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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正是好天气。晴,柔风,日光细细如金丝。
      午后在窗边盹着,麻纱帘子轻轻抽打脊背,轻柔细痒,无上享受。醒来时,桌上有一杯酒,压着一张小小名片。酒我信手拿来喝了。雪白卡纸上只一个“秀”字。我便知道这是谁。刚喝下的酒顿时在胃里不自在起来。翻过背面,字体流利,清丽飞扬。我却不愿看。
      “闻君芳临,愿图一晤。要事相求,恳切莫辞。”
      一笔柳体写得秀气,言辞精致。说白了却不过三句话。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有事要找你。你最好乖乖呆着别溜。
      是那人的话,是会当面甩出这样的话来的吧。
      叫来服务生,问这名片哪里来的。男孩子一头雾水,说,“不知道。”
      该死!他分明来过,见我睡着便又离开。既然如此,还他妈的来什么“愿图一晤”!
      我怒冲冲坐在沙发里,盯着钟看了一分钟,终于决定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既然那混蛋已经得手,太生气不过落了他笑话,索性洒脱一点。
      浴室里哗哗水声掩住外面响动。我披着浴袍擦着头发走进客厅,第一眼便看到了他。
      阴魂不散的家伙。已经恨他恨到牙痒,不过也没什么办法。看他,照旧一身白,长发挽在脑后,垂下几根长刘海,散散漫漫姿态。眉目分明,大眼睛鬼影幢幢,像附了魔。淡淡细细的眉还是挑着,一直挑进鬓角里。
      他看见我便眉花眼笑。该诅咒的笑容。一脸的清纯无辜,迷死人却不偿命。我别开眼,早该知道的,招惹上他,绝无好事。
      “找我干吗?”冷冰冰问他。他不介意,笑笑地凑过来。淡淡芬芳透鼻,我汗毛直竖。
      “你又换了哪个牌子香水?”
      “束素的oblivion啊。不好闻吗?”那样睁着一双眼,天真地问。我背上却一阵阵发冷。我知道如果我说不好闻,他大概下一秒就会去灭了那个见鬼的牌子。这个妖精,这一次我八成在劫难逃。
      仿佛听见了这句话,他伸出舌尖舔舔嘴唇。粉红色小舌头像一种冰淇淋的颜色,湿润甜美。我只觉得脊梁骨上有一根神经紧紧绷着,稍不留意就会断掉。
      他有意无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仿佛觉得这样很好玩。
      “……苏蔷!”
      “present。”那样轻松随意地应着,笑着。冷不防身子已倾过来,不及避开,额头上已着了一吻,冰冷的潮湿的,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夹竹桃花香,沁入肌肤。
      天使一样的美丽孩子在我面前绽开一个完美的,阴谋得逞的快意笑脸。
      “君紫。”居高临下,所以他看上去也不那么矮小和纤细。这个家伙只要不说话就是天使。艾飞的评价。
      他向我俯下身来。“君紫,我要见两个人。”
      只有在提出要求的时候,他的微笑看上去才有那么一丝温柔的味道。
      我向后仰去,尽量离他的脸孔远一点。“谁?”
      他有点失望地坐回到茶几上,盘起腿,气鼓鼓地看我。大眼睛里有光熠熠闪动。我咬牙不理他。一旦心软,万劫不复。
      他扯了扯刘海,垂下眼睛。“原藤薰衣。西君羽棣。”
      我差点栽到地上。很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他用标准东京腔念出那两个名字时候脸上没一丝表情,像一个精美的瓷娃娃。天衣无缝。
      “理由。”我说。
      他有点委屈,“君紫,几时我托你办事还需要理由?”
      我差一点怪叫出来,你以为你是谁啊!硬生生按住,我盯着他的眼睛。“苏蔷,你知道你要见的这两人是谁?”
      他答得比我想象要快。“一个男人,和暗夜之光第四代当家少主之一。”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喃喃地说。他脸上重新浮现那种奇奇怪怪的笑。一扭腰跳下茶几,靠进沙发,舒舒服服找了个姿势,小猫般自下而上仰望我,柔软姿态。
      我放低声音,“苏蔷,你该知道,要见他们,难如登天。”
      “八十年前阿波罗十三号就踏上了月球。”
      “可是这不同。”我无法解释,但是只能给他解释。“你或者可以联系东瀛水城,通过水城氏设法。以你的身份……”
      他邪邪地笑起来,“君紫,如果我有可以沿正途见到他们的理由,何必找你。”
      我大感不妙。他却不说下去,专注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伸手过来抱住了我。轻轻的一下,感到温热芬芳的小身体柔软地偎过来,我几乎要有了反应。然后他放开了我,声音低柔,“喂,几时我们这么生分。我还是不是……?”
      “秀。”我轻声叫他,然后吻住他。一记不够,又一记,他又笑又喘地避开。这迷死人的小妖精,害人精。
      这时门铃响,秀对我眨眨眼,一溜烟钻去卧室。他躲得倒快。我嘟囔。一开门便愣在那儿。换了谁,只怕都要愣在那儿。
      如果说秀是个瓷娃娃。那门前这女孩子就绝对是个珠光宝气的宝石偶人。那种不像真实的美丽。金发,碧眼,樱唇,雪肤。形容词都一样,这样的女孩子也太多,可是当真到了眼前全不是那么回事。她美得像一个梦境,而且是最不切实际的那种美梦。明知作不得真,偏偏心旷神怡。
      我让她进来。她一进来就微笑,那种好女孩不该露出的笑容,说,“啧啧啧,小隽。这次你挑女人的眼光总算不错。至少她懂得用香水。”
      我唯有苦笑岔开话题,“瑙儿,几时轮到你叫我‘小隽’?”
      “爷爷说,浪荡不回家的男人永远都长不大。”她伶牙俐齿。我一头冷汗,知道自己自投罗网。
      她走进来,带进一股香风,一阵光。明明素面朝天,偏偏光彩逼人。她就是有这种风华。我跟住她,提心吊胆,小心应付,总觉得她一双水莹莹碧眼瞟向卧室,更怕里面那个家伙几时忍不住跳出来。
      到时,死定的就是我了。
      颜瑙简单扫了扫房间,脸色有一点沉,声音里滤去透骨甜媚,简单地说,“纪子隽,时辰到了。暗夜之光有事发生,要你回来。”
      “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个?”
      “是。”她面无表情,春花容颜冼透冰雪。“冰色去了Porcelain,召回小白。你该知道情况到了什么地步。”
      我一时无言。
      她吩咐我,“尽快回东京,可以的话,叫上艾飞一起。我们需要每一个可以出力的人。”
      似乎看出了我一丝犹疑。她冶艳脸容上掠过淡淡阴影。“不妨告诉他,这出戏的序幕,就是羽华的失踪。”
      我呆若木鸡。
      瑙儿临走前到底瞥了一眼卧室,不说什么,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我送她出门,之后立刻冲回房间。卧室门大开,不出所料,他早已没了影。我一头冷汗,不及想什么,只凭直觉。我直奔地下停车场。
      到的应算及时。秀软软地靠在一辆铁灰色跑车上,白衣染了血,肩上有长长一道伤口直划到手肘。小脸苍白,笑得却还那么气定神闲。我几乎想大骂。见我出现,瑙儿手里那柄抵在秀下颏的嵌花纱扇放松了力道,秀长出一口气。
      “小隽,无论如何,这需要一个解释。”瑙儿似笑非笑看我,我过去抱住秀,他顺势偎进我怀里,低声咕哝,“痛。”
      瑙儿盯着我们的眼神简直诡异。
      “这是秀。”我无奈地告诉她,她一挑眉。我叹口气。“他的名字是……苏蔷,苏芳的苏,蔷薇的蔷。”
      “……我还道是谁。原来是这只狸猫。难怪这么漂亮。”瑙儿笑起来,“好了啊,看你面子,这次饶他。小隽,你的人你管好了,下次再这么不分好歹乱跟人,看我不打断他的猫爪。”
      我无奈地笑,低声骂他,“干吗跟上她?你找死啊。”
      秀一双大眼骨碌碌转了转,不说话。瑙儿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我只好明讲:“瑙儿,秀想见小白。”
      果然瑙儿脸色冷下来。“没可能。”这什么时候,他来搅乱。我也头痛得很。
      秀低低地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简直想跪下来求他,别说了少爷,这是什么时候,你面前这个女孩是什么人,你还来添乱。果然瑙儿甜糯声音里夹了瑟瑟的冷,问,“何方高人?”
      秀这会儿又闭上了嘴,尽量向我怀里靠,磨磨蹭蹭地,只笑,不说话。我气急败坏,抱着他的手臂紧了一下。他哎呀一声,叫痛。
      其实我也想知道。秀,谁叫他来,谁想见小白又不敢自己出头。小白,白笛,暗夜之光第四代少主里面最年轻的孩子。西君羽棣是她另一个名字。他们兄妹三人,白翊,白翙,白笛。日文名字分别是:羽庭,羽华,羽棣。那是因为他们的母亲出自西君氏,日本最神秘的两大古裔贵族之一。而暗夜之光,Light Of Night,简称LON,那是太平洋西岸最负盛名的地下组织,总部,便在东京。
      这一刻我觉得秀也出奇神秘,我没见他已经很久,其实或者也并不久。
      瑙儿出神看了我们一会儿,说,“小隽,回你房间去。我们谈谈。”
      求之不得。秀赖着不动,我硬拖起他,当着瑙儿不好意思,否则直接抱了他走,还更方便些。
      我替他处理伤口,一看就知是瑙儿的扇骨划出来的,血流了不少,倒没透骨。小心翼翼包扎好,打发他去睡觉。刚坐到瑙儿对面,卧室门打开,秀探出脑袋,很可爱的笑脸,说,“我想要一杯热牛奶。”
      我跳起来,他很快缩回头去。身影一闪,认出他穿的是我那件白衬衣。我一八五身高,他矮我近二十公分,衬衣穿成袍子也不奇怪。那一刻禁不住心里柔柔地颤了一下,我闭了下眼,去给他弄饮料。
      重新回到瑙儿面前,她保持那个冶艳笑容看我,作为十七岁的女孩子,她美艳得异乎寻常。她开口,“我无意干涉你的私生活,隽哥哥。但这个人……”
      我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他叫苏蔷。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他的名字。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我叫他秀,现在也是。他今年二十七岁,和我一样大。如果你觉得他不像,那是因为娃娃脸的男人占便宜。”
      瑙儿看了我半晌,叹一口气,“他是你的人。”
      我失笑。“他?”
      瑙儿看着我,神情古怪。
      “苏蔷,就是苏蔷。这枝蔷薇的刺是会毒死人的。”我笑,“他现在和我在一起,不过因为他现在想和我在一起。几时他腻了,说走就走,谁又留得住。”
      “他为何要见小白?”
      “我怎知道?”我笑,“我没见他已有一年。至于小白……”我知道自己笑得有点揶揄。“她今年几岁?什么模样?我怕是都不晓得。”
      瑙儿不语,慢慢站起身来。刺绣丝缎长裙下纤腰楚楚,不盈一握。我暗暗惊叹。暗夜之光的女子个个都是绝色,这一代嫡系的几个更是不寻常。我见过的:阿离,瑙儿,羽华,再算上向来和小白亲近的撄宁,我家的冰色。幸好她们不曾同时出现过,否则那真是教人恐惧的美色。
      她淡淡地说,“隽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我僵了一下,当着她掩饰神情,太难。这女孩根本已是精灵。所以我无奈地笑,不在乎她看得出看不出。瑙儿便不再问,只说,“若你当真觉得这样更快乐,也好。”
      “我无需回去。暗夜之光四姓并不缺少我。梅氏有阿绛把持大局。白家:羽庭,羽华,小白,哪个撑不起天下。韩家有无怨和阿离。纪家,我能做到什么,冰色未必会输给我。”
      瑙儿不发一言,走过来把手搭在我肩上,我握住她纤柔清凉的手指,轻轻吻了一下,凝视她清澈绝伦的眼眸。
      “你放心。我答应过所有人,若有需要,义不容辞。”
      “隽哥哥……”她低低叫我一声,然后微笑起来,摇摇头,“好的,我知道。”
      她看向卧室,“但是,这个人……”她沉吟片刻,突然一个转身,飘飘身影如飞掠到门前,在我能够反应之前一手推开了门。
      秀的笑容灿如金线缠绵。他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光着脚,衬衫大敞着领口,露出苍白肌肤,细细锁骨。他眼里的神情了然得像一场惊梦。
      瑙儿盯着他,慢慢伸出手去。秀装腔作势地叹息一声,自己卷起衣袖,手势很慢。他突然反手,掌中洒出一片闪光,瑙儿侧身避开。这一下缓变,秀小小的身影已扑到窗边。
      窗子开着,纱帘轻拂。
      我大叫,“秀!”他向后倒去,唇边滑出一个精致的微笑,挥手对我投出一个飞吻。
      他自十三层窗口跌落下去。白衣飘飘,翩翩如飞。
      可是明明知道他当然不会飞。
      我定在原地几乎呆了。瑙儿跺了跺脚,看也不看,转身就走。
      我冲过去,她一把抓住我,“隽哥哥,跟我回东京。”
      我猛力甩开她,“你怎么逼他跳下去的?”
      瑙儿气得冷笑,“你别发疯了,他死不了的。”
      “你怎么知道?”
      瑙儿又气又笑地看着我,这一刻她看上去很像一个正常的年轻女孩。那表情明显在嘲讽我:浪子君紫,连这一点镇定都没有吗?
      难道不是关心则乱。
      “他死了,我赔你一个活的。”瑙儿闲闲地说。“现在你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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