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姬玛奴》梵天Suzy

2、第 2 章

　　初次穿胡服立于军前，赵奢颇不自在。他想随王军一起平定边塞、攻取中山，而王的意思却非常简单：放弃冠袍、胡服骑射……幸好他还能保有自己的战车与随车步军，不然他会羞愧得有如被当众剥光衣服。即便如此宽慰着自己，他仍然徒劳地试图将短短的下摆遮掩住露出大截的长裤。还有那双高及小腿的胡履也令他很不习惯。
　　可当一队队的骑箭手威武齐整地从他们这几车贵族军官面前行进时，他忽然发觉自己开始赞同王的执念：这种稍作修改的胡服适合跨骑，窄袖也不影响射箭和挥戈舞剑；马上的弓箭手可以灵活快速地在战场上穿梭射击，再将已经遭受大力打击的敌军留给战车和步兵去收拾——战斗力与进军速度将有大幅的提高。
　　此时骑箭手们已边奔驰边挽弓，十人一排，在什长的号令下齐射——全数命中百步外的箭靶！
　　“好——”军官和士兵们齐声喝彩。
　　赵奢眼中精光突现：大军虽然不过万人，但配备了三千骑箭手和三百战车，这将是各国中前所未有的强大进攻队伍！王的远大前景也将实现！
　　“练习骑射要多久才能做到十发十中？”他问身边的队御官。他本人的剑术与弓箭在年轻一辈的贵族子弟上算出色的，也因此一满二十就拜为大夫，效力于王的右禁卫。
　　“赵大夫，光骑战马需要学上几个月，边骑边射……要十发十中的，大约要三年。”
　　“三年？！”赵奢大吃一惊，怪不得王要招募游牧的外族人，他当初还很反对……可如今看来倒确实有必要。反正只要这些胡人能效忠主君、英勇作战，给他们升官和奖赏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重新将注意力拉回阅兵场上。
　　这时，一名什长在众人的鼓噪中独自出场：就见他左右开弓、每次都连射两支箭，五轮之后，十个箭靶正中均并排插了两支箭杆！
　　“好！真乃勇士！”本军的将军牛翦大喝一声。“赏二十金！”
　　赵奢冷眼观察，却惊讶地发现其他的箭手，不论中原人还是收编的胡人，都没有一个露出嫉恨的表情来。看来，此人不是仅会在上位者面前显能，而是本身有武力、也有威望。
　　“赵右尉。”牛翦突然叫他。
　　“将军。”
　　“你说，是否应提拔此人为千夫长？”
　　赵奢略加思索，“此人……哦，他中原名林翟，本为什长，但赵奢方才望去，九原所驻上千骑箭手皆对其感佩有加，提为千夫长应不为过，但其本乃胡人、且入赵军年月不长，过快令之执掌符令，恐他人由嫉生恨，反为挚肘。”
　　他说得婉转，牛翦将军点头，但未立即作决定。不过赵奢知道，他会做做样子征询大家的意见，而本意则是选拔一批非旧贵族的得力心腹，而林翟那样没有背景后台的正好。

　　九原干燥、荒蛮、粗野。偶然有打扮俗丽的女人出没，较之邯郸，全然是云与泥之别。但这是军营，自当不能与奢靡的都城相比。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宽阔坚固的城垛上时，军人们已经开始呼喝操练。大批步行弓箭手奋力学着骑射，可当他们性急想要挽弓时，常因双腿夹不了马匹而失去准头，而有的干脆摔下马来。[1]
　　骑射确实难，王招募胡兵的策略也十分的英明……正当赵奢寻思着是否要甘冒丢脸的风险学习骑射时，听见一阵士兵的鼓噪声。
　　他不悦地向声音的源头观去，竟意外地发现；一个长发的背影……正在试图抓一匹狂奔的马？
　　他不由与其他人一样在城墙上疾行，在经过一个个箭垛之后，终于能看清城墙外的情形。
　　一个穿着长裤的女人，手中是一根绳子、绳头似是一个圈状，不过离得太远、看不真切。就见那女人催动自己所骑的马紧追前头的奔马，在逐渐拉近距离时一抓马的鬃毛——她的马居然能在疾驰中侧转身——而女人手中的绳圈也飞了出去，精准地套住前面的马的脖子上，左右拉扯。狂奔的马被勒住脆弱的长脖，越挣扎越紧勒，跑得越来越慢，最后停下。
　　女人跳下坐骑，又跃到逃跑者的背上，那匹被紧紧管束住的不驯战马此时已耗尽了力气，听话地缓缓向营垒而至。
　　四下一片欢呼声。
　　马背上的女人皮肤晒成了麦色，长发也不成美丽的髻，但她动作轻巧敏捷，偶然低头与跨下的马儿讲话、拍抚着它，还向它指点着高大的城墙与赵王师的旗帜。
　　当她驰近城墙时，一个赵奢已经熟悉的身影跑到她的马前。就见她一个轻灵的跳跃，已扑到他的怀中，被他高高举起。
　　女人抬首向城头狂吼的战士们摆手致意，眸光扫过城头。
　　这时，赵奢想，那是他平生见过的最富野性妖媚的眼，光耀夺目、摄人心魄。而，那眼的主人……属于那个新任百夫长林翟……

　　“赵大夫，那个是林翟之妻，原代王的后裔，后成为代相的马奴，王拓九原郡以后随祖父照顾战马，她祖父死后由她接手。不过她对付马可真的有本事。”郡尉也是在她嫁了林翟之后才扼腕地发现错过了美味，但战马和骑箭手对他的前途而言实在太重要了，所以只能让他们两个“和和美美”地生活。
　　“哦。方才那位……那位代姬驯服奔马的情形连将军也看到了，大约过会赏赐就会下。”本来是代相家的奴隶？可惜了，赵固都没见到这个女奴就白白放走了啊！赵奢嘴上这样告诫着郡尉别动别人老婆的脑筋，其实，他自嘲地想：自己也不见得君子到什么地方吧？！
　　摇摇头，他已经有妻子了，而且是门当户对的贵族出身，绝不可能容许自己纳一名奴隶……她正对着林翟灿烂地笑着，是一种纯然的愉快笑容。可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也许她的声音很难听，他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往回走：将军要看弓箭手与战车队伍跟骑兵的配合演练。
　　因为，王要攻下鸱上关，彻底灭掉中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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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当时没有便利的马镫等物，骑兵难以发挥强大的格斗力。战车战在汉武帝之前还是重要的作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