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雪》咒羽情

42、Chapter 拈花·前尘(下)

　　“拈花不是可以治好妃的病么？”

　　“拈花？治病？”

　　空洞取代淡漠，寒冰侵入骨髓，纵使他是三界高高在上的神族有如何？

　　百年前因这佛门拈花，血亲叛离，不死癫狂，天山伏尸，幽池化骨，寒雪冰封。

　　还不够吗？

　　就要因为这所谓的神谕，难道连娘亲和父君用爱情和生命换回来的‘幸福’，也要收回么？

　　狂乱浮现眼底，眉宇间的清高傲岸早被惶恐不安代替，那总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身影此刻竟摇摇欲坠，浓烈之极的杀气忽然暴走在梅林每个角落，披肩银发无风自起，露出少年惨白如纸的容颜，以及那双无神的星眸，“拈花，拈花，佛主拈花一笑，竟是为何？”

　　梅花树下，身形透明的寂雪脸色苍白如霜，凝望着寻月接近崩溃的样子，思绪似乎回到了百年前——

　　依稀记得，那是她与娘亲被抓进鬼蜮的第二年，娘亲用‘栖月剑’一剑斩断‘鬼剑’后，鬼君应约放了她们回人界。

　　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开心也最快乐的一次，因为她不仅仅可以上‘天山漠莸’亲眼去看娘亲与父君从小生活世外桃源，更因为那可以看见与他分离两载的咯咯。

　　咯咯比她大上几岁，自她有记忆开始，便由这很好欺负的哥哥陪着她长大。

　　娘亲与父君说，因为哥哥一个人无聊，很想要个妹妹，所以便有了她。而从她出生开始，她也注定是哥哥的责任。美其名曰他们是为了哥哥快乐，其实是嫌哥哥妨碍他们夫妻恩爱，然后生出了她这个娃娃给咯咯玩。

　　天山常年白雪，山顶却四季如春。

　　记得那天她穿着娘亲亲手缝制的粉色衣衫，娘亲告诉她只要踏上净桥，她们就可以和父君还有哥哥团聚。

　　净桥烟雾缭绕，两峰之间偶有仙鹤珍禽飞过，啼鸣盘旋天际。

　　百草花香，梦幻如镜的一切，飘渺圣洁得不似人间。那时，她以为他们一家人会快快乐乐在一起。

　　然而却在娘亲与父亲的一问一答间，所有的一切在瞬间破碎湮灭。

　　“栖凤，为何？”

　　“不死余孽，神族后裔。”

　　娘亲癫狂而笑，为自幼看着长大的心爱‘徒弟’倒戈而疼，亦为他这夫君背叛心寒。

　　鲜血淋漓，肢体横飞，再也看不见满目疮痍，再也听不见声声悲鸣哀恸。

　　直到最后，娘亲当着天山仅剩的四位长老，折断父君四肢，毁去万年修行，将其掉在幽池之上，亲眼看着他被黑蚀融化。最终，娘亲惨淡一笑，纵身跃进幽池，只余那几不可闻的叹息——

　　“浅儿，好好活着，即使没人爱你，你也要爱自己。你，是我们唯一的幸福。”

　　闭上眼，不忍在回忆，也不想在挣扎。

　　活着，浅儿还应该活着吗？

　　梅花树下，白梅随风飘零，寂雪无法看清哥哥的癫狂嗤笑，看不见玖兰枢与六大长老惊慌失措的神色，亦看不见哥哥怀中那个身形渐渐变浅，化为星光融进自己体内消失不见的小寻浅。

　　星眸中的无望与决绝是什么？

　　就因为曾消失在哥哥怀中，所以你便在万年后不惜以那样的方式保护着浅儿？

　　暗红色眼瞳浮现的惊喜与慌张是什么？

　　是悔悟与害怕么？

　　雾气静静锁住看似相视不语的两人，黑色隧道忽然浮现，强大引力袭来。

　　玖兰枢靠近少女将她紧紧抱住，仿佛用尽最后的生命般无力卑微的哀求，只为这即将逝去的唯一炙光。破碎的星光旋转着缠绕两人，琉璃瞳透过遮住眼帘的黑色碎发，神色死寂冰冷的眺望梅林，依稀还可以听见白衣少年断断续续的话语——

　　“寻氏浅儿天性顽劣，遗失神谕‘拈花’，幸得拜山求药救妻的血族殿下帮其寻回，尊者寻月感恩遂将其赐予君，君感激而归，从此两不相欠。天山月，浅夫妇二人藐视神族法则，将其神物赠予外族他人，不可饶恕！但念及救人无奈之举，故将二人贬入凡尘，历练千载。万年回归后，寻月恢复‘天山尊者’殊荣，与其妻寻氏浅儿完成婚约，尊寻浅为‘天山浅妃’。”

　　强烈地银光从少年体内迸发而出，万点星零中白梅依旧蹁跹，少年缓慢倒地银发铺满一地。

　　画卷似乎被定格，白与黑的水墨画中，梅花树下，白衣云纹少年，竟是沉睡一般孱伏在白梅地上，少年骨中透露的清泠傲岸宛如神人，不敢让人亵渎半分。

　　从小你便是这般包容着浅儿，即使是她任性胡闹，你也只是浅笑着为她收拾烂摊子。

　　为了她，你另可欺骗天下人，说她是你的妻子，仅仅是为了保护她不被推入炼狱受极刑之苦。

　　为了她，你自毁神魂，千载轮回，只是为了她的任性。

　　为了她，万年后，千年前，断废双腿，射瞎双眼，剜去心脏！

　　在被你珍爱的三界，还有苍生所抛弃时，笑着对她说，叫她不要伤心。

　　哥哥，夫君，寻月……

　　右手无力抬起，喉咙似乎被刀刃割着般难受，竟吐不出半个音节。

　　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少年胸前，侵蚀着她愧疚不堪的心，也凌迟着他薄弱的坚持。

　　似乎想起什么，少女眼中划过银光，在玖兰枢沉痛的眼光中，对着梅林咆哮：“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咯咯，浅儿等着你，等着你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