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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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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桦走后,嬴惑不自觉地摸着自己左侧颈边一条银灰色的纹路。
这是他的契约符印。
人与妖兽订下契约后,妖兽就会被收进人的识海,一般人不召唤妖兽不能出来,强行出来会受创。订下契约后人身上也会出现契约符印,越强大的妖兽契约符印越复杂。
嬴惑的契约符印极其复杂,密密麻麻的线条组合在一起,成了颈侧类似于老虎咬痕又类似于虎纹的银灰色符印。两年前他与虞兮被鬼蛮部队追杀,他的契约妖兽擅自跑出来护主受了重伤,嬴惑怕给它更大的伤害,把它收了回来,结果自己和虞兮修为也不敌,再开通天井逃离的时候一时不查,他和虞兮才失散。
之前在军中,自己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契约妖兽不便出现,就一直没有治伤。此时在妖兽众多的铜雀台,或许可以让契约妖兽出来疗伤了。
嬴惑心念一动,颈侧的符印一亮,一道鎏光从符印处跃出,落在嬴惑身旁,化成了一头巨大的白虎。
白虎慵懒地趴在地上,身上的毛还有些黯淡,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一双蓝似晴空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嬴惑,似乎在说:叫我干嘛?
白虎傲慢惯了,嬴惑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笑道:“这里灵气充沛,适宜疗伤。”
白虎低低地吼了一声,起身坐在他身边。
白虎身周逐渐浮现淡蓝荧光,是他正在运功疗伤的象征。嬴惑不欲打扰,准备在外间守着,给他护法。
嬴惑刚到外间,枫桦就又进来了。
嬴惑有些疑惑,倒是枫桦轻笑道:“进宫的事有眉目了。”
嬴惑有些惊讶于她的效率,不过没多说,示意枫桦坐下说话。
枫桦也不客气,直接道:“魏后治下皇宫管理混乱,宫宴有不少人塞钱给管事宦官,好混进宫宴巴结权贵。”
嬴惑有些懂了:“我也能混进去。”
枫桦微微颔首:“那是自然。人我已经打点好了,宫宴当日我们的姑娘会送你去宫宴上的。”枫桦又给了他一枚刻着奇异符文的令牌,说:“这是入宫禁制令牌,拿好。”
嬴惑将令牌拿过收好。既已打点妥当,他也不再多说,向枫桦行礼道谢。
枫桦很喜欢这个有礼貌的公子,掩唇笑起来。
枫桦看嬴惑似乎没事了,起身就准备离开。此时嬴惑却又将她叫住,有些欲言又止。
枫桦示意他直接说。
嬴惑面色复杂,犹豫半晌道:“你可知......嬴氏旧宅还在么?”
枫桦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答:“在的。公子今日要去么?”
听到嬴氏旧宅还在的消息,嬴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但他还是摇头,说:“......不急。”
枫桦笑笑,没说什么,行礼离开。
枫桦离开后,嬴惑回到白虎刑身边,入定。
一般修行人士的识海里的事物都对应着自己的能力,例如驭火者识海中就是一片火海,火焰就是灵力的化身;驭水者识海中就是河流汪洋,水就是灵力化身,以此类推。但是嬴惑的识海里什么都没有,是一片虚无,你说他灵力无穷无尽也行,说他毫无灵力也行。嬴家的功法不适合他修炼,加上他本来就身体不好,所以小时候就没有按惯例习武,而是专心学文,后来也被送去做太子侍读,和太子姬宇一起学习。
他跟着半指仙之后才开始习武,半指仙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加强了嬴惑的体质,并教会了他运用自己的灵力。
但此时,他的灵力是些微紊乱的,而且识海中有一簇冰晶,冰晶之上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狐狸,应该是九尾狐,不过有明显的断尾痕迹,只剩下一条尾巴了。
这是虞兮的灵根,即灵力核心。
一般人被剥离灵根会死亡,但是虞兮没有;而且她的灵根还是一个狐狸的样子,很显然她的身份并不一般。
虞兮是在半指仙那里发现自己的灵根的,修行也是半指仙指导。他们俩两年前在大漠被鬼蛮军队追杀,在白虎刑的帮助下两人逃脱,但是嬴惑伤势过重,虞兮情急之下将自己的灵根剥离给了嬴惑,救回了他的性命;只是还没等二人好好休整,追兵又追上了,嬴惑拼尽全力打开一个通天井逃离。中途嬴惑神思不属,通天井开了岔子,虞兮落入另一个出口,二人这才失散。
当时嬴惑一瞬间想的是什么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想到虞兮居然落到了皇城脚下。
虞兮的灵根对嬴惑也不是没有影响,除了增进了一部分灵力之外,他的灵力也十分紊乱,一度无法控制冰晶也无法打开通天井。历经两年,他终于能够像以前那样控制自己的灵力了。
为什么自己会在危急时刻的一瞬间想到皇宫呢?
皇宫里还有什么自己可留恋的?
嬴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自己又好像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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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之期已到,嬴惑乔装打扮,被铜雀台安排的人送上了宫宴。
几年不见,宫里越发富丽堂皇了。
嬴惑冷眼看着诸位达官贵人就坐,和诸多混进来的人一起退到宴会角落。像嬴惑这样塞人进来的不少,管事宦官趾高气扬地跟他们说过别闹事就离开了。
嬴惑不动声色地观察宫宴上的众人,准备找机会离开。
在巡视宫宴来宾时,嬴惑还看到了昔日五族的几个少年。
八年前五族血案发生时,只有嬴氏和虞震将军一族掌握兵权的两家被满门抄斩,其余夏尹商三家只杀了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青壮年,也没有真正削去爵位,现在夏尹商三家之人还能吃皇粮,当个富贵闲人。
现在按照宫宴上的座次来看,夏尹商这三家旧贵族,显然势力大不如前了。
在所有宾客落座之后,宫里的那几位就要来了。
首先出来的是魏后。八年不见,她倒是一点都没变。她头戴九尾金制缀玉凤冠,簪百鸟朝凤点翠簪,配西域琉璃珠花,带一对金玉笼小步摇,再配以繁复耀眼的珠宝簪花,是真正的华贵非常。嬴惑不敢多看,低着头,怕她认出来。
接着宫人尖声道:“皇上驾到——”
嬴惑心中一凛,心脏不自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喘了几口气,终究没忍住,抬头往华座上望去。
......他长大了。
这是嬴惑的第一反应。
他走的时候,皇上——姬宇才十二岁,稚气未脱,二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嬴惑就带着虞兮逃了。他不知道姬宇对□□的事情是什么态度,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出逃是什么态度,他甚至不知道,姬宇是不是也认为自己是谋害先皇的内应。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也不是很敢去找姬宇了。
接下来出来的是另一位公主,封号德安,嬴惑记得她好像是魏后的亲生女儿。
最后才是虞兮,靖武公主。
虞兮也是盛装华服,但是相比前几位素雅得多。她脸上似乎真的是不谙世事的稚气,往整个宴会大厅望了一圈,似乎看到了嬴惑,又似乎没看到,笑着坐下了。
嬴惑的心揪了起来。
接下来是各种祝词和歌舞,最后才是宴会。
在舞女献舞的时候,虞兮就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宴会进行到一半,虞兮打了个哈欠,跟旁边的宫人说了什么,宫人又去给魏后汇报,魏后点头后,虞兮欢天喜地地跑了。
嬴惑马上退到众多仆从后面,找了个机会也离开了。
他走得太急,没发现姬宇已经盯着这里盯了好一会儿,随后也离席了。
皇宫没怎么变,只是嬴惑不知道虞兮去了哪里,想循着她的气息去找,可宫里气息混杂,他也没有妖兽那样灵敏的鼻子,也找不到。
一直找到某处人迹罕至的花园里,这里虞兮的气息很重,估计是她来过,但是人已经走了。嬴惑有点泄气,准备去别处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一声断喝:
“嬴惑!”
嬴惑被一声断喝吓得一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不敢耽搁抬手打开一个通天井就准备跑,岂料膝弯突然一阵刺痛,猝不及防之下跪倒在地,灵力溃散通天井也消失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嬴惑趴在地上,冷汗直冒,心里有一种猜测,但是不敢起身,也不敢回头。
膝弯处很快就不疼了,估计那人也没真的下死手。
几人停在嬴惑面前。
为首者穿着深色藕丝长靴,其上以金线绣五爪龙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说:“嬴惑。”
嬴惑还是没起来,倒是旁边的宦官急得不行,小声道:“皇上您小声点……”
姬宇没有回应。嬴惑可以感受到姬宇灼灼目光在自己身上都快烧出来一个洞了。
他缓了许久,慢慢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又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罪臣嬴惑,叩见陛下。”
姬宇似乎是气极了,浑身都在颤抖,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起来!”
嬴惑似乎被他的话语烫到了,浑身抖了一抖,但是没起来。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一个两人都不希望听到的声音响起了:“皇帝,这是在做什么?”
嬴惑心下一凉。紧接着他伏地,跟着姬宇身边的宦官一起说:“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姬宇马上转身,一手背在背后指尖流光一闪,落在嬴惑脸上;姬宇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向魏后颔首:“太后。”
魏后微微笑着,问:“这是做什么?”
姬宇回头看了一眼嬴惑,状似不在意地说:“啊,一个偷宫里财物的家奴。”
“哦?”魏后眯了眯眼,看向俯首跪拜的嬴惑,“这么大胆,哪家的奴才?”
姬宇往旁边让了一步,嬴惑冷汗直流,他没学过易容术之类的小把戏,魏后会不会把他认出来?
他硬着头皮抬头,脸上的表情由于紧张有些僵硬,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奴才……奴才是夏府的……夏府吝啬克扣份例,冬无炭火夏无饮水,奴才也是过不下去了才鬼迷了心窍……娘娘大恩大德,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娘娘……”
他才刚入宫,不知道有哪些大臣,只能拿旧五族的夏家出来挡枪。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在心里跟夏家道歉。
他喊得凄厉,连姬宇都皱了皱眉。魏后也不耐烦,对姬宇说:“皇帝,就让他在这里干嚎?”
姬宇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对身旁的宦官说:“啊,你,德备才,把他拖下去,杖毙。”
宦官德备才愣了一下,就算皇帝再怎么被太后压制,拖犯错的奴才下去杖毙这种活也轮不到皇帝的贴身宦官去做吧?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马上应下,拖着嬴惑走了。
嬴惑倒也是敬业,娘娘皇上叫个不停,走远了还能听见他与德备才讨饶。
魏后和姬宇都沉默着。等彻底听不见嬴惑的声音了,魏后才开口:“皇帝应当果断些。”
姬宇仿佛在神游天外,应道:“是。”
魏后轻轻地哼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皇帝也早些歇息吧,不要被些奴才扰了心神。”
姬宇好像这才回神,颔首道:“太后教训的是。”
魏后也习惯了他这个态度,懒得搭理他,转身离开了。
姬宇等她走远,才慢慢地往自己寝殿走。
回到寝殿,嬴惑果然已经被德备才带回来了。
他换了一身体面衣服,也是素白的,衬得嬴惑公子如玉。他看到姬宇进来了,起身又想行礼,被姬宇挥手制止了。
嬴惑这才有一些久别重逢的手足无措:“适才……丢脸了。”
姬宇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来,摆了摆手,在他对面坐下。
姬宇打了个响指,嬴惑的面容又变了回来。嬴惑愣了愣,想起姬宇一直很擅长这些小把戏,什么纸人传信,易容,瞬移,他总是用这些小把戏逃课,然后又被作为侍读的自己识破。
他看着成熟了许多的姬宇,竟莫名有些愧疚和怯意,微微垂着头不敢看姬宇。
姬宇看着他,眉头皱了一皱,
姬宇抿着唇,伸手给嬴惑斟茶。嬴惑受宠若惊,忙道:“不用......”
姬宇态度倒是很强硬,给他斟了茶,才抬眼再次看向他,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来了。嬴惑闭了闭眼,紧张地等待姬宇的问话。
姬宇话还没说出口,寝殿大门突然被打开:“皇帝哥哥!宫人说你回宫了!我……”
嬴惑又被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躲,姬宇一把拉住他。
虞兮进屋,看到屋里的嬴惑,愣住半晌,随即激动得无以复加:“嬴哥哥!”
她扑上去抱住嬴惑,嬴惑差点被她扑倒。他反应过来后回抱住虞兮,长长地松了口气,轻声道:“兮儿。”
虞兮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呜……嬴哥哥我好想你。”
嬴惑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都怕你认不出我了呢。”
虞兮在他胸前蹭了两下,小声说:“怎么会呢,我什么都记得特别清楚。”
嬴惑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惊喜道:“你......”
虞兮看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嬴惑又惊讶又疑惑。姬宇在此时适时地轻咳两声,将嬴惑的目光吸引过来,才肯定地点了点头。
嬴惑无奈地叹息道:“你们真是......”
德备才早就关好殿门出去望风了,姬宇寝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三人围坐桌前,嬴惑问虞兮:“你怎么还被封为公主了呢?”
虞兮叹了口气,说:“我当时出现在皇宫门口的时候就知道坏事了,被侍卫抓去天牢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办。思来想去我一个罪臣之女横竖都是死,干脆装失忆,要杀要刮随他们便了。”
当时在天牢,第一个赶来的是姬宇。
姬宇虽然一直被魏后挟制,但是好歹也是皇帝,宫中也有不少他的人。虞兮出现的时候就有侍卫第一时间向他报信,他也第一时间赶到了天牢,看到遍体鳞伤的虞兮的时候,他真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虞兮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有那么点失忆了的感觉,叫他太子哥哥。姬宇第一反应是觉得荒谬,虞兮是傻了吗?再就觉得庆幸,幸好虞兮失忆了,不管未来怎样,她不用记得当年悲惨血腥的过去。
虞兮当时就扑到他怀里哭了一场,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都忘了当时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二人还没来得及叙旧,魏后就来了。虞兮还记得当时姬宇和魏后的对峙,魏后想要拷问虞兮,除了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失忆以外,还想让她说出嬴惑的下落。
但是虞兮演技是真的好,在整个对峙过程中完全没有破绽,真的好像一个垂髫小儿,还对自己遍体鳞伤并且已经长大了的身体非常惊讶和惶恐。
姬宇和魏后争辩对峙良久,到最后虞震将军旧部暴动,魏后才允许姬宇把虞兮带回去疗伤。
后续虞兮在姬宇殿中疗伤,期间魏后无数次刁难他们,克扣药材是常事。只是北方战事吃紧,虞震将军旧部得知虞兮出现在皇宫,一时军心浮动,魏后对此头疼不已。最后在姬宇的推波助澜下,魏后为了安抚虞震旧部,以忠烈遗孤的名义封虞兮为靖武公主。但是,同样,虞兮也被囚禁宫中,成了魏后的人质。
“忠烈遗孤......”说到这里,虞兮嘲讽地笑了笑,道,“五家灭门,如此惨案都尚未翻案,她还敢以‘忠烈’的名义封号,还真是......”
沉默。
不管如何逃避,这事终究还是要摆到明面上来说。
姬宇在沉默中看向嬴惑,目光晦暗不明。
嬴惑假装没注意到姬宇的目光,沉默半晌,他开口:“兮儿,如果我想让你跟我走,你走吗?”
虞兮一愣,沉思半晌,缓缓摇头:“不走。”
嬴惑苦笑:“我就知道。”
“嬴哥哥你别误会。”虞兮急切道,“我不是不想走,只是,我现在有了封号,再失踪的话,魏后不会没反应的。”
那倒也是。如果虞兮走了,谁带走她的不言而喻,魏后一定会彻查,怎么来的,在谁那里落脚,谁帮他进的宫,又是谁帮他逃走,守城军士和皇宫守卫都得遭殃,上上下下牵扯可能近百人。
姬宇也说:“而且兮儿留在这里,也更好查八年前的旧案。”
嬴惑一愣,惊讶地看向姬宇。
其实他都有些不敢提这事,毕竟不清楚姬宇的态度,万一他并不想五族复兴呢?
但姬宇却坦荡而狡黠地看向他:“你不是为了这个才进宫的么?”
那种莫名的愧疚和怯意又涌了上来,嬴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此时,殿门被敲响,德备才在外面说:“皇上,奴才备的醒酒汤和夜宵好了。”
嬴惑和虞兮有些疑惑,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吃食?姬宇倒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朗声道:“进。”
殿门被打开,德备才亲自拎着食盒进来,似乎没看到桌旁的嬴惑和虞兮,摆好菜品,将食盒放在一边,随即退下了。
殿门再次被关上,姬宇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纸条,看过后拿到烛火上烧了。
“今日真是夏家带你进来的?”他问嬴惑。
嬴惑:“不是,是我给宦官塞了银子混进来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姬宇轻笑一声,说:“魏后刚刚派人去责骂了夏家家主,说他待奴过苛管教不力,罚了一个月俸禄。”
嬴惑松了口气:“没大事,那就好。”
嬴惑暗暗对夏家道歉,姬宇给他摆上碗筷,道:“有些事需得从长计议,急不得。我看你形容疲惫,这两天估计没休息好吧?先吃点东西,今夜就在我这里休息。”
嬴惑一愣:“在你这里休息?我、我还是走吧......”
姬宇自顾自地跟他布菜,道:“你来时穿的衣服我已经命人套了一具无名尸扔出去了,再说现在宫宴都结束了,你怎么出去?还是说,你想去兮儿那里住?”
嬴惑不知怎么反驳,只好依他的。
虞兮在一边笑,拿了刚刚送来的点心吃。姬宇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醒酒汤慢慢地喝。
姬宇和虞兮都没有要讨论一下的意思,嬴惑也只好一起吃东西。嬴惑本已辟谷不用进食,但德备才准备的都是适宜修士修行的食材,很合嬴惑心意。
酒足饭饱,虞兮也回了自己的寝宫。姬宇安排嬴惑去偏殿睡,说一会儿命人把洗漱用具拿过去。
嬴惑去偏殿的时候,姬宇到书桌旁去拿了本书看。他眼神有些复杂地回头看着姬宇,姬宇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抬头,笑着说:“你去吧,我一会儿就休息。”
嬴惑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偏殿。
偏殿不大,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器具,只有一张大床,还拉了帷幔,里面似乎有东西。
嬴惑皱了皱眉,慢慢走近,撩开帘子——
嬴惑:!!!
里面居然盘卧着一条黑龙!
黑龙似乎是在睡觉,感觉到有人来了,慢慢地挪动身体,睁开眼,澄黄的眸子盯着他一动不动。
嬴惑不受控地咽下一口唾沫,慢慢地后退。
黑龙也随着他的动作前进,似乎是在观察、嗅闻他,一人一龙对峙片刻,黑龙吐出一口气喷在嬴惑脸上,然后摆摆尾巴飞走了。
嬴惑抹了把脸,有些无言地笑笑,叹了口气。
黑龙出去没一会儿,姬宇就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抱歉,我忘了它还在这了......”
此时姬宇左眼眼下正有一片类似于黑色龙鳞的复杂纹路,正是他的契约符印。符印在进门的时候慢慢地变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了。
嬴惑愣愣地看着他。
姬宇:“......抱歉。”
嬴惑有些感慨地笑笑:“我都不知道你有契约妖兽了。”
姬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此时备才也带着洗漱用具和热水进来了,姬宇像是得救了似的松了口气,说:“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嬴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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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入三更。
姬宇床前还留着最后一盏灯,照亮姬宇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件雪白的亵衣。
是嬴惑白天穿的那套家奴服相配的亵衣。
姬宇有些不受控地把它捏在手里,慢慢低头,却又控制住了,克制得浑身颤抖,最后也只是把它越来越紧地捏在手里,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音又好像是啜泣,手中电光一闪,雪白的布料着了火,最终只剩飞灰,消散了。
呼——
最后一盏灯也灭了。