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前传》飞玲珑

2、傲来山

　　斗转星移，日月蹉跎。时光如白驹过隙，不可计。

　　我在混沌中入眠，又从混沌中舒醒。我终于醒了，阳光刺的我眼痛，我不得不睁开我的眼了。我的心那样的痛，我竟然有些不愿睁眼了。

　　“如果一切只是虚空，一切只是幻影，一切只为了伤悲，我为什么要睁眼看这世界？我为什么要看这欺骗了我的世界！我，不要醒来。”

　　“噩梦总是会醒的啊。而且只有醒来才有机会赢回来啊。不醒？你不会那么傻吧？你越是不醒，别人就越笑话你啊。傻丫头，你还真傻啊。”

　　一片混沌，一片吵闹，我醒了。好长好长的梦哦。可惜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这样的几句话。

　　我出生在一个风景非常美好的地方。别处的山水都是被形容成青山绿水，可是我的家不一样。这里是碧海红山。水，是一汪的蓝。山，是火一样的红。因为漫山遍野的都是火红的枫树。

　　每当秋天来临的时候，每一片叶子，每一寸土地都好象要烧起来一样。别处的晚霞都是平淡无奇的金色，可是这里的晚霞在枫叶的映衬下就仿佛是火烧般的红。听土地爷爷说三千年前的晚霞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我爱了几百年的家园。

　　几百年？真的对不起哦，忘说了，我其实是个小妖精，枫树变的妖精。这是我姐姐告诉我的。可对于这样的事实我总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姐姐，你有没有真的亲眼看见我从枫树变成现在这样啊？”

　　“琥珀，不要乱想了，你是妖精，和姐姐我一样的枫树精。怎么，难道你还以为你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傻丫头！妖精就是妖精。”

　　我的姐姐彩总是这样回答我。她是山上妖精的统领，在满山的红色中，只有她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紫色衣衫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好像混浊尘世中的一缕清风。

　　姐姐对我总是很严厉，可我知道她其实是很爱我的。而我，对姐姐是既尊敬又羡慕。我样子普通，总是穿着平淡无奇的红色衣衫，早就淹没在满山满野的红里了。不过我并不在意，相反我喜欢这样的红色，因为和山林融为一体让我感觉很舒服。

　　可我始终不能明白姐姐为什么总是愁眉不展。她总喜欢看着被映红的天空说：“妖精，永远的不入流。无论道行再怎么深，永远都只是最低的等级。只要你是妖精，无论你做多少好事，别人总都不会正眼看你一下。风餐露宿，茹毛饮血，吃多少苦，也都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妖精。”

　　妖精真的那么不堪吗？我并不这么想。

　　我们住的地方叫傲来山，坐落在一个美丽的海岛之上，四周是无边的大海。听说这里几乎就在天地的最西边。这里四季分明，昼夜流转。春天，我们唱歌弹琴，画画游戏。夏天，我们在海中遨游，山上舞蹈，还有凉爽的山洞，清冽的甘泉。秋天，我们收获一年的果实。冬天，我们围着篝火，讲着故事。温暖而甜蜜。

　　我常常躺在山上最高最老的一棵枫树下，看着远方的大海，想象着遥远东方的未知国度，未知旅人。

　　“这样做妖精不好吗？可能神仙也不会更快乐吧？”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哇，开怀的大笑是多么的舒服啊。五脏六腑都舒畅了起来。

　　“众人总说妖精恶，无法无天，扰良民。我却要说妖精好，无拘无束，乐逍遥。山迢迢，水迢迢，我却在那山水边。路漫漫，道漫漫，我仍自在乐逍遥。”

　　这就是我常唱的歌，自己写的。比不上人间的大诗人，当然更比不上天上的仙乐飘飘。不过，在妖精里可是很受欢迎，广为传唱的啊。

　　我的快乐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虽然年年岁岁花不同，但是生活却是很精彩。不过这里到底是与世隔绝，所以这里几百年来也就只有我们这些妖精。于是，我总在老枫树下看着遥远的东方，等待着东方未知的来客。

　　“琥珀，你过来！”

　　一天我正在那老枫树下遥望东方，姐姐彩来叫我了。

　　“姐姐，有事吗？”

　　那天的姐姐容光焕发，不再有哀愁，相反，她的浑身散发出一种光芒。那是一种久旱逢甘霖的喜悦，是沙漠中劳累的旅人看见绿洲的欣喜。她，眼中充满了希望和喜悦。

　　“琥珀，你我终于可以不再做妖精了。”

　　“啊？”

　　“从东土大唐到西天取经的唐三藏，很快就会到我们傲来山了。”

　　“东边来的旅行者？我们这里终于有人来了？”我欣喜若狂，我几百年的等待，终于有结果了。

　　“不错，听说吃了唐僧肉，就可以长生不老，就可以位列仙班。哈哈，琥珀，我们终究可以不再做妖精了。”

　　“什么？吃唐僧肉？姐姐，我们不吃人的。几百年来，我们可是只吃山桃野果的啊。我们怎么能吃人？”我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傻丫头！唐僧不一样啊。吃了他，我们就成仙了。”姐姐的笑比几百年来的任何时候都明媚，都动人。

　　“姐！吃了人，我们就成了妖魔了啊。也许会万劫不复的。那时我们和群魔乱舞中的妖魔有什么分别啊。妖精就是妖精，成不了仙，也绝不能成魔啊。”

　　“住口！你有多少年道行？你又知道些什么？胡言乱语。你去问问这洞中数千妖精，有谁不想吃唐僧肉啊！”

　　洞中一片寂静，这里站着的都是我几百年的朋友，他们和我一样吃了几百年的野果，喝了几百年的山泉，我相信他们。我们是妖精不是妖魔啊。

　　突然，有妖精说话了：“我不想再做个不入流的妖精了，我要做个仙人，我吃唐僧肉。”于是，千百的声音跟随而来，“对！我吃！”“我吃！”“我们吃！”清凉的洞中，轰轰作响。

　　以后的很多天每个妖精都很兴奋，他们日夜都在说着同一个话题——唐僧肉。可是每个妖精也都很恐惧，因为和唐僧连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名字——孙悟空！他是一个战神，一个不败的神话。在傲来山之前，所有想吃掉唐僧的妖怪，都没有一个可以活下来。于是为了对付他，傲来山上第一次布起了陷阱，设起了岗哨。

　　从那天起，姐姐彩再也没有找过我。我也再没见过她。我只是整天躺在那最高最老的枫树下，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

　　过去总让人感到亲切的咸咸的海风。现在却感觉仿佛是血，恐怖却又充满了诱惑。山洞里的舞蹈，过去我总形容成妖乐飘飘，现在却总让我想到群魔乱舞。过去的朋友，都不再理我，因为他们要为吃唐僧而战，根本无暇顾及我的存在。

　　我站在傲来山顶上，看着这片土地。秋天了，枫叶都红了。满山满野的红，满天满地的血。这里还是我的家吗？其实，唐僧还在万里之外，孙悟空也还不见踪影。

　　我问老枫树：“他们为什么要来啊？我以为远方的旅行者可以给我们带来新奇和欢乐，可是现在……”我哭得说不下去了。

　　老枫树虽然很老，可它还没成精，他当然不能给我回答。于是，我无能为力，也找不到答案。只有在哭泣中睡过去，也许这样就不再会有烦恼了吧。

　　一连很多天，我都睡在枫树下。一连很多天，我都做着同样的梦。

　　白云层层叠叠，楼宇巍峨壮丽。仙乐飘飘，众神怡然淡定。

　　突然火光烧了起来，满天的红云——火烧云。光芒四射中，嚣张的笑声响彻云霄，一个熟悉的身影屹立在天地间。……

　　“我要这天，再蒙不了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我要众生，都明白我意。我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

　　“傲来国花果山，我会带你去。”一个声音不断地说。

　　梦在重复，睡眠在重复。可是时间却不在重复。

　　“琥珀！就算是做个妖精你也该做个有作为的妖精。”竟然是姐姐彩。

　　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竟然在梦醒后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久违了的彩。这话听起来很耳熟，可我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姐姐彩又说：“我来告诉你，唐僧我们已经抓到了。当然了他的三个徒弟，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我们也都抓到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准备吃了他们，以免夜长梦多，我们也可以早登仙界。你要不要一起来，自己看着办吧。”

　　“啊？”我一时未缓过神来。

　　好久，才明白，孙悟空的不败神话已经被打败。唐僧肉很快就会下锅，我的姐姐，我的朋友们很快就会成为吃人肉，喝人血的妖魔。我的家园很快就会变成万恶丛生的魔窟。

　　我却没有泪落下，其实他们早已不再是我的姐姐，我的朋友，我的家园。

　　既然唐僧已经来了，我也就不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