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迟生晚

13、十三

　　小迪的电子眼转来转去，在旁边努力地收拾房间。拆了满地的零件堆在工作台上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它按照规格大小排列整齐。
　　旱季是莫洛罗人的活动期，基地的警报每天响七次以上，队员们疲于奔命。维修场那里老头子带着整备师每天忙得热火朝天，连可可费尔也被抓去帮忙。
　　“今年莫洛罗人繁殖大成功啊！出动也太频繁了吧！”
　　相声二人组在咖啡厅里面讨论，连同的基地餐厅人满为患。驾驶机甲是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大厨们提供各种高热量食品，老头子抱怨说太过油腻。

　　“小姐您先来吃饭吧！”
　　基地里面的热火朝天和陈列馆没有关系，饕餮再也没有出动过，它静静地立在陈列馆的最前列，开始沾染灰尘。
　　顺着维修架攀爬到驾驶舱的位置，这是一台一代朱雀。
　　很少有人晓得，在二代的四圣兽机甲之前，还有一代的存在。大家都以为之所以叫二代是因为它们cos了一级机甲，其实那是因为在序列中，还有一代的二级机体存在。
　　“等一下。”
　　可可费尔把特制的三明治放在控制中心的工作台旁边，他要先去维修场帮忙了。

　　陈列馆的大门高重厚沉，下方有供人出入的小门。万俟队长有时候会来这里查看工作进展，顺便带来队长的消息。
　　三维立体影像通讯器上面，队长看起来正处于失重状态，对着万俟队长比了下中指，开始皱眉打量我。
　　“陆石那个老头虐待你了？看起来像在做苦力。”
　　“没有的事情。”
　　每天做高强度的维修工作，加上还处在青春期，我大概有长高一点，定制的女性工作服还没有到，暂时穿得是大一号的男性套装。
　　“也好，基地里面都是饿狼。万俟，看好我们小碧沉啊。”
　　影像通讯器开始模糊，他招着手说下次再见，陈列馆再度归于寂静。我把手里的高能合金钢板放下来，想着如何才能让这里的巨大凹坑看起来平滑些。

　　“怎么样？”
　　许久之后，当我决定从侧缝里面注入液体金属时才发现万俟繁没有走。不晓得什么时候爬到了旁边的支架上。
　　“用液体金属填补可能更好一点，然后改变形态，可以变成固状，也不影响机体性能。”
　　“……它们不会再服役了。”
　　是的，已经被淘汰的缺胳膊少腿的一代朱雀，鲜红为主的外观一直受女性机甲士的喜爱，设计上偏重强调女性的曲线感，这是林固人的夫人的强烈要求。
　　“也许有天我的女儿能够驾驶这样的机体呢？”
　　当时已经怀孕的林夫人如此的半强迫，并在朱雀的系统考虑上更加偏重于远攻。对此，丽兹完全采取嗤之以鼻的评价：“在这一点上，夫人绝对是光域全息网游大多了……”
　　万俟繁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他们代表着军方的实用主义。在战争远远没有结束的这时，任何用来“纪念”的人文主义关怀都是痴人说梦。
　　“这是基础。”
　　整备师们更加注重现有各种机体的性能维护，而不是像林氏夫妇那样，偏重于美感和实用的结合。就像前几天送来测试的C型白虎那样，去掉了他们觉得多余的装饰花纹，更加偏重性能的改善。
　　他们忘记了，所有的机甲在设计最初，体现的是力与美，而美丽并非多余。只有符合力学原理，能够如实反映人体之美的人形机甲才是最完美的设计。
　　“机甲协会的人已经偏离了人形机甲的理念，走向更加注重火力和实用性的歧途。”金斯的机甲理论必修课上，我听到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

　　空旷的过分的陈列馆，被队长称为“毒蛇”的万俟繁先生撑着下巴看着修补朱雀，忽然伸出手在终于回复原先线条的朱雀上抚摸。
　　“真是很美啊……”
　　他笑着说，以前都以为机甲是冰冷的。
　　“确实是冷的啊。”高能金属不会因为环境变化而急速升温，热传感性极差，这也让高能金属的冶炼变得困难，一直到林固人开发出合金冶炼技术，才最终解决这个问题。
　　无法用人的体温让它变暖，他所触摸到的机体，一定是冰凉的。
　　“不……我是说，我以为机甲都应该是那样的，杀戮，鲜血，毫无情感。”
　　朱雀有着人类女性柔和的面容，一代的二级机甲是林氏夫妇最后的作品，和已经分崩离析的朱雀本尊一样，在制造工艺上务求尽善尽美。
　　所以在林氏夫妇的时代，量产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直到第四次光能战的最后关头，军方才从林氏夫妇留下的资料里面拿到了并不完全的量产机型设计图。
　　最后一次检查修补处的裂缝，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看得出，这里曾经凹下去一个大坑。
　　“机甲一向就是美丽的，只是大多数人没有机会看到。”
　　量产机型和高级机体的最大差别，就在机体的灵动性和系统的稳定性上。
　　到目前为止，这个问题仍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爬下维修架，收拾好工具。万俟繁从高处一跃而下：“碧沉小姐有没有兴趣到我们维修场来帮忙？”
　　想也不想回绝：“我好像不具备整备师的资格，还是说基地的人手不足到这个地步了？”
　　他摸着头干笑，有一点点。
　　“其实主要是我想看看，继承了林氏夫妇机甲美学理论的人，能够让机体的性能得到什么样的提升。”
　　不小心跌落了手里的火焰枪，不巧地触动了开关。万俟繁一把将我拽开，踢走了喷火的机器。蓝色的火焰在空荡荡的陈列馆里面尽情四射，让我的脑海里升起不好的回忆。
　　哀求，嚎叫，支离破碎的四肢，斩落的人头。
　　还有夸父外面流动的星光。

　　基地的警报轰轰作响。
　　陈列室的控制台收到来自饕餮的出击请求。
　　可可费尔大惊失色地不知道怎么处理，他说通常出击完成准备指示灯一亮，他就会打开顶上的通道口的。
　　那么，我来好了。
　　按下请求指示灯，根据系统指示屏幕上的数据和操作手册的要求向饕餮的驾驶者进行通报。
　　“……西南五十公里处发现敌机踪迹，外界温度40摄氏度，天气晴好，风向……”
　　“动力系统检查完毕，能源补充完毕……”
　　“……随机通行口令已下达……”
　　“出击。”
　　按下出击许可指示，开启通道，这巨大的机甲骄傲一如它的名字，凭空而起。

　　老头子放下护目镜，嘶哑难听的嗓音一如既往地让人鸡皮疙瘩直冒：“哦哦……万俟那个小子和我说过了，我没想到你会同意……”
　　“维修场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只想参加新机体的开发测试。”
　　“学历是个问题……履历也很不明晰……身份问题嘛……好吧，都不是问题。”他略略自得，“你可是我陆石的挂名弟子……”

　　奎尔，你们在什么地方？
　　我这样一步步地在向你们努力靠近，是不是最后能够被你们所接受？
　　不管是自由、和平、荣誉，这些你们的追求对我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我所需要的只是一片深广的清澈水域。
　　过了这么久，我才能领悟到，其实这才是你们抛下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