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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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毫无意外，森回到军部后受到了堪称严厉苛刻的指责。
上峰不依不饶，不仅呵斥下属的失利，更怨恨森因为一己之异想天开的计划而葬送了他的大好政治前程。谁能想到，上峰真是一位草菅人命、急于渴求所谓「胜利」的鹰派，在数月前才禁不住森的蛊惑，首肯了「不死军团」计划的实施呢？
然而，无论是上辈子还是此时此刻，森皆不认为自己与这如同戾犬一般的上峰是一路货色。
「价值」与「秩序」，森鸥外向来觉得，没有比这两者更重要的理念——如果没有外在对自身「价值」的肯定，那么人就会失去生存的尊严，即便能苟且偷生，展现出来的也并非完整的「自我」；而如果没有「秩序」成为生存尊严的保障，那么即便是短暂找到价值感的人，在不久的将来也必定会因各式各样混沌的理由而再次堕落。
因此，异能者的价值、异能者的尊严和异能世界的秩序，便是他从前至今持续谋求着的存在，即便这个目的需要牺牲掉他自身的自由与感情。
但于今而言，在不久的将来，战争就被七位超越者终结，再加上福地樱痴的出名，未来的政要们自然会愈发地重视起异能的作用——「不死军团」计划的失败，也只能说是命运如此吧。
若全世界的政府都能早些发现异能力者的强大，那么，无论是在战争和国家层面，还是如与谢野晶子和森鸥外这样渺小的个体，于今都会是完全不同的境况了吧，至于具体如何，怕是祸福难料。
因此，森对14年前自己计划的失败、曾经上峰的刁难，如今已经能够一哂了之了。
他毫不犹豫地提交了辞呈，快速地从军队中的职务里抽身而去。
在旁人看来，也许他的匆匆而别是仿若丧家犬般的落魄潦倒吧。
只有森自己知晓他的内心现今是如何的畅快——毕竟谁能想到，这些目前洋洋自得地嘲笑着森的离去的鹰犬，数月之后，会连带着他们的主人们一起被清算得走投无路呢。更何况，通往未来的钥匙目前正握在他的手上。
未来啊……
漫步在横滨萧条的街道上的森突然顿住了脚步。
自己的未来、港口黑手党的未来，甚至横滨的未来，他都可以拿出魄力做出担保，但唯有一人的未来，令森的心中罕见地生出踌躇来……
归根到底，自己到底对太宰君抱有怎样的期待呢？抛开工作不谈，首先肯定是好好活着，但这点对那孩子而言，无疑就是最困难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森被迫停下思维，叹了口气，已经隐隐感到头疼了，而犹豫与怀疑的情绪在心中不断孽生——只凭自己，就真的能够让未来太宰君产生「想活下来」这种心情吗？
森回想起时空倒转前最后的见闻。
……
“从今以后，「组合」、「死屋之鼠」，还有除他们以外的组织都会为得到「书」而前赴后继。你们必须把他们逐一击败，将「书」安然无恙地保护好。一旦他们在上面写下字句，这个世界就会毁灭，一切都会被推翻重写。”*
比记忆中更加消瘦、高挑、阴郁的孩子，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解脱笑容，沐浴在日暮黄昏的光辉之中，说出了令森倍感惊异的一段话。
原来如此，是「书」吗……这样的话就能够解释很多事件了。森鸥外眸色深沉，来不及思考，就听到太宰继续道。
“说一个算是对你们的忠告吧。今天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讲，只有你们两个知道。如果同时有三个以上的人知道的话，这个世界就会不再稳定，很大程度上，恐怕还没等到能够在「书」上写字的那一天，这个世界就该毁灭了……”*
“你确定是‘三个以上’的人吗？”听到这里，森鸥外快步走出他藏身着的角落，打断了太宰的话。
那孩子漂亮的眼睛，一瞬间因为来不及掩饰的惶恐和不可思议而睁大了，他惊呼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森先生？！”
森沉着眼色，久违地露出师徒二人都熟悉的、令人畏惧的笑容：“有一位叫做乔治·威尔斯的时间旅行者，突然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我面前，祈求我能赶到黑手党大楼的顶层，‘阻止某种不幸的发生’呢——因为她实在是太过于真诚，我就让爱丽丝把我带过来啦。”
“现在看来，我不巧打扰了你的关键计划了吧，真是抱歉啊。”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歉意，森眼神中的寒意，更是久违地让太宰感到如芒在背。
“为什么？太宰君，费劲心机将首领之位从我手中夺走，又毫不犹豫地抛弃它？我以为，你已经过了那个任性的年龄呢？”
‘才不是任性呢。’太宰心中突然浮生出莫名庞大的委屈，他想着，‘理由的话，我本来是想要轻描淡写地解释的，结果被你突然出现打断了啊！’
‘现在的话，怎么可能说出口啊，「我想守护这个唯一他还活着，并且在写小说的世界」这种话，会被森先生听出秘密来，接着被嘲笑到死吧。’
“……无可奉告，森先生，更何况，因为您的打扰，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不知想到何事，太宰终归迅速地调整好了神态，轻松的笑容从他的面容上消失，眼神重新变得阴沉无光道：“您今天出现在了这里，已经违背了我们之间的协定，但既然已然如此，那么为了这一切，就请您将性命留在这里吧——敦，杀了他！”
一直对太宰敬如神明的中岛敦，毫不犹豫地迅速向森发动了攻击。
“「爱丽丝」！”森早有预料般后撤，握着巨大注射器的白衣金发女性凭空出现，拦截住了白虎的利爪。
而此时，太宰已经站在了楼顶的边缘。
森的瞳孔紧缩——是了，这孩子是他教出来的，声东击西这一招，怎么不是炉火纯青呢？
“拦住他！”森向另一边不相识的芥川大声命令道。
芥川感到灵魂上被某种突如其来的威势击中了，「罗生门」的黑布下意识地向着太宰的方向倾泻而出，却被太宰准确地抓握住布料的一端尽数消除。
一瞬间，这一瞬间也许就足够了。
??森已经飞奔到了太宰身边，离那鲜红如血的围巾只有咫尺之遥，他伸出手，心绪如洪流在他胸中涌动：‘太宰君，你留下的讯息我早已看过了，我本不想来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让更年轻人的人替你背负未来，让年长者替你收拾残局，你简直——’
然而，就像以往无数次，躲避森先生的责难时一般，太宰仿佛预料到了似的，身型轻巧地向后一跃，然后，他的身体就已经完全浮在高楼外侧了。
那一刹那，夕照金色的光芒溢满了森的瞳孔，也几乎淹没了那孩子最后的口型——
「Bye Bye，森先生。」
“太宰先生——”耳边传来中岛敦的惨叫。
骤然之间，森失去了一切言语，唯余高空中的罡风在耳边奔流咆哮。
在浓烈如血的晚霞之中，森鸥外亲眼看着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孩子，在露出了幸福而哀伤的笑容后，像黑色的鸟般纵身坠落了。
一瞬之间，就被吞噬在了无边无际的落幕余晖之中。
「……简直没有比你更加任性的小孩了，太宰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