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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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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什么应平无可奉告,渺七亦没再追问。
她想,无论如何,眼下裴皙都未将她视作威胁。
此后数日间,渺七不是挑水便是同应安比试,应安屡战屡败,越发来了劲,渺七却不胜其烦,故而这日天初亮就躲出屋去。
应安果真一早就到渺七门外叩门,叫了好些声也无人响应,索性破门而入,见人不在又钻出屋,恰巧撞见裴皙和应平回院,难得拘谨站定。
“王爷,大哥。”
“佛寺清净之地,整日闹闹腾腾像什么话?”应平斥责道。
裴皙则扫过应平身后,即刻笑说:“既然精力旺盛,今日就同行远小师父下山采买。”
“啊?我还想和谢仲孝打会儿呢,也不知他一大早跑去哪儿了。”
“啊什么啊?”应平又训,“行远师父才出山门,你跑快些还追得上他。”
“是!”应安飞也似的奔出院。
渺七这才打个哈欠,从老松之上跃下,当着二人面踱回屋去,掩上房门。
应平:“……”
怎么总觉得这小子比应安还鲁莽。
“王爷?”
“由他去吧,两日后回青州,你且安排着。”
“是,你的身体?”
“无妨。”
话尽于此,渺七在门后听到此处,默默躺回床榻之上。
没有应安的寺院格外寂静,鸟鸣喈喈,花香浅淡,渺七原想思考一些事,但快便昏昏入睡。
及至一觉醒来,混似小神仙,不知人间时辰,只觉腹中空空,渺七检查一番脸上的易容,确定仍很牢固才重新推门出去。
院中松阴一架,清影之下,裴皙与行明正静静对弈,渺七只望上眼,随即朝小院外去,然而才走出两步就教裴皙叫住:“谢仲孝。”
渺七停下脚,困惑转身:“王爷?”
“你上山几日了?”
“已是第五日。”
“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
“那可曾沐浴?”
“……”渺七愣了愣,摇头。
“夏日常出汗,还需勤沐浴,以免生病。”
渺七曾在泥地打架落得满身淤泥,也曾在海中浮游一连腥臭几日,故并不觉得眼下她有多脏。况且除了芙生,还从未有其他人催促她沐浴。
果真他还是那般爱管闲事。
渺七想着,点点头道:“这便去。”
说完又作势往外,却再度教裴皙拦下:“去哪儿?”
“溪里?”
“……”
行明这时微微笑说:“施主说笑,灵应寺内有香客浴堂,只管前往便是,小僧在此谢过施主近日挑来的水。”
渺七表示知晓,转身出院,却非朝着浴堂去,而是前往五观堂。
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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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安回寺里时已近酉时,与行远分别后便疾步赶回寮院来。
院中渺七正无聊逗虫蚁玩,应安一见她,忽忽大笑,问道:“谢仲孝,你这是什么打扮,莫不是要出家?”
只见渺七身穿僧袍,头顶一颗黑茸茸的脑袋,活脱脱出家人模样。
应安见她不语,上前几步,大惊道:“不是吧,你当真出家了么?”
“没有。”
渺七难得耐着性子向他解释起缘由。她本是去沐浴时忘记带上干净衣物,末了只好穿上僧袍,穿上僧袍忽又想到今后要三日一沐五日一浴,又觉麻烦,索性朝浴堂的小比丘要了剃刀,将长发剃掉,故才变成此般模样。
应安听罢笑个不停,渺七欲绕过他走开,却教他拦住:“莫生气莫生气,我在山下替你带了点心。”他说着献宝似的捧起怀中的油纸包,“我瞧你很是能吃,特意买来的。”
渺七便止步,随他坐到石桌旁,应安解开油纸示意她:“青团和鸡豆糕,你吃过么?”
她摇摇头,应安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问她道:“你从前隐居山上,平日都吃些什么?”
“米饭山禽海鲜。”渺七欲伸手取糕点,却不料应安忙护住。
“适才见你在地上玩儿,需盥了手再吃。”
“……”
渺七看看他,猝不及防一掌劈向他手腕,害他松了手。
应安怪叫一声,随后便见渺七拾起一块鸡豆糕缓慢吃了起来,气得跳脚:“你这家伙,好心劝你你还打我,亏得我脾气好。”说着忽然起身告状,原是裴皙从洞门外走来,忙道,“王爷,谢仲孝好不知礼,玩了虫手也不洗就吃糕点。”
裴皙却像是没听见,又盯着渺七的光头看了几许,随后似笑非笑地朝桌边去。
他也没想到,他只不过是催他沐浴一番就能见到这幅景象——早间一局棋未下完,忽有一个小和尚来院中,抬眼一看,不觉惊落指尖棋子。他倒是安然不动,向自己禀报他已沐浴好。
应安本也不指望裴皙开口指责渺七什么,见状只故作摇头叹息姿态,等裴皙坐下再才问他:“王爷,怎不见我大哥?”
“两日后回青州,他已去打点事务。”
“太好了,总算不用吃斋饭了,”说着转去和渺七说话,“你猜我今日在山下吃了什么?猜中了下山时带你去吃。”
“不知。”渺七吃完一块,又取一块碧绿色青团送进嘴里。
“你真真气死人!”
渺七再不理他,专心吃着,又吃几块后,瞥见裴皙在一旁欲言又止,转过头去问他:“王爷想说什么?”
裴皙犹豫片刻,直说:“晚斋快要备好,少吃点。”
“……”
“……”
就当他没说罢。
寺院僧人皆过午不食,晚斋只为香客提供,这日晚斋乃粥食,饭头师父将粥饭煮得柔腻,渺七一碗粥下肚,始觉该听裴皙劝,于是饭后便孤身往院外散步去。
日夕风起,山风略带凉意,吹过渺七脑袋时犹如凉水淌过,渺七摸了摸脑袋,觉得好玩,因此迎风跑起来——在寺院小住的这些天,渺七感到畅快,生平少有的畅快。她曾许下的三愿之中,最后一愿便是日日饱食,这一愿芙生不再嗤之以鼻,反说这很简单。也许渺七吃得实在很多,所以她总觉得这并不简单。而眼下她整日饱食,自然就成了一件畅快事。
难怪青州王府里的人都不愿离开,能整日吃白饭。
适逢圆月夜,月早生,渺七跑至林间时已有月光洒下,渺七坐去淙淙山溪旁,俯身弄水,正觉惬意,忽而一支银镖险险飞过她肩头,渺七旋即抬眼看去。
冷冷月光下,一道黑影立在溪水另一岸,黑色裙摆之上水光熠熠。
“是你。”渺七依稀辨出那道人影,那人便从树影之下露出半张脸,“你来做什么?”
“你说呢?总不会是来和你叙旧罢?”芙生又一次出现在圆月的夜晚,面带讥诮望着渺七。
“上次是我骗了你。”
“我早该知道。”
芙生口吻冷漠,这让渺七想起芙生曾说她像狗,尤其眼睛像狗,所以她才能凭借那双像狗的眼睛让所有人都对她所说之话信以为真。显然上次英国公府相见,她又轻易信了她。
“之前是穆冲来抓我。”
“他不是来抓你的,我才是。”
渺七沉默看她良久,最后开口:“韩教习说我已不是玄霄中人。”
“那是谢院首同老霄首之约,我如今行的是新霄首之命。”芙生说罢,抽出剑。
渺七仍坐在溪边,半边身子隐在暗影中,右手不着痕迹地向后探了探,转眼间使出一支镖,正是适才朝她飞来的那支。
银镖与剑刃相击,发出声突兀脆响,渺七便在这脆响声中转身跑开。
跑回院里时院中应安正月下练剑,应平原坐在一旁指点,然渺七一回院他就猛地咳嗽声,似被呛到。应安为此又大笑一番,一边出剑一边向应平讲述渺七剃头一事,绘声绘色到像是亲眼所见一般,渺七在一旁站上会儿,一语不发回房中去。
翌日一早,渺七难得没教应安吵醒,她只当他又被撵去做什么,却不料一推房门就见他坐在廊前竹阶上,闻声回过头来朝她一笑。
“……”
渺七不明所以,默默走过他。
应安即刻追上,随她坐到桌边用早斋,一面从怀中掏出团绿油油的叶片,摊开来问:“这是我清早从其他香客那儿要来的桑葚,你吃么?”
“多谢。”
“不谢不谢,唔……”他忽而支支吾吾起来。
渺七因心不在焉,未将他放在心上,只顾吃饭,应安则因此更加笃定昨夜他大肆嘲笑惹恼了她,故而急得抓耳挠腮,憋了半日,总算憋出句话来:“谢仲孝,你的脑袋怪圆的。”
“……”
“好罢……昨日我笑得太大声,你莫恼我。”
原是这事,渺七回他:“我没恼你。”
“那你昨夜怎一声不吭回房去?”
“我有心事。”
“……”难得应安也哑口无言,挠了挠额说,“既如此,那我今日就不缠着你打架。”
“不,今日要打,等我吃完就打。”
“……”他们山里人都这般让人捉摸不透吗?
渺七拉着应安打了整整一个时辰,应安功夫本就不及她,招架下来已然累得往裴皙背后躲,求裴皙道:“王爷,谢仲孝疯了!”
裴皙一早便坐来松下烹茶,此时笑吟吟斟上两杯茶,招呼二人停下,渺七这才收了剑,与应安一同喝茶去。
“谢仲孝,你怎么突然有了心事?分明昨儿傍晚都还好好儿的。”应安一边歇气一边闲不下来地问,还抱有一丝狐疑,“当真不是恼我么?方才可半点儿也不让着我。”
渺七偏头看他眼,认真道:“让了。”
“噗——”应安呛上一口茶,嘟囔,“好生无情。”
裴皙听罢二人对话,不免也几多好奇,看向渺七问:“你有何心事?”
渺七放下茶盏,也望向裴皙,眼眸中夹杂一丝令人不解的困惑,望了许久,终究什么也没能说。
她不明白,不明白从她昨夜见到芙生起便萦绕在心间的感觉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