默一会儿:“我想看见他醒。”
      韩青道:“他会醒过来的,放心吧。”
      桑成迟疑一下,轻声:“你不会再赶他走了吧?”
      韩青摸摸他的头,低声:“不会。”喉咙热辣哽咽,有用吗?赢了白剑的韦帅望,腕骨粉碎。
      桑成抬头,隐隐觉得韩青眼角似乎有泪光,心里一酸,韩青已转过头,沉默地坐在帅望床边。
      桑成默默站在韩青身后,韩青没有再说什么,他一只手握住帅望的手,缓缓地注入内力,为帅望疗伤。他并不急着让帅望醒过来,醒过来后身体需要更多氧气,韦帅望的血液不足,会让他的身体受损。他只是帮助帅望疗伤。
      月光下,韩青呆呆地看着帅望惨白的小脸,掌心那只手还是那么凉,捂也捂不热地凉。
      帅望面容平静,好似他昏迷那一刻,并无惊骇痛苦,好象他只是静静地睡去了。
      韩青呆呆地,韦行没有为他止血,帅望自己也没有。
      那孩子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儿,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流淌。
      韩青不相信他昏过去了,以韦帅望的内功,他是不可能昏过去的。
      韩青的手微微颤抖,你这孩子!你竟这样回答我吗?我是说你坚持这样做人的话,你就跟你父亲走,难道你就不可以回头认个错吗?
      韩青轻轻松开帅望的手,站起来,到窗口,深呼吸,平静下来,刚刚心情起伏,内息激荡,如果不是及时觉察,差点伤到韦帅望。
      这样偏执激烈的性情,注定要吃苦的吧?
      韩青自问,我是否应该站在他身边支持他,让他自己想明白?

      桑成轻声:“师父!”
      韩青急忙过去:“怎么了?”
      只见帅望眼球不住转动,睫毛颤抖,似在挣扎,韩青轻声:“帅望!”
      帅望睁开眼,目光迷茫,右手微微动一下,痛,他微微皱眉,韩青按住他:“别动。”
      帅望静静地看着韩青,过了一会儿,伸出左手,缓缓地握住韩青的手指,嘴角微微动一下,露出一个恬静的表情,再一次昏迷。
      韩青慢慢地把帅望那只握着他手指的手放回原处,却不忍心抽出自己的手,僵了一会儿,他终于低下头,流泪了。一只手握在帅望手里,一只支着床,泪流满面。
      然后轻轻地俯下身子,轻轻地拥抱韦帅望。
      帅望!我的孩子!

      桑成静静站在那儿,有时候,他也希望被紧紧拥在怀里。
      韩青很温和很亲切,那不表示,他很容易亲近。
      韩青同人的距离,不过是比韦行的“离我远点”好一些的“肩并肩”的距离。
      拍拍肩膀,摸摸他的头,无声的鼓励。
      只有韦帅望会扑到韩青怀里,紧紧抱住他,死赖着要他背抱。
      韩青只拥抱过韦帅望一个,紧紧的,或者轻轻的,都充满怜惜。
      也只有那样深的感情才会伤到彼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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