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序》佩琪·斯

1、第 1 章

　　你的爱如同流星，只给我三秒钟的光明。顷刻之后，便是永恒的黑暗。让我中了蛊，坠入无底的深渊。

　　阿晨说：“PASS，拿去重写。”

　　阿晨说：“陆琉璃你是不是脑残啊？”

　　阿晨说：“看来还得哥亲自出马。”

　　陆琉璃说：“好。”

　　陆琉璃说：“恩。”

　　陆琉璃说：“是。”

　　陆琉璃和阿晨搭档很久了，但是阿晨从来没有认同过陆琉璃的作品。似乎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僵，阿晨对陆琉璃不满，陆琉璃也不在乎，实在让人很难以想象他们真的是在搭档。

　　阿晨和陆琉璃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地下通道。阿晨每天都会抱着电吉他在地下通道的转角弹唱着，路过的人偶尔会停下来欣赏一会，或是慷慨解囊塞些钱在阿晨倒扣在地上的帽子里。陆琉璃就是其中一个慷慨解囊的人。那一天，阿晨正在唱着一首《天使的翅膀》，陆琉璃心虚地在同一天第二次‘偶然’在他的面前路过，走出好远，停下脚步，回头，鼓起勇气，退到阿晨面前说：“我来做你的搭档吧，我可以供你吃住。”

　　阿晨继续弹唱，完全忽视了陆琉璃的存在。

　　陆琉璃深吸了一口气，问：“可以吗？”

　　“不懂得怎样老实欣赏就滚，不要打扰我工作。”这是阿晨对陆琉璃说的第一句话。

　　“我可以……帮你写歌词……帮你洗衣服做饭……免费的……”陆琉璃小声说：“我很喜欢你的声音。”

　　语毕，转身，离开。

　　“站住！我同意了！”阿晨停止弹唱，冲着陆琉璃失落的背影喊了一声：“说好了，我只管唱自己的歌，其他的事情你来做！”

　　“是……”陆琉璃抑制住心中的雀跃，快步退回去帮忙收拾设备。

　　在XX年XX月XX日，阿晨和陆琉璃的表面搭档式背地主仆式小生活开始了。

　　明明是阿晨寄居在陆琉璃的家；明明是阿晨再受陆琉璃的照顾；明明是阿晨在花陆琉璃的钱，却一直是陆琉璃在阿晨身旁唯唯诺诺地做这做那，从不抱怨。陆琉璃只是大一的学生，假期里每天白天在KFC打工，晚上住在爸妈攒钱为她买的的两室一厅里，像家庭主妇一样忙里忙外，洗衣做饭，小生活不算拮据，倒是过得不亦乐乎。偶尔也会写首歌词，但每次都是阿晨看过两眼后就丢在一旁。

　　PASS。垃圾。写的什么啊。真烂。没看过这么烂的歌词。

　　面对阿晨的反应，陆琉璃也不气不恼，转身离开继续忙碌家务，不去管被丢在地上的歌词，好像被阿晨否定了的歌词就真的是垃圾一样。每篇丢在地上的歌词都会被阿晨踢到墙角，陆琉璃也不去管它。久而久之，陆琉璃创作的歌词也就在墙角形成了一个小型‘垃圾堆’。对此，陆琉璃仍然视而不见。不去打扫，不去整理。似乎阿晨房间的那一角与她无关。似乎那一角就不是她借给阿晨住的。阿晨也同样不去理睬，仍旧无视陆琉璃的作品，任由‘垃圾’越堆越多。

　　“那个……你要不要参加一下唱歌的比赛之类的？”陆琉璃把早饭摆在桌子上，对坐在沙发上擦吉他的阿晨说。掐指一算，他们名义上的同居也有一年了。阿晨和陆琉璃最初认识时的样子一样，每天抱着电吉他去同一个地下通道弹唱，也不晓得他这样能赚几个钱。经济上，一直是陆琉璃省吃俭用给阿晨买日用品，阿晨也是来者不拒，却从没说过半个谢字。至于陆琉璃为什么收留阿晨，这个问题两人从未提及却也是心知肚明。如果你不知道，只要清楚陆琉璃绝对不是效仿雷锋就行了。

　　阿晨继续擦着吉他，当做没听见。

　　“阿晨。”陆琉璃也不再去问：“吃饭了。”

　　阿晨放下电吉他，走进洗手间。陆琉璃注意到，自从第一次见他起，他就一直抱着这把破吉他。火车都提速了，吉他是不是也该换一把新的？

　　陆琉璃特意问了学校音乐系的老师，得知一把好点的吉他要上万元。陆琉璃郁闷了。现在的生活，养活自己倒是绰绰有余，加上个大男人就有点吃紧了。爸妈怕自己住不惯宿舍，已经筹钱给要在异乡发展的自己买了房子，老人家也不容易。路琉璃不可能再向爸妈要钱买吉他送给阿晨。

　　只能自己攒钱了。

　　陆琉璃看中一把一千九百元的电吉他，带音箱的。为了买吉他给阿晨一个惊喜，她趁着寒假找了两份家教的工作。每天教初中物理，一天下来能挣八十。离寒假结束还有十六天，她干脆又接了一份家教。虽然一天下来六个小时的说教早已让人哑了嗓子，但陆琉璃不怕累。阿晨就是她的一切。她喜欢阿晨的嗓音，她迷恋阿晨唱歌时的动作、神情，还有他那沧桑的背影。为了早点买到吉他，陆琉璃可以受累，可以省吃俭用。

　　传说这就叫做一往情深。

　　停电了。

　　这是最让人闹心的事。

　　大年三十，停电了。

　　由于买不到车票，陆琉璃没办法回家过年。阿晨从来没提过关于他家人的事，也没有回他的‘家’过年的意思，所以就顺理成章的和陆琉璃一起过年。

　　“出去吃吧。”陆琉璃捏着这两天辛苦赚的钱狠下心说。虽然要省吃俭用，但大过年的总不能饿着肚子不吃年夜饭啊。

　　“今天这个点会有饭店开门吗？”阿晨点亮一根蜡烛：“八点了。”

　　“找找看啦。”陆琉璃也有些底气不足，现在能开的饭店一定是特高级的。

　　事实证明，这里连高级饭店都没有开门的。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小巷里居然有个小摊的竹竿上还亮着白炽灯。桌上锅里的水沸腾着，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婆站在灯下，寒风偶尔刮过，白炽灯泡随风摆动，身后的桌椅虽整齐却没有一个人坐，这场景被衬托的无限凄凉。

　　“阿婆，大年三十的您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摊啊？！”出人意料的，这句话居然是一向不爱说话的阿晨说的。陆琉璃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阿婆布满皱纹与裂痕的手在沾满游资的围裙上抿了抿，微笑着缓缓说道：“两个儿子都成家了，在大城市过活。我在这守着，等他们回来过年。两个小孙子最爱吃我下的面条。”虽然旁人听着感觉挺悲惨，阿婆每句话的字里行间却都透着说不出的幸福。

　　这就是亲情吧。陆琉璃看着阿婆温馨的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阿晨坐在阿婆身后的凳子上说：“阿婆，来两碗面和一碟咸菜。谢谢。”

　　陆琉璃瞪大了眼睛，跟着坐在阿晨旁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今天，我请你。”阿晨留下一句话就去帮阿婆端碗了，剩下陆琉璃呆望着阿晨高大的背影和阿婆佝偻的身躯一起忙前忙后，心中涌出一丝温暖。

　　阿晨端来一碗面放在陆琉璃面前，点燃了一支烟。

　　“阿晨，别抽烟了。”陆琉璃柔声说。阿晨不喝酒，阿晨抽烟。陆琉璃不讨厌烟但是讨厌喜欢的人抽烟。陆琉璃讨厌阿晨抽烟。

　　“你管我。”阿晨吐出一个烟圈，闭上眼睛享受着。

　　陆琉璃没说话，掰开方便筷吃起了面条。

　　“小两口吵架了？”阿婆笑呵呵地说：“大年三十不好吵架，一家人和和气气比啥都好。”

　　阿晨瞥了一眼陆琉璃，把烟掐掉了。

　　帮助阿婆收了摊，阿晨和陆琉璃走在大街上。十一点了。

　　“琉璃。”阿晨第一次这样叫身边的女孩：“谢谢你。”

　　“……？”陆琉璃不解的看向阿晨，天气很冷，阿晨的鼻子冻得通红通红的，想必自己也是一样。

　　“你猜我多大了？”阿晨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以前从没透漏过自己的信息。

　　陆琉璃仔细地看了看阿晨，说：“恩……三十岁？”

　　“……没事了。”阿晨拿出钥匙开了家门，又有些不甘心。进到客厅里点了蜡烛，借着微弱的光说：“我像三十岁？”

　　陆琉璃犹豫着点了点头，脱掉了外套。

　　由于停了电，整个小区都是一片灰暗。烛光跳动，随着阿晨近距离的呼吸摇曳。陆琉璃看得出了神，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似乎自己真的猜错了，但是阿晨总给人一种非常成熟的感觉，那种感觉掩盖了他的帅气，掩盖了他本应有的一切。

　　阿晨伸出食指，在烛光中划过，再划过，陶醉地清唱出一首陆琉璃从未听过的歌。忽然，阿晨灵机一闪，打了个响指冲进房间。 房间里顿时充满快活的气氛。听得出来，阿晨很振奋。

　　陆琉璃尴尬的站在房间外听着阿晨呐喊的声音，可能她真的猜错了阿晨的年龄……很明显，现在从房间里传出的歌是《蓝精灵》……

　　接下来的几天，是陆琉璃最忙碌也是最快乐的日子。

　　阿晨对她说，他小的时候父母就和姑姑姑父去了外省打工，家里只有他和爷爷。他十岁的时候，爷爷死了。他卖了爷爷的老房，寄居在孤儿院继续上学。三年后，他的姑姑和父母才闻讯回来争遗产。他带着剩下的五万块钱逃到了这个城市，路上买了这把吉他，开始租房子住，后来被人骗了钱，身无分文，才开始了路边卖艺的生活。直到遇到陆琉璃才有了安身之所。但是因为被骗过，所以他都不轻易会相信别人。

　　还有，阿晨今年二十三岁。

　　距离开学还有一天。陆琉璃抱着刚买的点击它，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

　　阿晨说：“哥准备去参加比赛了，为哥加油吧。”

　　阿晨说：“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写了一首歌，叫做《琉璃序》。《琉璃终》由你来写。这次我会认真看的。”

　　阿晨说：“陆琉璃，我喜欢你。”

　　陆琉璃说：“没问题。”

　　陆琉璃说：“我会努力。”

　　陆琉璃说：“我也喜欢你。”

　　某一年，路边的音响中传来歌声：你的爱如同流星，只给我三秒钟的光明。顷刻之后，便是永恒的黑暗。让我中了蛊，坠入无底的深渊。我把我的心放入琉璃盏，盛满永恒的思念，送给你，即使过了千年，仍然不会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