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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鸿门宴 ...

  •   一盆炉火轻燃,热气袅袅升腾,室内檀香点点,画屏之上,绣就几树桃花正艳。一个紫衣男子斜靠在暖塌之上,神情慵懒,布满了厚茧的手指在弦上轻轻一压,指尖抚过琴弦,回头冲正在凝视着那几树梅花的蓝衣男子道:“派到扬州去的人回来没有?”

      “没有。”蓝衣男子眼神直直盯着屏风上的桃花,始终不曾回眸,“刑部这边也没什么消息,不过有个人回来了。”

      “谁?”停在琴弦上的指尖稍顿。

      “杜少卿。”

      “是么?青州八年,这会儿回来作何?”

      “据说是先帝遗旨,请他回来主持朝政。”

      “都八年了,这会儿叫他回来主持朝政?朝里不是有傅璟和欧阳克?怎么又调他回来。这傅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圣意难测,杜少卿一回来就进了吏部。”蓝衣男子也回头,眉目之间多少有些忧虑,“眼下既是辅政大臣又是六部尚书之首。”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紫衣男子随手一弹,奏出流水之声,“眼下你是刑部尚书,就算扬州那边传来消息还不是一样先到你的手上?”

      “话是这么说。可是据我所知,杜少卿之前与云予诺关系匪浅,这样以来,扬州的案子想不将他牵扯进去,难啊.....”蓝衣男子沉吟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需要了解杜少卿。”

      “藏锋表哥,你也太高估那个杜少卿了吧?”紫衣男子拨动着琴弦,气定神闲,“我和他早在八年之前已经有过交集了,只是没想到当年玉树临风的状元云予诺居然和他关系非同一般,可惜呀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云予诺虽然有才可是锋芒毕露,朝堂之事不懂得变通。可是杜少卿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深藏不露,善于权衡利害。”蓝衣男子慕藏锋勾起薄唇,凝视着榻上之人,“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杜少卿离开帝都时不过是一个正三品的侍郎,青州八年,一回来便是辅政大臣外加吏部尚书的头衔。”

      “皇上的圣旨上不是说的很清楚了,那是先帝的意思。”紫衣男子站起身来,走到窗几前,紫衣飘摇,看着那几树桃花,“傅雍明摆着要重用杜少卿,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他善于权衡利害,这一点,我可是一点也没发现。他若真有这么厉害,又怎会被贬青州八年。”

      “问题就在这里,杜少卿离开帝都之前,朝中大臣多是知道他一心想要扳倒薛丞相,可是五年前薛丞相已经被废,他要重用杜少卿,为什么是现在而不是五年前?”慕藏锋品着婢女奉上的香茗,淡淡道:“今天早朝你是没见,青州八年,杜少卿好似脱胎换骨一般,沉稳内敛,淡然应对众臣,与八年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难得嘛,看来你对他的评价到是颇高啊——”紫衣男子转身走回榻前坐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若要我说,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我们抓住了他的弱点,还怕他不乖乖就范?”

      “你知道他的弱点?”

      “暂时不知。”紫衣男子出神的望着窗外,轻声道,“就像你说的,八年未见,谁知道他还是不是那个早朝之上敢与我针锋相对的杜少卿了。”

      “派人去查查杜少卿最近的行迹?”慕藏锋的眸色一沉道。

      “不用!”紫衣男子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击着桌面,闭着眸子,“还是再看看吧,也许他无心扬州的事情。”

      “你算准了宫中大丧在即,所以让人在扬州动手,但杜少卿的出现完全出乎你我的预料之外,这个时候你还犹豫不绝些什么?容我说句实话,你不想伤他,这绝不可能,云予诺现在在扬州倘若他查出什么来,杜少卿跟着就会卷进来,不如此时动手,攻心为上,潜移默化,若不能让他为我们所用,便先下手除之而后快——”慕藏锋眼波一转,暗中把眼前之人的神态一一收入眼底,知道自己的话已点点滴滴渗入了他的心。

      “攻心为上......”紫衣人掂量着慕藏锋话中之意,顿了片刻道,“来人,送张帖子去杜府,邀杜尚书前来王府一叙。”

      是夜,杜少卿与仲轩一起回府,才进门就被一名下人拦住——

      “大人,白天王爷派人送了帖子过来。”

      “王爷?”杜少卿与仲轩相视微怔,不确定的问道。奇怪自己才回朝不到两日,王爷怎么突然召见,还如此认真的下了帖子。

      仲轩接过那张帖子,细细看过之后道:“公子,王爷邀你明晚过府一叙,饮酒赏花——”

      “哪个王爷?”

      “诚王傅桓。”仲轩看着杜少卿渐渐暗下去的眸子,合上帖子,递了上去,“公子回京才不到两天,王爷这么急着召见......”“无妨,我也正有事要找他呢,现下他发了帖子,前去会会他也好。杜少卿云淡风轻说道。

      “公子,明晚我陪你一起去吧。”仲轩目色凝重望着杜少卿,眉宇间似有一丝不安。

      “不用。”黑眸温浅,笑意悠然澹远,蓦然沉声,“我们刚刚回朝,朝中事务繁杂,你就留在府中吧。”

      “可是诚王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杜少卿的手轻轻搭在仲轩的身上,打断了他的话,“放心,至少现在他还不敢动我。”
      “是。”

      从汉白玉石铺就的道路向前,穿过一道曲折悠长的回廊,便进入一处幽静的院落。院中梨花飘香,紫檀木的架子上,一只青铜鼎炉正燃着沉檀香,镂空的狮盖由四面丝丝吐着轻烟。阁子里只点着两盏宫灯,朦胧的灯火透过层层纱罩,温柔得令人心碎。“原来王爷此次不单请了我一人。”杜少卿看着傅桓身侧的蓝衣人,眉目俊秀,身形修长挺拔,眼神沉稳锐利。

      “慕大人么?他是本王的表哥。大家同朝为官,没事小聚一下,增进感情。”傅桓手指揭开鼎盖,补了些沉香进去,对着杜少卿颔首一笑,以示欢迎。

      杜少卿没有回答,面上不动声色,眸中却早已将傅桓与慕藏锋两人的表情收入眼底。打量了四周一眼,这才随着傅桓、慕藏锋二人一同落座。

      三人表面上一片和乐融融,私下里却是各怀心事。喝到半酣,傅桓命人抬了琴到花厅,说要为大家抚上一曲,以助雅兴。杜少卿和慕藏锋则继续一边欣赏一边饮酒,慕藏锋微微侧身,在杜少卿耳边低语道:“扬州的案子,杜大人怎么看?”

      “扬州的案子?”杜少卿垂下眼帘,唇角一勾,淡淡道,“扬州什么案子?”

      “扬州官吏草菅人命的案子。”

      杜少卿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件事慕大人心里应该最清楚才是,如今怎么反过来问我来了。”

      一句话说的慕藏锋一阵心跳,他一定是知道什么吧?不过,自己并未直接参与扬州的事情,他这么说显然是在故意套自己的话。思虑至此,一脸沉静的看向杜少卿,脸上的笑意蓦的又加深了几分。

      “杜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慕大人是刑部尚书,这案子除了慕大人您,还有谁更清楚?”杜少卿低笑,朝慕藏锋眨了眨眼睛,“我说的对么?慕大人。”

      “哈哈......”两人相对而笑,行云流水般的流畅琴音在一瞬间似乎微颤了下。
      慕藏锋起身为杜少卿添了酒道:“云予诺之前与杜大人互称酒中知己,杜大人如今高升,何不将云予诺调回帝都重用?”

      “嗯?”杜少卿凤眸微挑,饮尽杯中余下的酒,“慕大人此言差矣,酒中知己不过是指喝酒而已,一旦加了官衔那就是政事,是杜某不能左右的事情。何况云予诺现在是你们刑部的人,扬州的案子也是皇上交给你们刑部的,而且当时是云予诺主动请命去的。这样算来一切应该与杜某无关吧?不过慕大人若真想将云予诺调回帝都重用,何不亲自向皇上进言?只要皇上点头,杜某这里一切好说!”

      一席话,将云予诺与自己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仿若那人跟自己毫无关联,酒入愁肠,将那抹苦涩一并吞下。

      不是不想将其调回,扬州匆忙一面已然将彼此那颗尘封已久的心扉叩开,聚散无常。再回帝都,满目旧景,怎会不思念有他相伴的日夜。只是眼下时局复杂,贸然的应承,只会将两人再次卷入无休止的伤害。

      傅桓继续抚着琴,暗中已与慕藏锋换了几个眼神,琴音亦由清丽悠长转调为银瓶乍破、金戈铁马的铿锵弦曲。

      慕藏锋招来身后童仆吩咐了几句。那童仆听完,立即快步去了,片刻之后有人携剑而来,对着在座之人躬身道:““饮酒赏花固然风雅,有琴无剑却难尽兴,清醇不才,愿为诸位大人舞剑助兴!”

      月光清冷如水,映着那个名唤清醇之人,剑似流星,身形如梭,脚下步伐将乱未乱,借着些许醉意,舞出道道凛冽寒光,剑气声声欲破长空,起伏升降,寒焰闪动…… 杜少卿看着看着,只觉得寒光一凌,清醇手腕反挑,手中的剑一闪而过,向杜少卿刺去。恰在这时,琴声渐消,一道紫色的身影却突如其来地插入他们之间,横剑破了清醇攻向杜少卿的一记狠招,震得他连退了数步才稳住下盘。“清醇今晚酒喝多了吧?没看清这位是吏部尚书杜大人吗?”傅桓收起手中的剑,冷冷道,“本王是叫你过来助兴的!不是要你过来破坏气氛的,还不快滚!”清醇一边道歉,一边踉跄着提剑而去。

      “刚才吓到少卿了吧?”傅桓转过身来,面上佯着几分歉意,“等明日清醇的就醒了,我亲自带他去杜府给少卿赔礼道歉。”

      “王爷严重了!今日唐突杜某是小,倘若日后唐突了皇上,王爷怕是要因小失大了。”

      “少卿所言甚是,来,本王敬你一杯。”傅桓说着,举杯望向杜少卿,眸中别有深意,“素闻杜大人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少卿不妨说说,本王方才所奏之曲如何?”
      “王爷方才所奏,琴曲曼妙,令人陶醉,只是可惜,这曲中间弹错了一个音调。”杜少卿淡淡品着杯中之酒道。

      傅桓身形微顿,凝睇着杜少卿笑道:“少卿果真是精通音律,区区一个音调都逃不过你的耳朵。”

      “我只是略懂一二而已。”

      三人互视,又饮了不到半个时辰,杜少卿便说明日还有公务要办起身告辞。慕藏锋与傅桓见天色不早,也没有多加挽留,三人又寒暄了几句,在王府门前分了手。直到杜少卿的轿子渐远,傅桓才淡淡看向慕藏锋。

      “刚才我只要你试试杜少卿的深浅,却没叫清醇舞剑伤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清醇是受了你的指使。杜少卿未点破,恐怕还是顾及到我的面子吧?下次若是再这样自作主张可别怪我罚你!”

      “杜少卿沉稳内敛,居心叵测,实在难以琢磨。”慕藏锋看着杜少卿的轿子渐渐消失在街角的尽头,“四季交替,万物荣枯,难抵昙花一现,有些事该做了。不然他这样的人多在我们身边一天,我们就多一天的危险。”

      “你什么意思?”傅桓望着慕藏锋眸中的深意,垂在袖间的掌心缓缓聚拢五指。

      “为了你的霸业,应尽快除掉杜少卿,以绝后患!”慕藏锋的口气透着决绝。

      “杜少卿之才实属难得!还是再等等吧!”傅桓说完,转身而去。

      慕藏锋叹了口气,知道傅桓恼怒是怕自己此举会引起杜少卿的猜疑,惟有摇头自嘲—— “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我也是傻,你尚沉得住气,我又急个什么……”

      王府离杜府距离并不算远,加上入夜后街上无人,不到一更漏的时间,杜少卿已回到了府邸。躬身出轿,便瞧见门口挑着灯笼等门的仲轩。

      仲轩挑灯照路,引少卿回房去。行至回廊拐角处,低声道:“公子,今晚又喝了不少冷酒吧?”

      “还好,没什么大碍。对了,通知谟谦近来帮我留意慕藏锋的一举一动。”

      “慕大人?他怎么了?”

      “他和诚王关系匪浅。”杜少卿说着朝书房走去,“我担心阿诺上报的公文到了刑部便先被慕藏锋扣押。倘若他真的查出什么,怕是会引火上身。”

      “是,我这就去办。公子早些睡吧。”仲轩见杜少卿无事,总算放下心来,服侍他躺下,这才熄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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